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不可避免，究竟会被人牵挂着逝世还是形单影只的离去都是不可预知的，很少有人能决定自己什么时候离开，在什么地点离开。
印象里，我曾经思考过我的生命会如何结束，那似乎是一些很遥远的记忆了，关于我的很多事情都已经记不清了，也许死亡就是慢慢忘掉自己，慢慢被别人忘掉。
还会有人记得我吗？
我还能找到我吗？
谁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来自“普通人”的发帖
阳光有些晒，即使蹲在树阴里也没什么凉意，往远处看会发现地面上浮动着透明的热浪。
操场上没人，冷清的只有一个球被风吹动后滚了滚，接着停在了花坛边蹲着看手机的少年身旁。怎么净刷到这种奇怪的帖子，少年摁灭屏幕后做了一个深呼吸，把校服从头上拽下来。
树不算茂密，选择蹲在树荫下只是心理作用，他皱着眉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了烟盒，手里的校服有些碍事，换了几个姿势挂着都别扭，努力无果，衣服被少年扔到了花坛沿上。
故弄玄虚的假文青，真想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就去找警察看尸检报告，发什么咨询帖子，退出APP后他直接摁了关机，屏幕黑下去后手机被他塞回裤兜里。
“首先，我对你怎么死的一点也不关心。”
对面低语几句。
“对，就算是亲哥也不会关心你怎么死的。其次，这是卫生间，而且是隔间，**懂不懂，但凡普通人都该尊重别人**的，赶紧的，给我出去。”说话的人被烦得抬起腿想给对面一脚，想了想又放下了，他可是正常人，和脑子有问题的鬼生什么气。
带着失落与悲痛，脑子有问题的那位伤心地穿门而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间没人挽留他的冷漠之地。
“可算清静了。”鬼走了，青年终于得空打量起隔间。这里比寻常的隔间大一些，也更干净，地面平整光洁，头顶还安了个灯，可能原本是打算留出来做杂物间的。
“嗒、嗒、嗒。”
听起来有些像老式机械表运作的声音伴随着手机的振动响起。
“又是谁！为什么都来找我，我是什么很闲的人吗？”尽管抱怨着，青年还是立刻接通了来电，“喂，什么事儿。”
那边语速很快，“穆扬，你现在在哪呢，穆敛去找你了吗？”
“这就过去找你们了。穆敛啊，刚刚还飘我跟前来说他死了，问我知道他的死因吗……他又犯什么病了，我上哪知道他死因去，他知道我死因还差不多。”穆扬一直觉得穆敛脑子有点问题，天天想一出是一出。
“还好，只是去找你了，谢天谢地他还在学校里。”那边舒一口气，紧接着又说，“你听我说，穆敛他，算了你过来我跟你讲，就这么两步你赶紧的。”
“别催，这也是要做心理建设的，活人对这种设计的接受度很低的。”穆扬伸手去戳面前的墙壁，还没等他碰到，那边直接伸出一条胳膊把他拉进去了。穆扬被拉的一个趔趄，踉跄了几步站稳后才来得及问：“到底是那个神经病想的，把阵设在卫生间隔间里？”
尚未挂断的手机传出声音，“当然是穆敛，他这么做是有根据的，他说……”
穆扬做了个嘘的手势止住对面的话茬。
环视一圈，屋里摆放大大小小的玩偶若干，不管做工精致或粗糙都混在一起，刚刚拽他的是个跟他差不多高的石膏像，现在站在墙边。
从众多玩偶中找到目标后他快走几步坐到了沙发上，扶额看着蹦过来坐在茶几上还想继续开口的人偶以及它手里的迷你手机，他叹口气又摆摆手，“得了吧，我不听他那一套，听多了容易变傻。”
“停，你是不是觉得我傻？虞不成，你刚刚嘴上叼的绝对是烟，你这套我听多了，狡辩是糖也没用，你裤兜里的，给我拿出来！”教导主任看着不到三十岁，长得有点凶，不过凶也只在外壳，接触下就会发现这人内芯挺好的，学生们不大怕他。
