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还再回味着昨晚上那道蒸鱼独特的美味，哪怕上一世周游了世界，尝遍各国风味美食，连洋依旧没琢磨明白透蒸鱼里加了什么。
心心念念间，醒来听到楼下传来的响动，驱使着他下了楼。
正巧碰上了从客堂间出来的方婆婆。
“阿婆，早上好！”
热情而不失礼貌的招呼，得到的却是方婆婆冷漠的回应。
“早餐已热在灶头，要吃就自己去拿。”
冷漠地说完，方婆婆便拎起放在门口的镰刀，佝偻着背缓缓出了门。
“嗯，阿婆慢走，注意安全。”连洋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目送方婆婆离开。
作为厨师，他也同样厌恶糟蹋食物之人。
而原身先前那般的糟践，自然是惹了婆婆不快。
连洋并未埋怨婆婆的态度，反而心生有愧，吃完早饭，便主动帮方婆婆收拾起了厨房。
方婆婆一大早起来赶了早集，将今天的菜都买了回来，各类肉皆是今早新鲜宰杀的。
现在出门，估摸着是要从自家地里摘点新鲜的蔬菜。
平日里方婆婆一人自然吃不了这么多，方才照面，方婆婆虽然甩了一副冷脸，但到底还是每天认真地给连洋备着每餐吃食。
连洋宽心一笑，便动手帮忙清洗起了食材。
牛肉买的是前大腿的腱子肉，红色均匀，表面覆盖着一层淡黄色的筋膜，质坚而细腻，富有弹性。
正因食材如此的特性，牛腱肉更适合做卤味。经过几个小时炖煮，卤汁与香料的味道完全渗透入肉中，香嫩多汁。
再来点酒，小酌几口，当属佳配。
为原身之前所做心有抱歉，加之许久未做菜，连洋的手也有些痒，看着这上好的牛肉，便决定下厨卤盘牛肉让方婆婆尝尝。
连洋将洗净的牛肉用刀片去了外面那层筋膜，一整个放入锅中，加入了特定的调料与香料，加水没过牛肉，然后开火炖煮。
大火煮沸后，转为小火，开始了闷炖。
渐渐的，混合着香料的熟悉香味开始蒸腾而出，而连洋的回忆也跟着香味飘荡了起来。
【知道我今天回来，你就给我卤牛肉了？】
【Young，你知道吗，我最期待的时刻就是每天回来，推开房门的那一刻，闻到食物的香味。我现在才明白，这就是家的味道。】
【还好让我在茫茫人海中认识了你，你是我留在这异国他乡的唯一信念。】
每一种味道都能唤起一段记忆。
曾经那人也期待着他做的这道菜，但物是人非，连洋已很久没去做过卤牛肉。
不是不想做，而是不敢。
那是连洋极力想遗忘的，但当这熟悉的香味飘出的那一刻，所有深藏的记忆又被翻了上来。
原来，他们也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只是这一切的美好都留在了，那人极力想逃离的异国土地上。
连洋短暂的回忆，被外头的声响突然打断。
“方婆婆，求您了，现在也只有你能帮我们了。”
“帮？帮什么！我这么个连刀都提不动的老太婆子，当初嫌我没用，将我从老宅赶了出来，现在想要我帮忙了就让我回去，把我当什么了！”
“方婆婆，您都误会了，我们怎么会赶您走呢。先生是体谅您年纪大了，该到享福的日子了，没必要跟我们一样再做伺候人的活儿。”
“少拿先生来搪塞我，当年的事别以为老婆子我不知道，王真意背地里使了什么绊子！滚，这里不欢迎你们！”
方婆婆拿着镰刀举在了面前，吓唬着将要把人赶走。
这时，一双经过岁月风霜的手顶住了欲要关上的门板。
看到来人，方婆婆整张脸黑了下来，直接扭头往里走去。
“方姨，没想到这么些年来你对我的误会这么深。”
以方婆婆的脾气，王真意自然猜到让王康去请人会被赶出来，等他忙完活赶过来，刚好看到方才这一幕。
“误会？你一个误会就想撇清关系让自己脱罪？王真意，想想你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也不怕遭报应！”
王真意看着方婆婆，欲言又止，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方姨，过去的事确实是我的不对，您心里的怨恨就向我撒，我都认。”
“搁旧时候，我们都是池家的佣人，我们也都是受了池老爷的恩，为池家工作。现在老爷走了，就留下先生这么一个独子，也希望我们能照顾好他。”
“唉，可谁知道，天不遂人愿，先生在工作的时候出了意外。好在老爷在天之灵保佑，终于平安出院，昨儿个刚回来老宅，想好好静养一下身子。”
“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先生口味突变，原先喜欢的菜昨儿个晚上一口没动都退了回来。方姨，你可是看着先生长大的，最疼他的也是你。现在遇到这情况，还希望你能暂时放下对我的成见，和我回去一起照顾好先生康复。”
听到声响，连洋就从厨房走了出来，看到来人并未对方婆婆动手，便退到一边，默默地关注着前院里的动静。
听着方才的话，连洋似乎理解了，被敢出门的原身为何会被方婆婆收留。
