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宇!”傅安安从被子的一头钻到另一头,从进门的那一刻,傅承宇就知道他进来了,依然侧着身体,直到傅安安趴在他的肩上问:“你睡着了吗?”
“叫我什么?”傅承宇转过身来,年少时候的眼神很不羁,他把傅安安两只手捉在一起,“想造反?”
傅安安咯咯笑,一点也不怕,外人看见只会认为,他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喜欢和哥哥逗乐玩耍,只有傅承宇知道,他是个小塞壬,心思深如海底。
“你最近在学什么?”傅安安好奇地问:“他们说你会接手爸爸的公司,你想吗?”
傅安安知道旁敲侧击很容易被看出来,所以总是很直白的问傅承宇问题。
“过来就为了问这个?下去。”傅承宇心里很不痛快,傅安安不知道又从哪个大人那听了些消息,大人觉得他还小,说话从来不避着他。傅安安一天没理自己,明显就是在怄气,晚上又偷偷跑过来,问无聊的问题。
“那我怎么办?长大之后你会把我赶走吗?”傅安安把话说得很夸张,像孩子对生活没有概念的异想天开,傅承宇知道,他并不是异想天开,而是真的担忧。
傅安安以前不是这样的,因为葛静怡生他时难产,加上家里已经有一个很合格的继承人,他被葛静怡惯坏。他很会装乖,在无人的时候尽情释放性格中恶劣的成分,可是傅家家大业大,傅安安的行为就好像家养的小猫,趁主人不在打翻水杯、挠坏窗帘,虽然不让人省心,可叫人不忍心责怪他,只想疼爱他,给他最好的。
变化源自父亲和叔叔的一次谈话,傅承宇记得那天热得叫人心烦,他在游泳池都呆不住,只好回屋,顺便找傅安安看他在做什么。这么热的天,傅安安自然不会出门,冰镇丸子、凉糕和饮料摆在他平日爱看书的地方,问佣人,安安听说启明先生来了,去找人玩了。
傅承宇过去时,听见叔叔说:“我会把我的那份留给他,本该是承宇就是承宇的。”傅承宇并没有深想这句话,没见到傅安安,转身就要走,只听父亲说道:“我们都把他当自己的孩子。”
谁?谁不是爸妈的孩子?傅承宇僵在原地,又听傅启明愧道:“是我对不起嫂子。”
“要是没有安安,静怡情况可能会很糟糕,你不要自责。”
傅承宇悄无声息地将自己藏在柱子后面,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听说他把一池子的鱼都弄死了?也不知道随了谁,”傅启明不屑道:“他亲生母亲,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行了,小孩只是不知轻重。”傅启光对傅安安似有维护之意,其实是在维护自己的妻子,傅安安出格的举动全是因为葛静怡宠爱太过,他说道:“当年你只要不玩得太过火,爸妈都不会出此下策,这孩子最后还是没能让你收心,启明。”
“让我收心就是搞出条人命来?”提起当年的事,傅启明耿耿于怀,冷笑道:“哥,或许他随了我,他出生的时候,我真恨不得——掐死他。”
“启明!”傅启光厉声制止,“这种话不要再说。”
烈日当空,傅承宇只觉后背发凉,他满脑子都是平日里幽默风趣、平易近人的叔叔口中挤出的三个字——掐死他。
他得找到傅安安,他迈开腿,先是担心被发现,轻手轻脚地走,接着,他的步子越迈越大,直到最后跑起来。哪里都没找到傅安安,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突然,他想起来一个地方,等他狂奔至露台,半个身子探出栏杆,他听见他的心咚地一沉。
在露台上,可以看见父亲和叔叔还坐在原处,不远的草丛里,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
晚上,他辗转难眠,想去找傅安安,却担心自己异常的行为让傅安安有所察觉,只能按耐住性子,等傅安安来找自己。一直到后半夜,门突然开了个小缝,傅安安带着一身凉气钻进他的被窝,他下意识伸手过去接,傅安安身体一顿,轻声道:“你没睡?”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傅承宇喉头一紧,没有回答,装作睡觉时翻了个身。傅安安没有发觉,在黑暗中叹了口气,挨着傅承宇躺下,把额头贴在他的背上。傅承宇明显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变快,傅安安不是他亲生弟弟这件事,他接受地很快,他担心的是傅安安。
叔叔的那句话,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来自亲生父亲的恨意,傅安安听见肯定很害怕。
傅承宇几乎一夜没睡,注意力全在傅安安身上,清晨,傅安安突然开始抽泣,他第一时间睁开眼,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阵暖意——傅安安尿床了。
傅承宇转过身来,只见傅安安目光呆滞,身下的潮湿止不住一般。傅承宇把傅安安抱起,傅安安的裤子湿透了,尿液渗在他的胳膊上,他根本顾不上这些,一手兜着傅安安,一手护着他的后脑勺。
他把傅安安抱进浴室,给傅安安换上干净衣物,接着把尿湿的裤子扔进打开水的浴缸里,营造成傅安安在这里玩过水的样子。傅安安双腿圈着他的腰,两只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放,他只好一边抱着他,一边往自己的床上泼水,打湿浴巾,在卧室里甩得到处都是水渍。
傅承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想不被人发现这么大还尿床,等会儿就乖乖承认在我房间里捣乱了。”
见傅安安不说话,他安慰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来我这捣乱了。”
傅安安精神状态不好,葛静怡中午吃饭的时候问傅承宇:“你说他了?”
