映岛路附近有条酒吧街，每晚光怪陆离，人来人往。
晚七点过，正是上灯的时候。
路航诀沿着光影斑驳的道路外围开车，路忆然侧身趴在车窗沿，看着热闹街景，懒洋洋开玩笑地问，“你不会要把我卖了吧？”
路航诀轻嗤一声，也是开玩笑，“就你？谁要。”
她顿了两秒，转过去想打他，发现他在开车，就只敢隔着空气虚虚捶他一拳，不忘威胁：“信不信我咬你？”
“信啊。”路航诀优哉游哉说，“一会儿让你咬。”
从路忆然搬到路家的第一天，他就觉得她像只生命力旺盛的小兽。
郁闷就骂人，生气就打人，一点亏都不吃。
十来岁的时候最叛逆，尤其是初中那会儿，她没少跟同学起争执。
班主任一个电话打到他这儿，问他是不是监护人，让他配合一下，去学校处理纠纷。
没办法，路政宏一天到晚不着家，林玥薇沉迷麻将，家里没人去给路忆然救场，就只能他这个当哥的去。
一开始确实很伤脑筋，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妹妹总是给他添麻烦。
好在她懂得感恩。
傍晚，兄妹俩前后脚走出校门，她攥着书包带，小碎步跟在他后面，嘴唇翕动了半天，愧疚十足地憋出一句：“对不起，哥，耽误你时间了。”
路航诀面无表情止步回身，她也跟着急刹。
白色帆布鞋跟他的限量款运动鞋面面相觑，两道影子在夕阳下重叠，一个愧疚扭捏，一个气定神闲。
那年路航诀高二，个子拔节抽条，高出她一大截。
她就只能仰头，灵动的双眼在他面前眨啊眨。
眸底盛着碎光，从路航诀的角度看下去，她这双眼睛好像总是潮乎乎的，轻易就能淋湿他。
“哥，对不起，下次我不跟那帮男的吵架了，我就......我就忍吧。”
怪会委曲求全的。
他眉间一阵无名火：“扯你内衣带你也能忍？”
她当然知道这事不能忍，否则也不会一股脑抄起教室里的垃圾桶，再哐一声扣到那男的头上了。
但她现在学会了忍一步海阔天空。
毕竟，“不忍的话又要被叫家长了，总是给你添麻烦。反正我要么忍，要么直接动手。如果班主任每次都给你打电话的话，那我还是忍一忍吧。”
她垂下脑袋，鞋尖踩住一片落叶，在地上磨了磨。
路航诀沉一口气，在她发顶揉了一把。
“行了，没说让你乖成这样。下次记得别动手。”
她蔫了吧唧：“嗯，知道了。”
不料他补一句：“直接给我打电话，我来动手。”
她愣了愣，猛地抬头。
“真的吗！”
“炸的。”路航诀若无其事撇过头，看一眼校门口的三无小摊，捏她的脸，“吃不吃脆皮烤肠？允许你吃一串，仅限今天。”
“谢谢哥！”她兴奋得抱上去，“哥，你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难忘。”
旧话重提，没了小时候的傻气，多了一层温馨喜感。
她抱得太紧了，时不时蹦跶两下。
少女还在发育的部位在他身前蹭来蹭去。
而他正巧是个尚处青春期的高二学生，闹起反应来快如光速，试图压下反应却堪比丛林灭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搞人心态。
他无处安放的双手搭在身侧，喉结沉甸甸地滚动。
很快就把她拎开。
路忆然懵懵后退，路航诀已经插着兜走远。
她连他最后一秒的表情都没看到，光看见一个嚣张傲慢的背影信步往前。
她天真耿直地追上去：“哥，不急啊，他们家脆皮烤肠不缺货的！”
“......”
