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能顺利出生,起码说明这个时空的父亲们一定是在一起的。
难道真的是某种正能量的神明听见了他临死前的愿望,叫他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有为父亲们赎罪的机会。
祝芙非常烦恼,他有很多想问祝熙原的问题,可就好像有一道屏障,什么都讲不出来。
看来无论背后的掌控者是谁,都不想让他透露出重生的秘密。
祝熙原整理好厨房,把芙芙抱到自己的小椅子上。
小朋友对着牛奶发呆,没有反应。
要知道,这小家伙平日里最喜欢喝牛奶,无论本来在做什么,只要晃晃奶瓶,就像小猫咪听见了铃铛响,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他旁边,抱住他的腿撒娇。
以前更小的时候甚至会把奶瓶扒拉翻,脸上身上全打湿了,呛得直打喷嚏,成了名副其实的“奶”娃。
怎么突然转型,不再爱牛奶,改喝椰奶了?
祝熙原伸出食指沾了沾牛奶,抹在芙芙的嘴唇上,希望能唤醒他的嗅觉和味觉记忆。
邪神祝芙其实没怎么喝过牛奶,闻起来有点怪怪的;心里还在惦念着洒了的椰奶。
在他妈给他沾了一点儿以后,无法自抑地伸出舌尖舔了下。完全是条件反射。
小家伙的瞳孔像猫咪那样兴奋地缩了缩。
好像很美味!
祝熙原看着儿子重新一头扎进碗里大快朵颐的可爱模样,摸了摸他的头发,微微笑。
他身后的感应光带忽然亮了,与此同时,温柔的AI女声响了起来:“司先生,欢迎回家。”
那边埋头喝奶的小不点听见陌生的女声以及“司”这个充满标志性意味的姓氏,猛地抬起头,嘴上一圈牛奶印着的白胡子。
祝芙警惕地动了动尖尖的猫耳朵,扭头望向声源处。
穿着黑色风衣和马丁靴、戴着墨镜、肩宽腿长几乎九头身的男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进来。
是他爸。
一个并不意外的答案。
父亲们都聚齐了,看来,世界线已经正式开启。
也就是说,这不是梦,不是地狱前奏,是真的重生了。
他真的成了三岁幼崽。
一只啥也不会成天除了吃就是睡的小幼崽啊!
如果说祝芙长得和祝熙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么性格则更多遗传自司隐。
简单来说,就是无论到哪里都要成为聚光灯下的焦点。
厨房是开放式的,进门就能看见。司隐把袋子放在地上,从玄关过来这短短几步路都走路带风,不知道的还以为超模走T台。
司隐一回来就看见一大一小的表情都不大好,尤其是小的那个,眼睛瞪得像铜铃,充满震惊地望着自己。
明明还是小孩子,却一脸深沉与思索,似乎被盯着的自己是个超高难度的大谜团。
他摘掉墨镜,随意插在领口,弯腰来戳戳小朋友的脑袋瓜:“我们家芙仔怎么啦?”
除了崽崽以外,另一个祝芙很久没有听过的称呼。
他爸总是用○仔牛奶广告里的语气喊他芙仔。
他离芙芙很近,当然也就离旁边的祝熙原很近,近到后者可以闻见他身上淡淡的岩兰草古龙水味,近到抬手就能触碰到温热的皮肤。
祝熙原的手肘上沾了点奶粉,司隐动作自然地帮他拍了拍,然后转过头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吻:“怎么连你也苦着脸?”
“奶锅的盖子碎了。”祝熙原的声音很惋惜。
“是我们去琉璃星旅行的时候买的那个纪念品?”
“对。”
那次旅行正值祝熙原怀孕,在婴幼商店买的小奶锅,挑挑拣拣的过程中充满了对未来宝宝的无限幻想,颇有纪念意义。
司隐笑着把小孩儿从椅子里抱出来,也亲亲儿子:“没事儿,只要芙仔好好的就行,锅坏了能再买嘛。”
他单手抱着男孩,轻松得像拿了个玩具。
祝熙原叹了口气,结束这个话题:“都准备好了?”
“嗯,过会儿司机到了就走。”
司隐揉乱小孩子的头发,转身回去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一件件放到旁边摊着的行李箱里。
祝芙这时候才恍然注意到客厅到处摆着行李箱,大大小小,全装满了。
看起来像是要旅行,或者搬家。
祝芙终于说出了见到父亲们后的第一句话:“去……哪里?”
“回母星。”祝熙原说。
“回……母星?”小孩子尾巴耷拉下来,呆呆地重复他的话。
祝熙原再一次觉得儿子有点儿奇怪,不过只当他睡觉睡懵了,没多想:“今天要带你回爷爷奶奶家的,忘记了吗?”
在回忆爷爷奶奶是谁之前,祝芙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从刚才到现在,说的都不是他熟悉的语言。
是另一种,韵律、发声、排列方式,完全不同的语言。
但奇怪的是,他竟然都能听懂,而且也很自然地就说出来了。
刚才他妈说,回母星。
换言之,他们此刻身处外星。
(竟然不是外国而是外星吗?这里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啊!)