所谓流水的学生铁打的主任，这位不知道真实年龄的主任虽然在教学上不算最出彩的，但处理起各种校内事务是得心应手，是有目共睹的高效率。如果把学校当家的话，这位效率高还会听取学生意见调整计划的主任在学生心里就像是金牌管家，兢兢业业地打理着世高。
所以私下里学生都叫他李管家。
虽然不怕，但也没什么人想和李管家对上。
理由很简单，李管家这人跟说教起来没完没了，上课放回去下课继续叫过来，从人伦道德说到未来理想，仅凭一张嘴就在众人中立于不败之地。
反正逃不掉了，想着省点时间的虞不成很干脆地掏兜配合。他身上带的东西不多，一下就拿空了，摊开手就是车钥匙、手机、烟盒三样。
“证据都在这了，还说不是烟！”李管家拿过烟盒，他对这牌子有印象，他之前收过两盒细烟，其中一盒就这个包装。他打开烟盒，正欲斥责虞不成违规在校吸烟时却发现这烟盒里的还真不是烟，只是一根根模仿烟的造型和配色的糖，李管家不信邪地掰下一节放在嘴里尝了尝。
是葡萄味儿的，还别说，挺好吃的。
见李管家无语地把烟盒扣上，虞不成伸手想要要回东西。
李管家拨开虞不成的手，“还想拿回去？就算不是真烟也会让其他师生造成误解，下次再被我发现拿这种糖在学校就去写检讨。”
虞不成认命地放弃，挥挥手说：“老师再见。”
“等等，再什么见。还没结束呢，说你抽烟是我错怪你了，是我不对。”李管家扳回已经转身要走的虞不成，拍拍他的肩又给了他一根棒棒糖，“非要叼着吃就吃这个，真不懂你们都在想什么……等等，先别走，你手机交出来，快点，我可都看见了，走读生每天都要交手机知不知道？……这就对了，放学再来找我拿。哦对了，你又是开车来学校的？……是，我知道你成年了，但你到底还是学生，这边路况不好，安全第一。”李管家还想继续说，下课铃却响了，他拍拍虞不成的肩，“行了，放学来找我拿手机，现在先吃饭去吧。”
操场离教学楼有段距离，虞不成想拿外套挡太阳时才想起来刚刚校服外套被随手扔在操场了，他很想仰头望天展示他的无助，但刚一抬头就被阳光晃了眼，最后只能认命地低着头拿手挡着太阳快步向前。
回教学楼有两个门可走，平常他都走正门回去，侧门旁边是个卫生间，总有一股清新剂混着消毒水的味道，闻着让人头晕。
教学楼是六栋连着的，每侧各三栋，中间由半封闭走廊连起来，从上空看像个“丰”字，虞不成在中间那栋，正门在“丰”的竖尖上，想走正门只能绕远。感受着烈日当空，虞不成果断放弃了对于空气品质的追求……现在就算是把他关在清新剂混消毒水味的隔间里，只要有空调他就能忍。
快走到侧门时，虞不成看见个穿了一身黑的人正举着把黑伞从卫生间往外走。
这人个头挺高，穿的也挺讲究，可惜伞压的太低，遮住了多半张脸，看不清长相是不是跟打扮一样讲究。
奇怪的家伙，不是学生吧，不然得被李管家从头到脚换上校服再以集体荣誉感、避免攀比之类的理由教育俩小时。
作为一个对穿搭略有见解的高中生，虞不成对世高的校服外套和裤子都没什么意见，唯独校服上衣，黄白色上宽下窄的设计像是婚宴上的玉米糖，大一号弯腰能从领口看到腰，小一号就像没撕掉皮的玉米。
很长一段时间里，虞不成每天都和李管家进行要不要穿校服上衣的拉锯战。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虞不成必须老实穿校服上学，但李管家要允许他把领子拿别针和线改了。
侧门的道有点窄，两侧种了花树，虞不成往右侧让了让，一边躲着花枝一边避免和黑衣人碰上。
“同学，你知道特收一班怎么走吗？”伴随着一道温柔的男声，虞不成的肩被拍了拍。
好凉。虞不成错愕地抬眼，搭上他肩的那只手即使隔着衣服也让他感觉到了冷意，像是放了块冰上去。
“哦，抱歉，太冷了对吧。”那人把手抬了抬，“真的很抱歉……同学，可以告诉我特收一班怎么走吗？”
特收一班，那是什么，有这个班吗？虞不成只知道自己在哪班，勉强知道谁是他的老师谁是同学。
“不认识。”虞不成想回楼里躲太阳。
“我不是坏人，我叫穆敛，是新来的学生。”黑衣人，也就是穆敛，依旧很温柔地开口。
“真不知道。”