-
“到了。”
路航诀靠边停车。
这里是酒吧街尽头。
眼前伫立一幢精致住宅楼，典型的复古南洋风建筑，乍一看很吸睛。
路忆然越看它越觉得眼熟。
想起来了，曾在社交平台刷到分享帖。
夏天的时候，建筑阳台种满了花，有游客兴奋地问，能不能上去拍照？附近的居民摆摆手，说这是私人住宅，不是对外开放的景点。于是游客们抱憾离开。
别墅有三层高，一楼是商铺。
她暂时忽略了这幢住宅楼的归属问题，只顾观察店铺。
“Puff......”
她默念店名，又望一眼玻璃门里的朋克式装修。
哦，原来是纹身工作室。
心下警惕：“哥，你带我这里干什么？”
路航诀抛着车钥匙走过来，在她头顶揉一把。
“带你过来熟悉一下，以后收租别不认得路。”
一听这话，她暂时生锈的脑子像被人灌了一瓶机油，霎那间神清气爽。
好啊，路航诀真是深藏不露，偷偷买了房都不告诉她。
她有点兴奋。
“你之前怎么没带我来过？”
路航诀说：“之前还是个毛坯，今年才装修好，暂时就这一套。”
一套也很贵，近几年海市的房价只涨不跌，全款买套小公寓都难，别说这么特殊的房型了，看着跟古董差不了多少。
虽然他今后继承下来的房产肯定不止一套，但只要是他自己出钱买的，感觉就大不一样，哪怕就这一套也很酷。
她知道路航诀拥有什么都会给她分享，一时间，很难不觉得自己拥有了一个秘密基地。
以后，等家里吵架吵得水深火热的时候，她就可以过来避难。
以后......会有以后吗。
她忽而眼眶酸胀，揉了揉眼，故作轻松伸个懒腰说：“如果能跟路航诀在一起，开豪车住豪宅我也愿意。”
路航诀低声笑，推着她肩膀带她进到店里。
这么冷酷的纹身工作室，门前居然挂了个小清新风铃，门一开就叮咚响两声。
疑似是店主的年轻男人躺在铁艺摇椅上画图，抬起的右手手臂露着一片美式刺青，铅笔划在纸上唰唰响。
路航诀朝他懒瘫的方向轻抬下巴：“他就是闫琛，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非主流，我大学同学。”
闫琛把挡在脸前的素描本往下移，一副刚睡醒的表情，眯眼打量她。
路忆然也在打量他。
干净利落的寸头，眉钉，还有......说不清是什么钉，反正各种钉，他脸上的装饰几乎满了。
直到他逗趣一般伸出舌头，她看见一个闪亮的舌钉。
“......”
伸舌头是他特殊的打招呼方式吗。
“妹妹，要不要打个舌钉玩玩？”闫琛炫耀着他异于常人的舌头，旁敲侧击说，“你不是有上镜需求吗？打个钉子很惹眼哦。”
“......不要。”她想起手里的袋子，环顾一圈问，“请问这里有玻璃杯吗，我放一下我的小金鱼。”
闫琛给她拿了个干净杯子，靠在桌边，看她往里面倒金鱼。
他笑笑说：“好可爱诶，适合被我一口吞掉。”
路忆然瞥他一眼，欲言又止。大哥，你好诡异的精神状态。
另一旁，路航诀自顾敞着双腿坐在沙发椅上，似乎有点疲惫，闭眼靠着椅背说：“别理他，他不是正常人。”
“啧，少在客人面前说我坏话。”闫琛笑眯眯的，“妹妹，纹个身嘛，给你打八折。”
“......我不想纹身。”
路忆然端起玻璃杯，观察小金鱼。
真好，它又容光焕发了。
手机贴着裙兜震动，她早有预料地拿起来。
是林玥薇发的消息。
[然然，你跟你哥去哪了？别跟他乱跑，回家好不好？妈妈担心你]
[你哥跟路叔叔吵架那是他们俩的事，你不要管他好不好？]
[难道你也学他离家出走吗？]
她沉下心，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反正今晚不想回家。
——叮咚。
风铃响，有人进门。
她在玻璃杯上看见熟悉的脸庞倒影。
来的人是......林应楠？
等等。林应楠？！
完了完了，她要躲起来。
不对啊，她又没做亏心事，躲什么？
闫琛看向林应楠，吹个口哨：“帅哥，图案准备好了吗？”
路忆然立刻抓起素描本挡住自己的脸，假装靠在桌面翻看手绘图。
林应楠估计没戴隐形眼镜，还没发现她的存在。
他四下看看，坐在路航诀对面的椅子上，落寞地说：“我仔细考虑了，不需要图案，您就简单帮我纹三个英文字母吧。”
“Ok.”闫琛走上前给他递一本画册，“这里选一下字体。具体纹什么？”
“lyr.”
