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炀走的那天,谢桥去机场送行,他和谢炀保持一段距离,慢慢跟在后面。他不上前,谢炀也不理他,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到了登机口,谢炀找到位置坐下,谢桥犹豫再三,坐在了谢炀身边。
公告上的时间显示离起飞还有半小时,已经有乘客起身开始排队,里面有不少高大的外国人,他们五官立体深邃。谢桥偷偷看谢炀,谢炀的鼻梁十分挺拔,睫毛也很长,一点也不输给外国人。可他冷着一张脸,正在用手机发消息。谢桥没有看到祝颖,难道她路上耽误了,谢炀正在联系她?
谢桥不敢主动说话,只是悄悄观察谢炀的一举一动,直到谢炀收起手机,放进兜里。谢桥这才小心翼翼道:“哥,你要走了。”
谢炀嗯了一声,站起来,走到队伍尾端,谢桥跟在旁边,欲言又止。他心里酸酸麻麻,下定决心问道:“你一个人去吗?你的同学一起走吗?”
谢炀回答一个人走,谢桥说出心里话道:“早知道我就送你去了……”话说出来,谢桥又后悔,连忙去看谢炀的脸色,还好谢炀表情并无太大变化,又说道:“你的学校肯定很好,我也想去见识见识。”
“以后别喝酒了。”谢炀说道,谢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惊喜点头道:“绝对不喝了!”他甚至举起手要发誓,举到一半发现有人在看他,低下头往谢炀身边挪了一步,压低声音道:“哥,你在那边照顾好自己,我能去看你吗?”
谢炀不说能来,也不说不能来,只是看着谢桥,谢桥的心像被猫挠一般,随着队伍缩短,急道:“哥,我能去看你吗?”
谢炀终于点头,谢桥扬起笑容,扑到谢炀怀里,用力拥抱他,随即放开。这时,已经轮到谢炀检票,谢桥往后退了几步,目送谢炀进入廊桥。谢炀走路姿势一如既往稳重,又能带起一阵风似的,谢桥看着他的背影,这个他最熟悉的背影。
谢桥看着谢炀,直到谢炀走到转弯处,谢桥看见他轻微地偏了偏头,视线朝自己投来,只是一瞬间,谢炀就消失在廊桥。
谢桥扬起胳膊,大力冲已经不见的谢炀挥挥手。
送走谢炀没两天就是除夕,葛静怡听谢桥说要贴春联,于是香山上下大大小小的房间都贴了对联和福字,好不红火。正门处贴着的,是由谢桥祖父亲笔提的字,“风清水绿春常在,云卷云舒万事安”。门栏上还挂着两个硕大的灯笼,夜晚,在半山腰上能看见两点红色烛光。
家里原本什么也不缺,为了图个喜庆,桌面上摆着许多红底金漆的木盒子,里面堆放着奇珍异果,精巧小食,瞧着当真热闹。谢桥早起时,见家里玲琅满目,不由揉揉眼睛,问道:“妈,家里有人要来吗?”
“这两天没人来,初一过后,我叫你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来家里陪你玩,人多热闹。”葛静怡拉着谢桥的手,问道:“菜谱你看了吗?还有什么想吃的?”
那长长一串菜谱,他看过一遍就忘了,只得说道:“看着都很不错。”葛静怡见他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怜道:“怎么不多睡会儿?今天又没什么事。”
“哥回来了吗?”谢桥问道。
“今天中午到,你哥不在,很无聊吧?”葛静怡轻捏谢桥的脸蛋,谢桥点点头。
“哥之前在美国上学,那他过年回家吗?”谢桥问道。
“我们会去看他,你那时可高兴了。”葛静怡陷入回忆,笑道:“这个也要带,那个也要带,生怕你哥在那边饿坏了。”
谢桥低头笑笑,说道:“一个人在国外,肯定很辛苦。”
葛静怡笑道:“你要说想家,我还有点赞同,辛苦可谈不上。”傅承宇虽然上进,但论辛苦,还是她这个流落在外的小儿子辛苦得多。谢桥懂事听话,对家人十分贴心,葛静怡的心总是因为这个孩子一软再软。
“听说谢炀去美国了?”葛静怡从傅启光那里得知谢炀拿了赴美的全额奖学金,内心感慨万千,谢桥能有今天,谢炀功不可没。她对佛法缘分向来抱有敬畏之心,依照谢炀的能力和品行,日后定有大造化,大造化之前,一定有大磨难。
作为母亲,她能感受到谢桥对谢炀的信任和依赖,她不希望谢桥介入到谢炀的未来生活,谢桥心思单纯、涉世不深,即使满腔热血,也未必承受得住。
谢桥不知葛静怡的担忧,回答道:“前两天刚走,要读三年呢。”
葛静怡试探道:“你想不想去?”
“我就不去了。”谢桥眼神落寞,葛静怡哄道:“你想去哪,妈妈都支持你。”
谢桥笑道:“我和蒋思哲准备成立工作室,我要是走了,他就气死了。”
葛静怡惊喜道:“什么工作室呀?安安这么厉害,地址在哪?”
