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武德调戏黄真真,正逢黄仁义与迟情不在,竟无一人主持公道。
原来这武德来头不小,新上任的江南巡抚是他令尊大人,位高权重的一方大员,在南省地界封了顶了。
武德纨绔霸道,报复心极强,开罪于他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为了这,小幺儿们宁愿看着主家大小姐被欺负,也都缩在角落闷不做声。
无人阻拦,武德愈发得了意,摸了黄真真手不说,还想更进一步。
黄真真被黄仁义娇生惯养,恣意撒泼在寻常女子中算佼佼者,但是毕竟不会武功,且力量不敌男子,被擒住无法逃脱,少不得强忍恶心,希冀依靠怒喝使他退却。
武德贪图黄真真美貌,不在这一二日之间。今天迎头撞上,难得一亲芳泽,如何愿意轻易放手。听到她呵斥,反被骂得爽了。
许山从库房出来,看见这幕,三两步走近,轻松掰开武德的手,横挡在两人中间,语气很客气:“武少爷久不踏足贱地,今天怎么愿意赏光?”
武德吃得甚好,绫罗绸缎裹不住一身痴肥。三角眼精光四射,由上至下打量一番,挑衅道:“哪里冒出来的小瘪三,我跟你们大小姐说话,你算什么东西,还不滚开?”
黄真真被严严实实挡住,听到这话,探出头来骂:“谁跟你说话了!我未曾理你,你哈巴狗儿似地跟在我屁股后面,没说两句就摸我手,简直下流,无耻,淫贼一个!”
黄真真说话一向清新脱俗,毫不顾及世俗定义女子贞静娴雅为美的作风。况且武德本就欠骂,这话一出,小幺儿们都强行憋笑,或看天、或低头、或捂嘴。
连这些杂碎都敢嘲笑他,武德面子怎么挂得住,狗急跳墙地大喊:“你说我摸你手,哪一个看到了?谁看到了就站出来,和小爷当面对质。要是没人看到,我去衙门告你诽谤!”
兜了一圈,抓人挨个逼问。
小幺儿们都是穷困人家出身,如何得罪得起达官显贵,纷纷摇头否认或避而不谈。
黄真真气得直跺脚,指着一个二个,称把他们都看错了。
无人指认,正符合武德心意。
“怎么样,跟我去衙门?”
他洋洋得意,欲绕过许山,拉扯黄真真。
许山又挺身而出,单手一搡,武德连退数步,直到后腰撞上桌角,疼得叫唤:“哎哟喂!你敢推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许山笑道:“小人当然知道,您是武大人的独子。倒不是有意要推您,而是想禀告您,不如我替我们大小姐去一趟衙门,也好了结此事。”
有往日要好的小幺儿齐福悄悄提醒许山,让他别自讨苦吃。
黄真真惊喜万分,仰头看着许山,感动得说不出话:“许山,你不用为我做到这个地步的…”
许山虚空按她肩,以示安慰,接着说:“我去衙门向武大人负荆请罪,得罪了武少爷,是小人有眼无珠,届时该打打、该杀杀,我绝不说一个不字。”
武德从桌子上爬起来,捂着伤痛处,冷哼道:“算你知趣!既然这样…”
不等他说完,许山补充道:“不过…公是公,私是私。武大人此等封疆大吏,一定能够公私分明。等咱们的私事了结后,我还要请武大人判决一例公事。”
“你有何公事?”
“我要请武大人看一看,他儿子在我们赌坊欠下一千三百两赌债尚未还清,又当如何决狱断刑?”
许山对齐福使个眼色,齐福是个灵醒人,恍然大悟,踩了风火轮跑进内室,晃眼间,抱出一本账簿。
众人一看,封面写着武德的名字,内页记的武德在仁义赌坊所欠赌债,什么时间什么数额,每一笔都记得清楚。
武德在外胡作非为,实则是个纸老虎,最怕严父管教。往常输了钱,推脱家父严厉,不给零用,暂时先赊着,等回去向祖母讨要,再来销账。
话是这么说,一连三月账累账,利滚利,也没拿半分银子来。无奈他家势大,黄仁义不想得罪,只当自己哑巴吃黄连了。
许山还在做小幺儿时,就记下武德惧父的口吻。今日遭他发难,且试一试,看这挡箭牌到底灵不灵验。
果真武德面如土色,忌惮道:“你!你威胁我?”
众人发笑,许山也勾勾唇角,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武少爷慌张哪样?”
黄真真不再躲避,啐了武德一口,畅快笑道:“我呸!还不快滚?等着挨你老子的窝心脚呢?”
黄仁义从外面回来,迟情尾随其后,撞上对峙,皱眉道:“怎么回事?”
黄真真有了主心骨,满腹的心酸委屈漫上来,奔去埋首在黄仁义肩上,哭诉道:“爹,你怎么才回来,你女儿都叫人欺负死了!”
小幺儿低声交代了来龙去脉,黄仁义听完脸色一青,双手死死攥成拳头。
迟情脸色也不好看,很快掩盖了,碎步过去,随意踢了许山一脚,想息事宁人的意思,讨好道:“武少爷,别跟这狗崽子一般见识,他不会说人话,有得罪之处,还望您见谅。”
武德还没说如何,黄真真先急了,怒发冲冠道:“谁让你踢他的?说许山是狗,你不也是我爹养的一条狗吗?他看到人欺负我,知道为我叫唤。你呢,只知道仰人鼻息、趋炎附势!”