路忆然登时蹙眉。
不是的，一定不是她的名字缩写。
林应楠认真选字体，闫琛八卦兮兮地问：“是女朋友的名字吗？”
林应楠了无生气地说：“不是，是我的初恋。我很喜欢她，可是她拒绝我了。”
空气沉滞两秒。
“不许纹！”路忆然拍案而起，“幼不幼稚啊你，一旦纹了就清不干净了！”
林应楠愣住，显然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他眼含热切地站起身，咽咽喉咙说：“忆然，你还是很关心我的吧？”
她一脸无语。
心说拜托，阻止你纹身全仰仗我的人道主义。
闫琛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默默坐到高脚凳上静观其变。
路航诀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搭起闲适的二郎腿，什么也不说，就在旁边看着，顺手拆一片口香糖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
林应楠满脸真诚：“我还是很喜欢你，这么久了，你就不能考虑考虑我吗？”
“不能。”她深入分析要害，“而且你别想不开就来纹身啊，纹了你就考不了公了。”
“我不在乎。”
完了，这是个硬茬。
她太阳穴抽痛。
劝一个固执的人迷途知返，简直比登天还难。
她无措地沉默，转头对上路航诀冷若寒林的目光。
心头猛然一颤。
还是转移阵地吧，再待下去，她要被路航诀的眼神万箭穿身了。
于是斩钉截铁：“林应楠，我们出去说。”
“不用。”路航诀率先发话，语气波澜不惊，“就在这儿说，没关系。”
林应楠一头雾水：“你是？”
路忆然冷汗狂冒，忙答：“他是我哥。”
林应楠忽然满面春风：“哥，你好！”
路航诀垂了垂眼睫，嘴角微扬，一个淡含讽意的笑，别人看不出来，只有路忆然看得出来。
很快他又撩起眼皮，隔着一团沉滞空气，不动声色盯着路忆然，嘴上却在问对方：“你在追她？”
林应楠：“是的，哥。”
路航诀不移不动地跟她对视，她紧张得吞咽好几下，双手搭在桌边，指甲不安地扣动着。
还记得他刚回来那一晚，她为了气他，扬言说要跟追她的人谈恋爱。
这下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追她的人近在眼前。
含暗热欲的目光无声纠缠，路航诀眼底的纵容一点点淡下去。
在只有彼此存在的视野里，他从容不迫地跟第三个人交谈。
“我妹妹，不好追吧？”
林应楠很实诚：“嗯，不好追。但是我很喜欢她，追多久都无所谓的。”
路航诀嚼着口香糖，在平静无谓的语气里步步攻陷。
“你们认识多久了？”
林应楠：“去年认识的。”
“是吗。这么久了，你们一起做过什么事？”
林应楠倒豆子一样和盘托出。
他说他和路忆然一起爬过山，一起吃过饭，一切玩过密室逃脱，她害怕时会牵他的手，将他紧紧抱住。
路忆然脑子里轰的一下。
怎么还添油加醋啊？那些事情不都是社团组织的吗，是团建，不是约会！
而且在密室里牵他手的人明明就不是她，是另一个女生，当时黑灯瞎火，他根本没看清。
亏她之前还觉得他性格不错，这人在关键时候怎么脑子缺根筋啊。
路航诀听完，兀自点点头，温淡地说：“挺好，看来你们关系不错。”
她急火攻心：“哥，你误会了。”
林应楠自作聪明，以为她谈恋爱要经过哥哥同意。
于是开始卖乖，对路忆然说：“你不让我纹身，我就不纹了，我听你的。”
她顿生无力感。
“你......你还是别听我的吧。”
这屋子里似有若无的硝烟味，呛得她要咳嗽了。
闫琛及时冒头：“哎呀呀，门店要打样了，帅哥明天再来哈！”
