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祈再醒来时,有一瞬间的恍惚感,像是做了一场大梦,再睁眼发现其实还没有出发。
他是被空落落的肚子叫醒的,伸手捞过手机,发现已经是快下午两点了。
唐裕半个小时前发来微信,告诉他饭菜在保温箱里,记得吃完。
应祈坐起身掀开被子,踩着拖鞋离开卧室,客厅里果然一片安静,没有人在家。
唐裕半个小时前已经到了咖啡馆。
帮路母忙完店里的客人后,坐在了二楼定好的包间。
他低垂着头,确认应祈有好好吃饭,然后将页面从客厅的画面切走,点开了和路塘的聊天记录。
唐裕大致看了几遍,觉得这个男人在某种程度上是眼熟的,可能是在哪个聚会见过。
“您好,是唐裕吗?”
忽然间,陌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唐裕抬头看过去,有人从他身侧已经走到了对面的位置,自顾自拉开座椅落座。
男人看起来是三十大多的年纪。
今天没有装扮得十分正式,而是穿着一件棕色的休闲西装,气质儒雅沉稳。
“您是哪位?”唐裕直截了当问。
男人主动伸出手,露出标准的微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樵,今天约面主要是想谈谈您的身世问题。”
唐裕闻言挑了挑眉梢,深沉的目光投向对面,“陈先生的意思是想说……”
“你是我的生父吗?”
他说完自己也跟着笑了,整个人向后倚了倚,姿势尽显慵懒。
不难看出面前的男人是替其他人办事的,所以唐裕言语间带着冒昧和挑衅。
亲生父母什么的,他根本不在乎。
但是既然想到来找他,还不亲自露面的态度有些令人不爽。
“当然不是。”
陈樵没有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情,而是从手提包里取出文件袋。
里面是东西看起来是医院档案记录,还有一个装着几根长头发的封闭袋。
他有些抱歉地解释道:“不巧,先生夫人抽不开身,所以今天派我来,是想要和您做亲子鉴定确认。”
“他们绝对是很厉害的人物,您会愿意试———”
唐裕脸色的表情没变,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摇头道:“我不想试。”
陈樵的笑容一滞,没有料想到对方的反应会是这样,但是很快就恢复过来。
“说是确认,其实从医院记录到我人生的大致轨迹,你私下已经调查好了吧。”
确认了十之**。
否则怎么可能如此毕恭毕敬呢。
唐裕深度了解上流社会这群人,姿态傲慢,目中无人,说得比唱的还要好听。
“二十多年没想找我,怎么现在开始了?”
他说句心里话,“我现在活得挺好,有自己的事业,也不是缺乏亲情和财富的年纪了。”
陈樵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感觉到了背后冒出细密的冷汗,“唐先生,并非董事长不想认您,而是医院当初弄错了。”
他看似在退让,其实又吐露出了“董事长”的称谓,想要以此打消一点唐裕强硬的态度。
毕竟唐裕刚刚的表现,让人觉得他并不是完全不在乎,只是有些怨怼。
阴差阳错这么多年,人之常情。
陈樵为应弘深做事十年有余,见过许多商业的大风大浪和尔虞我诈,唯独在接手这件事上没有把握。
谁又能想到应少爷并非亲生?
医院抱错这件事情,他反复调查才敢相信报上结果,的的确确没有人动手脚,是意外。
那不是一家规模宏大的医院。
而是夫人作为导演走南闯北,当年去南城救场指导时,半路产子不得已而选择的。
刹那间,气氛已经冷到了极点。
“谁又知道是真是假呢?”
唐裕双手环胸,冷笑一声,声音平静得可怕,“没准我是你们董事长的私生子,他现在不行了,所以才来找我。”
“不感兴趣,我没有破坏他人家庭的爱好。”
陈樵叹了口气,笃定地说:“您才是真正的继承人。”
结果是必然。
等认回真正的继承人那一天,公司和应家势必腥风血雨。
他是看着应祈长大的。
难以置信的同时。
更加无法预料被骄纵到大的孩子失去保护伞后,面对这位犀利刻薄的真少爷,又该如何立足?