也许是因为两人有过相同的遭遇吧。
还以为，方婆婆会继续无情拒绝，但在听到先生出了意外，她脸上紧绷的表情瞬间松动了。
果然，老人家嘴硬心软。
沉默了些许，方婆婆缓缓道：“连你做的菜先生都不满意，我又怎能做得更好？你太高看我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老得连味都尝不太出来，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王真意还是不放弃，往前一步踏入院内，恰好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飘了出来。
“方姨，您这是在卤牛肉吧，这味道闻着就知道绝妙，也就你有这手艺，这要是让先生尝了一定会满意。”
“什么卤牛肉？我刚从地里回来就被你们堵住，哪有时间卤牛肉，你闻错了，我家没有！”方婆婆说完就推搡着要把人赶出去。
还是王真意徒弟王康活络，一个转身躲开方婆婆。
这俩师徒眼神一对，立马就循着味儿往里走。
气得方婆婆追在后头大喊，“王真意，你们赶紧给我滚出去，不然我定去先生那狠狠地告你一状！”
“行啊，只要您肯跟我走，你要怎么告都依你。”
而这时，里头传来王康兴奋的声音，“没错师父，婆婆的灶上确实炖着肉呢，天，可太香了，先生若是尝了一定会胃口大开。”
等方婆婆追进去时，那两个闯入者已经不客气地从锅里将牛肉捞了出来，搁到砧板上三两刀便切成了薄片。
牛肉炖得软而不烂，轻轻一碰，弹性十足。
刚切开牛肉，浓郁的汤汁从纹理间流淌了出来。
还没尝上一口，王真意就已经被这卤牛肉完美的状态震撼到了。
而一旁的王康等不及徒手抓了一片，一放入嘴中，香料独特的香味混合着肉香瞬间在口齿中弥漫开来。
不同于一般的卤牛肉，每一下咀嚼都能感受到醇厚的肉质在舌尖上跳动，这口感宛若在吃现宰的和牛刺身。
“唔，这口感真是绝了！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卤牛肉！”
王康顿时双眼一亮，但看到师傅投过来的眼神，立马生硬地改口，“额，也不是太完美，当然不能跟师傅您比。要是再多腌一会儿就好了，我觉得味道还是淡了些。”
没想到王真意瞪了他一眼，随后亲自尝了一口，缓缓咀嚼了许久却也未做什么评价。
忽然他转过身，视线绕过愤怒的方婆婆直接锁定了一直站在角落的连洋。
“这菜是你做的？”
王真意这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人都同时扭头看向了连洋，眼神中满是错愕，唯独方婆婆却是微微皱起眉头。
连洋眼皮一跳，开始为自己的自作聪明后悔。
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哪怕对自己的手艺再自信，同时被几个人用质疑的眼神盯着，连洋多少心里有点没底。
“怎么，出什么问题了吗？”连洋不解地回想了一遍步骤和配方，“不会吧，我以前都这么做的。”
王真意突然笑道：“哈哈，别担心，完全没问题。你做的这牛肉很好吃，不，是太好吃了。色、香、味尤其是火候，把握得近乎完美。”
“谢谢，如果您喜欢的话，可以试着再沾下我调制的蘸料。”连洋指了指他放在桌上的那碗蘸料。
王真意毫不犹豫地夹起一块牛肉浸入酱料中轻轻一荡，迅速送入口中，夹杂着一股水果淡淡的酸甜与芬芳，让人开胃的同时，激发了牛肉更深层次的香味。
这蘸料一蘸，赋予了这道卤牛肉愈发不同寻常的味道，口感愈发丰富且富有层次。
“这蘸料是你发明的？”
“发明算不上，是从东南亚菜中借鉴的灵感。最早我都是配卤牛肉的原汤，但吃多了很容易腻。直到有次在泰国吃了他们当地的一道炭烤牛肉，搭配的甜辣酱里加了少许的青柠、香茅和鱼腥草，使得入口清爽不腻。” 连洋说道，“不过今天没有这些香料。抱歉哈婆婆，我自作主张用了冰箱里柠檬。”
方婆婆冷笑一声，“你自作主张的何止是一个柠檬。”
“对不起。”连洋道歉。
“咳，就一个柠檬，方姨，你要多少我给你送来。”王真意抢先道。
“不只是柠檬。”连洋讪讪道，“这牛肉也是婆婆的。”
“呵，多大点事儿啊，这锅牛肉算我的，过会儿我就让人把牛肉送来，保证只多不少，而且还是顶级的澳洲谷饲牛肉。”王真意兴奋道，“不过作为交换，我要你这锅卤牛肉。”
“你想得倒美，姓王的，现在赶紧给我滚，休想打我家东西的一点主意。”方婆婆怒道。
“那打你家人的主意行不？”王真意转而看向连洋，“孩子，要不麻烦你跟我走一趟？放心，就你这手艺，一定能得到先生的认可。”
“抱歉，我不能去！”
王真意求贤若渴，自信满满地抛出了橄榄枝，却不想被连洋直接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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