林应楠一步三回头，被闫琛推搡着“请”了出去。
路航诀起身，一言不发经过她，走到她身后的墙边，输入密码推开一道室内门。
她回头，看见一道连接到第二层的深棕色楼梯。
路航诀已经踏上台阶，用背影撂话：“上来。”
路忆然踌躇片刻，跟他上去。
门开，室内有很好闻的香气。路航诀坐在沙发上，她也跟着坐。
故意离他很远，一边打腹稿，计划一会儿该怎么解释。
几米外是巨大的投影帘幕，路航诀连上蓝牙，低眸划着手机，不经意问：“想看什么片？”
“......不知道。”
她心跳怦怦，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直入正题。
反正不是现在。
他手指轻按。
投屏亮起，诡谲诙谐的画面。一部经典的剧情电影。
两人第一次做，为了掩盖声音，刻意在卧室里放的影片就是这部。
半晌，电影里炸开血色。
她心不在焉看着屏幕，抱着膝盖缩在沙发角落，硬是不挪窝。
路航诀压着眉眼，沉了沉呼吸，直接把她拖过来抱到腿上。
一阵凌乱声响，两人终于面对面。
她紧张无措，双手攀在他肩上，双腿岔开，被裙摆遮掩的腿根压着他胯骨。
跟三年前一样的电影，不一样的场景。
一样的人。
路航诀轻抚她脸颊，黑压压的眼神罩着她，密不透风。
“想起来了吗？你爬到我床上那晚。”
她突然无地自容，点头。
“嗯。”
其实路航诀是一个很克制的人，克制到几乎压抑。
在她成年之前，她进一步，他就退一步，从不逾矩。
爱他，是她最大的坏癖。
如果不是她死性不改，如果不是她当年明目张胆的撩拨，或许他和她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电影里枪.战激烈。
路忆然倏然回神，以为他要吻过来，没想到他退了一点距离，双手向后撑着，好整以暇，不碰她。
只剩蛊惑的目光牵引她。
“路忆然，当时怎么勾.引我的，再做一次。”
她面红耳赤，犹豫片刻，主动将身上的防备一件件剥落。
坐回他身上，双手攥紧他肩上的衣料，在他平静含欲的审视下，她贴过去轻吻他的唇，颤声说：“哥，跟我做.爱。”
路航诀牵起嘴角嘲弄：“但我现在没有兴致。你不是要跟别人谈恋爱吗？”
她好郁闷，一五一十跟他解释。
解释清楚了，他还是不依不饶。
“我不在的时候，是想别人，还是想我？”
她轻咬唇：“想你。”
“有多想，像现在一样？”
他的目光将她望穿。
她像河边一颗湿润的石头，他目光里流出带着**的呼吸，将她吹拂，晒干，烘热。
失语片刻，她陡然醒过神来。
在他露骨的视线下，是早已褪去防备的自己。
脑子里像缀了个马蜂窝，嗡嗡作响。
失策，就这样落了他的套。
路忆然咬咬牙，手往他脸上一按，心一横将他压倒在沙发上。
砰的一声，他竟然毫不反抗，像是早有预料，故意的。
她呼吸急促，再也不装了，心跳狂轰滥炸：“路航诀你讨厌死了！明知道他说的不是真的，还要来审我！怎么样，我脱衣服让你很兴奋吗？！有反应了吗？！爽了吗狗东西！”
路航诀默了默，忽然震着胸腔笑了，随即狠狠把她往前一扯，她冷不丁转移阵地，竟然用湿润柔软闷住了他的鼻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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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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