陈樵没有立场地想,夫人应该会将应祈当作亲生儿子疼爱,两人做兄弟未尝不可。
唐裕觉得,这还有点儿意思。
不是他有多么贪得无厌,利欲熏心,过度的经济和情感匮乏,才会导致无目的地索求。
自从和应祈在一起后,这些小缺点他已经改正不少,不甚在意。
而是唐裕如果真的想要走进应祈家人面前,让他们同意婚事,的确缺少一个门当户对的身份。
机会来得恰如其时。
望着陷入深思的唐裕,家庭生活幸福美满,平生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陈樵陷入头脑风暴。
他这时候已经不再称唐裕为您,没什么好办法,“你直说,怎样才愿意答应?”
唐裕唇角勾起一抹笑,右胳膊拄着桌面撑起脸,打开录音谈判道:“有几个条件。”
“第一,你把样品也给我一份,两方分开检验。”
陈樵点了点头,表明现在就可以做到。
“第二,就算结果出来吻合,我只答应和他们见面谈,不确定要不要真正回去。”
唐裕想,他必须看看是什么样的家族和企业,万一是堆烂摊子很得不偿失。
陈樵松了口气,谨慎地又问道:“这些都可以,没有其他的了吧?”
唐裕接过他递来的小剪子,把玩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什么,"最后一个问题,回答完就给你。
“那家人姓什么?”
陈樵就知道,咬了咬后牙槽说道:“你的母亲姓江。”
“父亲呢?离婚了?”
“所以谁要认我?”唐裕没给对方迟疑的机会,非要知道不可,继续追问。
陈樵:“他姓应。”
这个姓氏一旦出来,几乎已经明牌了。
应总提前交代过,一切等结果出来后待定。
但是如果现在还不说,今天根本拿不到结果,他没有再隐瞒。
手里的东西砰然一声滑落,唐裕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快要凝固。
名为理智的弦彻底绷断,化作惊雷炸响,他的耳边只剩嘈杂,听不太清其他声音。
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
唐裕压下情绪,用尽最后的镇定,第一次在手机上搜索出应氏董事长的照片。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抱着最后的希望试探问道:“这个人?”
陈樵扫了一眼,答案随之脱口而出:“当然。”
手机拿回来的下一秒,页面弹出了一条最新的微信消息,应祈问他去哪了。
上天和他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唐裕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庆幸,还好,还好陈樵没有调查到他们的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我后悔了。”
后悔今天根本不应该来这里,来见陈樵,听到这些,从头到尾都是个错误。
“对不起。”唐裕动了动嘴角,语调还算平稳,隐晦道:“我高攀不起应氏。”
陈樵急忙站起身,拉住已经转身打算离开的唐裕,“别走啊!有条件我们再谈…”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别人乐还来不及,到大少爷这里,怎么说不通呢?
唐裕垂眸,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一字一顿道:“这亲我不认了。”
无论是谁代替了他的人生,他都有信心能够赢过那位,但偏偏应祈不行。
“刚才忘记说,其实我不喜欢被调查。谢谢他们愿意找我,但请以后远离我的生活。”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此刻不太能控制自己在说什么,凭着本能拒绝当前的困境。
一旦做了亲子鉴定,才真的没有回头路。
脚步往前走着。
门彻底被关上,隔绝了陈樵茫然追随的视线,唐裕坐回车里,心里乱作一团麻。
一个声音不停地问,应祈如果知道自己的身世,又该怎么办?
他每次提起妈妈时,眼睛弯成了月牙,连说话语调都变得轻快,尾音上扬。
面对自己的亲人和地位都是假的,他那么矜贵的一个人,会多么痛苦。
唐裕眉间郁色一闪而过,微微颤抖的指尖划开打火机,倾吐出一口烟雾。
他不想应祈受到伤害,更接受不了将要伤害应祈最锐利的人是他。
是他的存在,即便他从不打算回去。
建立一段感情需要平等、尊重和信任,但摧毁只需要一个陈樵,一段谈话。
唐裕在这一刻无比的痛恨。
恨那位护士的工作不尽责,破坏了他人家庭,必须受到严重惩戒。
怨二十年未曾给过唐裕一丝丝关爱的父母,偏偏在他最不需要的时候找到他。
凭什么?
唐裕知晓自己与常人不同,从小便是冷血动物。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经历去感动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那些微不足道的亲情。
甚至,应祈对他的爱为什么不能再刻骨铭心些?
让他有足够的底气去和应父应母谈判对抗,而不是独自彷徨被应祈毫无犹豫放弃的未来,狼狈离场。
可是思来想去,应祈是没错的。
唐裕打开手机,静静地看着壁纸没有动作,过了很久后才拨通了应祈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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