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许山做了场春梦,堂皇不安之际,一人闯将进来,唬得他失魂落魄,急急地遮盖罪证。
逆光瞟去,顿时僵如泥塑。
怕什么来什么,这身影不是许杏是谁?
脑海里就几个字:姐姐恐怕是知道了。
俗话说长姐如母,他对姐姐想入非非、情不自禁,哪里还称得上是个人,简直连畜牲都不如。
许山既羞且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如蚂蚁啃噬,身如置之雪地,只是不敢抬头。
许杏则甫一进来就观察许山,任何细微的表情都逃不出她的眼睛。
原来她惦记着手绢那事,思量整晚,认为这种事情不便直说。一者,许山是个半大少年,好歹给他留点薄面。二者,若他并没有做,大喇喇地问,岂不折辱?
不如在言语间留个转圜的余地,使一出敲山震虎之计,看他如何反应,以不变应万变。等到水落石出,她自有道理。
如今见许山失魂落魄的样,便料定其做贼心虚。竖起柳眉,粉面含威喝道:“许山,你还不自己坦白。等我说出来,可就闹得没脸了!”
许山抱着被子,塌肩弓背的,怀有一丝侥幸地问:“姐姐,我,我怎么了?”
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许杏眼角眉梢染上点点怒意,沉声道:“你不用装,证据就摆在面前,我对你太失望了。”
许山面如死灰,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手指紧紧攥住被面,羞愧道:“姐姐既知道了,打我也好,骂我也罢,我别无二话。”
其实两人分明是鸡同鸭讲,一人忏悔对姐姐的不伦绮念,一人痛恨于弟弟误入歧途。一个心怀鬼胎、杯弓蛇影,一个先入为主、杞人忧天。真可谓:痴男怨女怜彼意,误打哑迷浑不知!
看到许山露出悔恨之意,许杏态度稍缓,心想还不是无药可救,定是被那些流里流气的人给带坏了。不管他怎么说,今后都不会再准许他去赌场。环境若不重要,孟母何必三迁?
念头一转,又兀自反省。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外人撺掇是一方面,但也有一句话叫上梁不正下梁歪,言传身教的影响最是深远。是不是她这个当姐姐的,本身就没有做一个好榜样呢?如果她不靠出卖色相过活,而是正正经经找个营生,也许许山连烟花之地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
她侧身坐在床边,重重叹了口气,缓和语气问:“拢共有几次,第一次是怎么发生的?”
许山没想到姐姐会问得细致入微,脸红得猴屁股似的。可又真切感受到,即使再怎么生气,她对自己的关心丝毫不减。不想让姐姐寒心,强忍难为情,破罐破摔道:“这是第三次,第一次是,是…你的生日,元宵灯会那晚。”
那时一家三口自九江来到应天,正好赶上元宵节。秦淮两岸张灯结彩、灿如白昼,凤箫声动、鱼龙飞舞,应天县民往来穿梭、万人空巷,端的是花花世界、盛世气象。
按说这般难得,又逢许杏生辰,寻欢作一番乐方不虚此行。赶巧许杏来月事,且一路长途奔波,到了晚间便隐隐感到不适,不由心生退却,仅嘱咐许山带许三儿逛一逛。
许三儿不知内情,不愿在这双重喜庆的生辰佳节独留姐姐一人冷清,于是撒娇卖痴,扭股糖似地缠许杏一同出行。
许杏也不忍心让妹妹失落,只好锁了门,强撑着与弟妹往热闹的地方扎堆。
草草游逛了一圈,许杏面露疲意。
许山看见,扶她至清净的河边空地坐下。
大大小小的花灯漂浮于河面,有求平安的,有求学业的,有求钱财的,也有求姻缘的。
许三儿坐不住,蹲在岸边拨水,掀起了阵阵涟漪,扰得花灯歪七扭八、摇摇欲倒。
正月的河风阴寒刺骨,许杏打了个寒颤,不赞同地说:“三儿,人家供得好好的灯,弄它做甚么?再一个,你也不怕着凉。咱们姐妹挨着,暖暖和和的,歇一会子脚就家去了。”
许山也附和:“三儿坐哥这边。”
他拍拍右边避风的位置,拉过许三儿坐好,又脱袄子给许杏披上。
许杏要推辞,他只不顾,便也罢了。
他们时而评论各色的花灯,时而仰头指点璀璨的星空,时而比赛向河里扔石子。虽然远离了繁华,却也别开生面,自有野趣。
不知过了多久,许三儿咻地站起,指向河对岸,激动道:“二哥,那是烟花吗?”