“那你知道我可以找谁问吗？”穆敛往前走了两步，站的离虞不成更近了，很不科学的，虞不成感觉正面凉快了许多。
找谁问呢，虞不成低着头思考。
几秒后，虞不成突然笑了下，转头向来时的路走去，他招招手，示意穆敛跟上。
不远处的树荫下，李管家还没走远，看他背影像是在打电话。
“找人？要找自己找，我一会儿要上课。”可能是李管家注意力都集中在通话上，并没有注意到虞不成和穆敛的靠近，“你在威胁我？那也不行……我的责任？我现在只需要对这个学校里的人负责。”李管家语气冷淡，表情更是不愉快。
身边的温度突然降低了，李管家错愕回头，一把黑色的伞出现在他视线很近的地方，来人就在他背后，丝毫没有别人打电话时要避嫌的自觉，只是安静地站在那，然后旁边是那个让他拿不准的存在，虞不成。
“虞不成，你怎么还不回去？”李管家转身面向虞不成问道，从容地忽略了身前的穆敛。
“老师，你知道特收一班在哪吗？”虞不成对上李管家的视线。
温度低的不正常了。
耀眼的存在依然无法直视，阳光投下苍白的光束，透着几分违反常理的阴寒。
罪魁祸首，李管家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穆敛，又看了看虞不成，一脸疑惑地问：“特收班是什么？咱们学校只有平行班，你说的这个什么特收班是从小说还是电视剧里看来的？教育要一视同仁，哪有什么特殊的。”末尾是语重心长的说教口吻，一副严师模样。
“是有人找我问路，我不知道有没有，所以来问问。”虞不成垂下头，眯着眼，有点困意，这个温度不错，适合睡一觉。
“是谁找你问路？”李管家看向穆敛，那人正专注地撑着伞，旁边的虞不成低着头，看起来快要睡着了。
黑伞微微一斜，穆敛被虞不成往前推了推，本来就离得不远的李、穆二人差点贴上，李管家只得皱着眉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老师既然看得见他就别问我了。”确认两人互相看得见后，虞不成示意穆敛把伞给他，穆敛眨眨眼思考了下，顺从地把伞递过去。
伞下的空间好像和周围割裂了，连烦人的蝉鸣都被隔开了，虞不成十分满意这把像是移动空调一样的伞，心情不错地走了。不过这次他没回教学楼，而是绕了个道直接往学校西门去了，那边有一段围墙修的矮，翻出去是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地。
没了伞之后的穆敛彻底暴露在阳光下，近四十度的天他裹着一身黑，墨发随意挽起，从垂落的发丝间可以看到耳饰晃动。
毫无遮挡的阳光有些刺目，穆敛眯着眼，有些留恋地看着他的伞消失在拐角后。
在学校当主任只是个人爱好，除去主任身份外李管家和穆敛算是同事，虽然是不同部门但偶尔会一起出外勤，印象里这人不是在清理目标就是在赶来清理的路上，如同追逐腐肉的乌鸦，与死亡相伴。
二人的相识不算愉快，工作碰上了也都是各干各的，是那种说句今天天气不错都算关系缓和的类型。
平常碰见都有同事在旁调节气氛，今天这种单独对上还是第一次，李管家有些戒备地绷紧了身体。
收回视线后穆敛没什么表情，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很突然的，穆敛展露出一个称得上友好的笑容，温声开口。
“你一定就是李枟，李主任吧，可以带我去班里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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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检讨永远在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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