“地点还没选,我们准备寒假过后再去实地考察看看。”谢桥简单将工作室的构想给葛静怡说了,葛静怡喜道:“需要妈妈给你介绍客户吗?我那些姐妹一天到晚喊着要给你当干妈,现在你创业了,有一个算一个都去给你捧场。”
“不用,”谢桥抿嘴笑道:“我们只有两个人,接不了太多单。我们的工作室有学长投资,他有稳定的客户介绍给我们。不过,妈妈的单子我肯定会接的。”
葛静怡被谢桥哄得心花怒放,把谢桥搂进怀里笑道:“怎么说你招人疼呢。你说的学长,是经常叫你去骑马的那个?家里做媒体的?”
谢桥说是,葛静怡说道:“他对你倒是很好,他有女朋友吗?”谢桥不解葛静怡为何对赵漠的私事感兴趣,再加上心虚,支支吾吾道:“不知道,应该没有。”
葛静怡笑道:“你,我放心,但是你们同龄人,包括你的几个哥哥弟弟,没个定数,今天谈这个,明天谈那个,上个月敢往家里带,这个月就没了音讯,什么人都敢混,什么粉啊药啊都敢试,好好的身体都玩废了。你和你的学长在一起,好好做正事也就罢了,尤其不能沾的东西,一定不要碰。”说着,葛静怡脸上没了喜色,谢桥在她严肃的眼光下点点头。
“我之前就跟你哥说过,学校里考砸了创业失败了都不要紧,最要紧的就是洁身自好,身体值万金。他还好,没让我操心,你也听话。”葛静怡宽慰道,谢桥仍紧张地表示:“我一定听您的。”
说着,傅承宇回来了,见谢桥一脸惶恐,他笑道:“聊什么呢?”
“安安要开工作室了,这事你知道吗?”葛静怡笑问,傅承宇点点头,挨着谢桥坐下,抓起谢桥的手说道:“把我的书房占了,天天开会。”
“你让给他就是了,家里没多余的地方了?”葛静怡嗔道,傅承宇似乎有些疲惫,他靠着谢桥闭目养神,闻言点头。
“哥,你要不去卧室歇会儿?”谢桥关心道,傅承宇说不用。
葛静怡看一眼两人握着的手,问道;“之前给安安置办的房子,装好了吗?”
傅承宇捏捏鼻梁,说道:“软装还要他来决定,夏天能住进去。”
谢桥看看傅承宇,又看看葛静怡,葛静怡笑问:“想搬出去住吗?”
“我都行。”和傅承宇住在一起,虽然经常被捉弄,但大哥对他还是极好的,有时几天不见,自己还会盼着大哥回来。不过搬出去,虽然孤独,但十分自由。他确实无法抉择,只能说道:“只要哥不嫌弃我,我不着急搬出去。”
葛静怡笑起来,问傅承宇听见没,傅承宇仍闭着眼,脸上却浮现起笑意,他握着谢桥的手紧了紧,拉到自己的腿上放着。
初三一早,家里亲戚陆续到访。谢桥头天晚上和傅承宇玩忘了时间,一觉睡到自然醒,起来时饥肠辘辘,衣服也没换,漫步到餐厅准备吃点东西。
经过会客厅,听见有人声,他好奇往下看,厅里已经聚集了十好几人,这才惊觉今天是家里来客人的日子,正准备开溜,只听一人大叫:“安安,新年快乐!”
一时间,所有人都抬头,谢桥不得已又探出头,微笑着朝大家挥挥手。叫住他的人是赵宪钦,他继续说道:“下来玩,大家都在等你呢。”
谢桥抱歉道:“我换个衣服就下来。”
他红着脸跑回卧室,随便挑了套衣服,匆匆下楼。路上碰见傅承宇,气定神闲道:“跑什么?”
“起来晚了,”谢桥十分紧张,他不想给亲戚留下个不礼貌的印象,见傅承宇穿戴整齐,问道:“哥,你怎么不叫我?”
“让你多睡会儿不好吗?”傅承宇反问道,谢桥跺跺脚,急道:“我先下去了。”
傅承宇拉住他,慢悠悠地说:“早饭也没吃,先去吃饭。”见谢桥不赞同,傅承宇笑道:“我和你一起,怕什么。”
谢桥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仍有些迟疑道:“要不还是先给大家打个招呼?”
傅承宇不再说话,拉着谢桥到家里的开放式小餐厅,谢桥见餐桌上什么都没有,乐道:“哥,吃什么呀,西北风吗?”
傅承宇心情很好,不在意谢桥和他贫嘴,打开灶火快速做了顿早餐,谢桥坐在餐桌前,伸长脖子,只见傅承宇一手一个盘子,里面装着煎蛋、面包片和西兰花。谢桥露出嫌弃的表情,用叉子戳了戳西兰花,说道:“哥,其实不用你亲自动手的。”
傅承宇在他对面坐下,笑道:“你想吃什么?”