许山闻声抬头,同时千火并响、万炮齐飞,随着一**声浪袭来,天空出现形态各异的焰火。梅花盛放,百鸟朝凤,幼童逐蝶,观音坐禅,绚丽多姿不一而足也。
许三儿随口问一句,不甚在乎回答。伴着喧闹,一蹦三尺高,连连拍手叫好。
许山看着许三儿玩闹,倒想起与姐姐在杭州府也见过这样盛大的烟火,想问她还记不记得时,忽然感到左肩一沉。
偏头看去,许杏裹着他的衣服,头歪在他的左肩,眉间淡淡的疲意,正睡得香甜。
他很少如此近看许杏,此情此景下,不由自主而又无所顾忌地失了神。
未施脂粉,光洁如剥蛋。
不画蛾眉,娟细若春柳。
不点绛唇,红润胜樱桃。
松盘乌发,扰扰似绿云。
散落的发丝挡在许山的鼻息之间,淡雅香气似有若无,引得人心痒痒。紧挨她的那块皮肉像有小虫在啃咬,酥酥麻麻的,几乎失去知觉。心在胸腔作祟,跳动得越来越快。
许杏眉心微耸,随时要醒来的模样。
许山屏气凝神,捂着左边胸膛,一动不动。
还好,她只是调整姿势,美梦依旧。
许山呼出一大口气,无理地怪罪自己那颗不安分的心,一定是它太杂太乱,差点把姐姐吵醒。
他没有多想,但当晚回去,就梦到与许杏耳鬓厮磨、缠绵悱恻。
虽不解原因,却忍不住反复回味留恋。算上这一回,已经发生了三次。许山痛恨身体不受控制,又暗暗期待美梦再现,几个月来倍受煎熬。
而许杏听说许山在她生日那天去了青楼,简直气得头疼,匪夷所思地问:“我们一整天都在一起,你什么时候跑出去的,难不成是等我们都睡下了?”
许山稀里糊涂,结巴道:“什么…跑出去?”
“去青楼啊。”
许山差点从床上跳起,一脸不可置信。
“我什么时候去青楼了?”
许杏懵了,茫然道:”你刚才自己说的,去了三次,第一次是我生日那天。”
许山哭笑不得,知道姐姐是误会了,又不敢将真相全盘托出,无奈道:“我没去过青楼!唉!咱们说的不是一回事,你怎么想到那个去了?”
许杏认为他明知故问,拿出手绢扔他脸上,讽刺一笑:“那这是什么?”
许山看了一角的“真”字,恍然大悟道:“这黄掌柜女儿黄真真的,不知道怎么到了我身上。我拿去还给她,等我问了,回来再告诉姐姐。”
许杏半疑半信道:“此话当真?”
许山半跪在床上,三指向天,斩钉截铁道:“我许山从未去过青楼,从没有寻花问柳。如果有一句假话,就叫我遭受穿肠烂肚、天打雷劈之…”
说到要紧处,许杏捂住了许山的嘴,埋怨道:“大清早要死要活,也不嫌忌讳。我相信你,你说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见姐姐还是心疼他,许山既感动又开心,眼睛笑得弯弯。
而许杏仍百思不得其解:“不对呀,你说的那三次,又是什么?”
许山心里乱糟糟的,他还没有弄明白为什么会对姐姐有这种见不得人想法,决定等想透彻了,再向姐姐坦白也不迟。
他知道眼下瞒不过去,想要有选择地承认一部分事实,好过被追根问底。
于是咬牙掀开被子,展示裤子洇湿的那块。
许杏不解地望去,下一刻,顿时红云满面。
双方低下头,尴尬不语。
许杏是女子,哪里应付得了弟弟这种成长的烦恼,咬唇想了想,丢下一句:“把被套拆了我洗。”
随后落荒而逃。
姐弟俩尴尬得几天不说话,一迎面就双双红了脸,步履匆匆地躲开。许三儿不知真相,碰到文哥儿,学了兄姐的模样,也羞答答的,被许杏看见骂了一顿。此乃后话,不多叙说。
现说许山酒醒到赌坊,便觉众人一反常态,多有谄媚之姿、奉承之语。
“许爷,您早啊?”
“许管事万福。”
许山并不拿大,一概以礼待之。
除了十余个鏖战过夜的赌徒,清早的赌场只有几个小幺儿在擦桌墩地,许山一眼扫过空旷的大厅,看见正在角落百无聊赖玩骰盅的黄真真。
黄真真无意间一瞥,也瞧见了他,顿时笑容满面,招了招手。
许山过去,先抱拳行礼。
黄真真拉他坐下,打量一遍,关心道:“许山,你昨儿醉成那样,我爹不是派人告诉你今天不用来吗?”
许山一脸正气说:“掌柜的宽仁待下,许山感激不尽。但我已经无碍,自然当恪尽职守。”
黄真真撑着下巴,专注看着他,突然大笑:“你可真假正经,我爹不在,说得再怎么正义凛然,也没人赏你。”
许山不服,较劲道:“我说的是真心话,掌柜的于我有再造之恩,我想好好报答他,并非贪图赏赐!”
他急于自证,气血上涌,耳朵变得通红。
黄真真翘起二郎腿,觉得逗他太好玩了,俏皮地眨眨眼,嘻嘻哈哈道:“跟你开个玩笑嘛,瞧你急得那样。”
许山无话可说,拿出手绢问:“大小姐,这是你的吗?”
黄真真哼唧道:“知道你还问。”
她侧了身子不接,许山便放桌面上,边起身边说:“那就收好吧,可别再弄丢了。”
黄真真拉住他小臂,拖长了声音问:“喂…你不问我为什么送手绢给你吗?”
许山一脸的意外。
“送我的?为什么送我?不用了,我自己有。”
女子送男子贴身的手绢,你倒说说是何原因?此人不解风情,黄真真毫无办法,恨恨地盯他一会儿,咬牙切齿说:“你喝吐了,给你擦嘴用的。反正也脏了,我才不要,你自己收着吧!”
话毕,重重踏步离开。
许山摸不着头脑,自去巡场了。
正检查库房新到的茶叶酒水,忽然听到黄真真怒喝一声。
“登徒子,放开我!”
许山连忙赶到大厅,目睹江南巡抚之子武德,拉着黄真真百般调戏,不知后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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