他生活在这里,也懂得这里的语言。
这也是这个世界设定中的一部分吗?
楼下传来嘟嘟两下喇叭声,司隐放下手边的东西,窗户随着他的靠近自动打开,他探出头:“怎么到这么早?不是说还有半小时么?”
下面叽里咕噜回答什么,离得太远,祝芙听不清。
“行行行,马上就来。”司隐转身离开,窗户在他身后重新合上。
他转身看见儿子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自己面前,打量着行李箱里的东西。
里面都是祝芙喜欢吃的小零食、喜欢的小玩具什么的。跨象限的星际旅程对年幼的孩子来说太漫长和枯燥,得准备齐全。
他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家伙,准备好没?”
小男孩扬起脸望着他,眼眸中有一丝叫司隐觉得陌生的情绪。
它转瞬即逝,雪花一样消失不见,快得让他认为是错觉。
小孩子抱住他的腿蹭了蹭,小声地喊:“爸爸。”
司隐弯腰:“嗯?”
小小的祝芙伸出手,摸了摸男人的脸颊,下巴有一层浅浅的胡茬。
他的眼睛很像祝熙原,但因为年幼,线条更加柔和,目光也澄澈。
司隐永远为因这双眼睛而心软。
小孩犹豫片刻,张开手臂:“抱抱。”
司隐蹲下来,从善如流把柔软的小身体拥进怀里,大掌摩挲着他圆圆的后脑勺,好笑道:“怎么啦,突然跟爸爸撒娇?”
祝芙顺从地搂着他的脖子,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这的确是父亲的气味。温度。
都是他既熟悉,又远不可及的东西。
一个爸爸抱着他逗他玩,另一个爸爸在收拾东西。
这个场景曾经也存在过,只不过,过去了太久太久,记忆褪色得只剩斑驳碎影。
他想,无论这一幕是真是假,能重新见到父亲们,都弥足珍贵。
后悔的人那么多,有多少个能够重新来过?
他打算赌一把命运,试一试。
反正本来就是要死的,也不会更痛了。
*
继会主动欢迎回家的中控AI、自动开关的窗户后,又有了第三个告诉祝芙他们是在“外星”而不是“外国”的东西。
飞行车。
和他原本世界中的车差别不大,就是没有轮子,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反正也搞不懂的空气动力学。
线条漂亮,完全静音,还能伸缩,100%清洁能源……
实在是高科技。
祝芙——真正的那个——出生在黑暗的中世纪。身为邪神能够活个几百岁,也不过是看着人类进入初级的科技文明。
如今,他却在高阶世界中了。
他无法再俯瞰众生,反倒成为蝼蚁。
不过,飞行车再高端还是个车,不是个大货仓。来接他们的那辆能装得下这么多行李实属奇迹。
长了两个脑袋的司机是“外星”的第四个证明。
他……也可能是她,一个脑袋看着勉勉强强关上的后备箱直摇头,另一个嘟囔着,“要是坏了你们得赔偿”。
司隐拍拍他(们)的肩膀:“放心,我哪一次亏待过你,嗯?”
司隐坐在副驾驶,祝熙原带祝芙坐在后排,没忘了装好儿童座椅。
以邪神之躯兴风作浪惯了,祝芙早就忘记了用弱小的幼崽的视角去看世界是什么感觉。
车好大好大,树好高好高,人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好人,一切都充满了威胁。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需要被父亲们庇佑着长大。
他爸和记忆中差不多,很能聊,把原本不怎么高兴的司机侃得晕晕乎乎,咧着嘴一口答应等他们下次回来免费去船坞接。
就算是对这儿的世界设定还不是很清楚的祝芙,想起他们打包的那么多行李、走之前回望的空荡荡如刚装修的家,也忍不住想,他们真的还会回来吗?
他们又是为什么要离开?
他妈呢,一如既往不怎么说话,比祝芙记忆中更轻薄、看起来更先进的电脑放在膝头,望着屏幕眉头紧锁,好像在处理工作。
祝芙瞥了眼,是些复杂的图纸。
他妈在这个世界,是个设计师?
不过设计啥会有这么多看起来像化学公式一样的东西啊?
既然他现在只有两三岁,很多东西直接问肯定是得不到答案的,祝芙只能努力通过各种细节去挖掘故事背景,尽可能快些了解全貌。
司隐从后视镜看见儿子一脸沉思,放在这么稚嫩的小脸上实在可爱。
他转过头逗他:“芙仔不想走?”
对于初来乍到的祝芙而言,哪儿都是陌生之处,也没什么想走不想走的。
可惜他得走剧情设定。
男孩的猫尾巴不安地甩了甩——很明显,并不是所有人类都长尾巴,他要好好探究一下这条尾巴的来历——小脸看起来很沮丧:“想回家。”
司隐捏捏他毛茸茸的耳朵尖:“不怕,有爸比们的地方就是家。”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里的祝熙原也不会知道。
只有祝芙知道,当他听见这句话时,有多么想哭。
是啊,去哪里、在哪个星球、是人是猫,都没关系。
只要能在爸比们身边,重新长大。
他曾经为多少人交换和实现过深幽隐秘的漆黑愿望。
这一次,也该轮到自己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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