“鸡汤面、饺子、牛肉包子、小米粥、豆浆油条。”谢桥咧着嘴笑:“反正要吃中式早点,过春节,不吃西餐。”
“明天做炸酱面,”傅承宇满足谢桥的要求,“今天只有这些。”
“挺好的,挺好的。”谢桥见好就收,叉起面包咬一口,出乎意料的是,面包香酥可口,十分合他胃口。他一连吃了三片,嘴角沾着面包屑,见傅承宇优雅地用餐巾纸擦擦嘴角,他也效仿着拿起纸巾抹了一把。
傅承宇带着笑意看着谢桥,谢桥以为傅承宇又要逗弄他,警觉道:“哥,怎么了?”
傅承宇只笑不说话,两人用完饭,众人已经围在一圈开始打牌。见两人姗姗来迟,也不催,反而让出位置。谢桥坐在傅承宇旁边,听赵宪钦给他讲规则。他听得云里雾里,有人急道:“不用讲了,玩一把就会了,大哥,钱准备好了吗?”
其他人纷纷道:“开玩笑,大哥会没钱吗?”“说得你好像能赢似的。”
一听说要打钱,谢桥求助看向傅承宇,傅承宇不为所动,反而示意他:“摸牌。”
谢桥只好硬着头皮上,好在有人旁观给他出出主意,提醒规则。他的牌运不错,几轮下来,虽然没有大赢,也没有输。不一会儿,面前竟攒了几枚砝码。
不管是牌桌上还是牌桌下的,都看出来傅承宇在给谢桥放水,机灵的,趁机从中狠狠捞了一笔。傅承宇毫不在意,拿到的好牌说拆就拆,众人也不点破,其中赵宪钦时不时也会给谢桥送几张好牌。
中场清算,众人赞道:“安安不错啊,第一次玩就打这么好。”
谢桥抿嘴一笑,说:“应该是新手的运气,再玩就要输了。”
“大哥今天输了,真罕见啊。”
谢桥见傅承宇面前砝码所剩无几,眼睛笑成了两道弯月,傅承宇一只胳膊搭在谢桥的椅背上,用手戳谢桥的脸:“我输了,你这么高兴?”谢桥把自己的砝码往傅承宇面前推:“都给你。”
傅承宇嘴角上扬,众人正说笑,傅启明走了过来,他站在谢桥身后,问道:“怎么不继续玩了?”
“马上开始下一场,小叔,你玩吗?”小辈们都很期待傅启明的加入,他幽默风趣,出手大方,在欢迎声中应邀入座,坐在谢桥左手边。他偏头问道:“第一次玩?”
谢桥点点头,傅启明笑道:“那我今天可要输了。”
“那得看安安的运气会持续多久,今天大哥输了。”其他人笑道。
听众人这么说,谢桥竟有些紧张,接连给傅启明出了几张好牌,傅启明一边拾牌,一边道:“坐安安身边是不一样,顺风顺水。”
赵宪钦坐在三人对面,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初见谢桥时,他觉得傅家两兄弟没有半点相像,不论是长相还是气质。现在傅启明和谢桥坐在一块,两人垂眼看牌时,眉眼神态和复制粘贴似的,都说外甥多像舅,难道侄子也像小叔吗?
正想着,他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众人都去看傅启明和谢桥。谢桥神情懵懂,呆呆看着众人,傅启明面带微笑,眼睛似含了一汪深深的潭水,有人打量后说道:“有一点,眼睛的形状比较像。”
“一家人自然长得像,”傅启明丢出一张牌,然后摊开自己的牌,众人的注意力被牌吸引,纷纷叫道:“小叔,你的牌运也太好了吧!”
“都自觉点,交钱。”傅启明笑眯眯说道,不等众人将砝码交出去,傅承宇也摊开自己的牌,只听见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接着笑道:“小叔,你的钱还没拿到,就要给大哥了。”
谢桥在两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心想自己这一把亏大了,傅启明这把被抢了赢面也不恼,扫出一堆砝码给谢桥,笑道:“帮我传给他。”谢桥乖乖将砝码原封不动推给傅承宇。
“拿着,”傅承宇笑道:“刚才还接济我,现在还有剩吗?”
众人又玩了一阵,有人来请去用午饭,这才作罢。傅启明赢了不少,几人围在他身边数堆成小山的砝码,他手一挥:“你们分了去,当压岁钱。”欢呼声响起,他们来时就已经挨个在傅启明那里领了支票,现在又多了一笔,当然要给小叔捧捧场。
傅启明走到谢桥身边,说道:“他们都给我拜年了。”
谢桥作揖道:“小叔,新年快乐。”
傅启明点点头,说道:“听说你在美院念书,我正好有一些藏品,有空去我那坐坐?”
谢桥应允道:“等您有空,我去拜访您。”
傅启明摸摸谢桥的头,爽朗笑道:“你小时常去,有一个木马,现在还放在家里,还有照片。”
谢桥不知此事,听着觉得温馨,不由对傅启明亲近几分,碍于傅承宇和傅启明似乎不太搭理彼此,只是冲傅启明甜甜一笑,心想找个时间,自己去小叔那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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