迟情被她说得浑身冰冷,一脸不敢置信。
黄仁义失望地扫一眼迟情,终于表态:“我黄仁义再没出息,也不会任人欺负我女儿。我还不信,天底下竟没有王法了。请武少爷出去吧,往后不要再来了,否则休怪我老黄豁出去拼命!”
武德被众人围起来,满脸的不服,指着许山问:“你叫什么名字?”
许山不卑不亢,回答道:“许山。”
武德这才转身,又突然回头,撂下狠话:“你们都给我等着!”
他走后,小幺儿们担心大小姐秋后算账,自作鸟兽散。
迟情两头顾不上,一会儿喊义父,一会儿唤真真,就是没人搭理他。
黄仁义拍拍许山的肩,眼里尽是鼓励,称赞道:“你很好,跟我来,我有一桩生意交你去办。”
黄真真自不必说,从此越发痴缠许山。
而迟情久久站在原地,阴森满面。
且说许杏躲春乏,春去夏来,端阳那日,在家吃了午饭、粽子,饮了雄黄酒,簪蒲艾,又给许三儿臂上系虎符,百无聊赖之际,忽然想起许久未去梅三娘那里点卯。
自从许山升了管事,兼有周小官人赏的老本,家中生计不再艰难。许杏假托身体不适,告了数不清的假。
此时躺在杏花树下,想起周小官人,一阵烦闷,抄起团扇猛扇了几下,暗自抱怨道:“周义敏,王八蛋,我倒被你耍了。甜言蜜语说了那么些,竟都是唬人的。要我再信你的话,也是不能了。你别得意,缺了鸡蛋,就做不成槽子糕了?”
许杏起了争强好胜之心,回屋精心打扮一番,径直去了河边。
梅三娘在接待贵客,正打发船夫去惠香楼订一桌上好的席面。遥遥看到许杏,高声道:“哎哟!我当是谁,原来是周大奶奶大驾光临。怎么着,周小官人没和你一道来?”
这话中带刺,刺得许杏险些挂不住笑,心想:老狐狸定是知道周义敏将她抛之脑后,总喊不来人,觉得她拿大,要杀一杀她的气焰。管她说什么难听话,又不会掉一块肉。
因此置之不理,亲热挽住梅三娘胳膊,软声问:“三娘这是恼我呢?”
“呵,你都要嫁入官家了,我岂敢着恼你?”
“休要提了,那都是没谱的话,我的终生还要靠三娘。”
许杏娇笑撒娇,抱住她晃了晃。
梅三娘没好气道:“若不是你最抢手,鬼才肯惯着你!喏,里面坐的是江南最有本钱的绸缎商人,得了他的眼,包你享尽荣华富贵!不过蕙姐儿已在里面了,你们全凭自己本事,往后再不准说我不照拂你。”
许杏欢天喜地道了谢,掀开珠帘进去,只见一耋耋之年的老者,皮肤粗糙干瘪如枯树皮,无力地瘫在椅子上,垂涎欲滴盯着蕙姐儿跳舞。
许杏脚步顿住,突然心生退意。
她虽然想要攀附权贵,却还没有爱财如命到这种境地。
老者缓缓扭头,眼睛长了钩子似的,一眼锁定了来人,露出一口光秃秃的牙龈,对着许杏笑,瘆人得紧。
蕙姐儿不耐道:“没看有人伺候了吗?滚出去!”
许杏将就这话退下,不料那老者命令蕙姐儿:“我要这个小美人,你出去!”
蕙姐儿愤愤地走了,能隐约听见她对梅三娘委屈抱怨,梅三娘打着哈哈敷衍。
到了这个地步,许杏只能硬着头皮坐下,抱着琵琶,皮笑肉不笑问:“老爷想听什么曲子?”
那老者顾左右而言他,问许杏叫什么,多大年岁,哪里人氏,半点不提听曲的事。
许杏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
老者支撑着站起来,颤颤巍巍到许杏身后,似有若无地抚摸她暴露的脆弱后颈,惹得许杏起鸡皮疙瘩,像被虫子爬了满身。
许杏推开蠢蠢欲动的手,欲扶他坐下,再说些好听的话,就此糊弄过去。针对动手动脚的客人,这是惯常的做法。
老者却不吃这套,掏出五百两银票,拍到桌上,摸她的手,□□道:“我也不绕弯子,若肯从我,这张银票就是你的了。”
五百两,许杏呆滞看着那张薄薄的纸,说实话,不是没有心动。五百两,够姐弟三人花一辈子了…
可当混浊油腻的呼吸逐渐凑近,几欲作呕的恶心感也越来越强烈,内心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住地呐喊尖叫,叫她快点停下!
倏忽睁开眼,屁滚尿流滚到地上,喘大气道:“老爷,恕不能从命,小女子卖艺不卖身。”
老者立马翻脸,啪地一巴掌。
他年老体弱,掌风却锐利,许杏脸颊浮上一层熟红的印迹。
梅三娘听见动静,进来打圆场,尴尬笑问:“这是怎么了?”
老者目不斜视,唤随从进来把他抬走了。
许杏坐在地面,咬牙忍痛。
梅三娘眉眼向下,冷哼道:“命格就那么贱,再怎么抬举也没用。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没见过这样的人。能干就干,干不了趁早滚蛋!”
摔帘而走。
许杏轻触脸颊,感觉到脸肿得老高,嘴角也在渗血。她不由苦笑,也许梅三娘说得对,当婊子还要立牌坊,世上哪有这样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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