傅承宇“嗯”了一声,葛静怡说道:“床垫下午就送来了。”转头又问傅安安:“安安,这么早去哥哥房间干什么?是不是因为昨天他没带你游泳?”
葛静怡偏心不是一天两天了,傅启光从来不管,不知昨日和傅启明聊了些什么,今天一反常态批评傅安安道:“不像样子。”
傅安安吓得一哆嗦,葛静怡连忙放下筷子,先是怒嗔傅启光道:“你说他干什么。”接着把傅安安拉起,带回房间哄了。
“你们迟早把他宠废了。”桌上只有傅启光和傅承宇二人,傅承宇没接话,他意识到,对他严格的父亲,似乎从来没管过傅安安。
傅启光似乎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换成傅承宇的学业:“读哪所高中,想好了吗?”
傅承宇知道父母想让他去美国,可还是斟酌道:“国内,”话还没说完,傅启光打断道:“读书出去越早越好,这事没商量,你妈会定期去看你,你想陪读她也可以陪。”
“那安安怎么办?”傅承宇问道。
傅启光眼神复杂,“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分开对你们都有好处。”
傅承宇第一次萌生出反抗父亲的念头,就是现在,他看着高大伟岸的父亲,大家都说他是个了不起的企业家,手段也有、气量也有。唯独在家里谈事,被偷听了都不知道,傅承宇觉得很荒唐,傅安安并不是个细心的小孩,昨天下午躲在草丛后面那么久,父亲和叔叔都没有发现。
好在叔叔并没有要回傅安安的意思,母亲也并不知情,傅承宇破天荒去葛静怡的卧室,打开虚掩着的门,母子俩依偎在贵妃椅上,傅安安趴在母亲的怀里。
傅承宇静静地看着母亲和弟弟,意识到傅安安养成现在的性子,自己和母亲是同谋。一直以来,同龄人的各种烦恼,比如限制消费、兄弟姐妹不和,他统统没有。当一个人长时间处于被满足、没有**、没有挑战,也没有琐事转移精力时,为了追求刺激,什么蠢事都能做得出来。
他靠滑雪维持正常,在母亲生产前,一度患上了急性雪盲症。
傅安安的到来,给他增添了一些乐子,傅安安很喜欢哭,葛静怡换了一批又一批保姆,只有他抱着傅安安的时候,傅安安才会啄着手指睡去。兄弟俩呆在一起的画面对葛静怡来说非常治愈,加上她的身体条件不适合母乳喂养,傅安安几乎是被傅承宇奶大的。
这个世界上,除了傅安安,还有谁能理解自己的心情?傅承宇期待傅安安长大,希望他能和自己共同领略这个世界的无聊。他满足傅安安的一切要求,傅安安做的坏事,让他产生跨越红线的快感。可傅安安并没有如他期望的那样,思考人生的意义和价值,傅安安每天乐此不疲地恶作剧,向母亲和他索求情绪价值,那模样,生下来就是为了享乐。
傅安安不懂他,也拒绝接受他的同化,然而殊途同归,傅安安还是成为了他的精神支柱。
他走到母亲和傅安安跟前,说道:“爸让我去美国。”
母子二人同时抬起头,葛静怡拉着傅承宇的手:“定好了吗?”
葛静怡没有问他想不想,傅安安脱口而出:“那我怎么办?”
“跟我一起去,”傅承宇目光沉沉,葛静怡不赞同:“安安太小了。”
傅安安嘴一瘪就要哭,葛静怡松开傅承宇的手,哄道:“你哥又不是不回来,你们都去了,妈妈怎么办?”
傅安安不听,他问傅承宇:“你想去吗?”
傅承宇没有回答,他很想告诉葛静怡:傅安安不是你的儿子,你的儿子只有我。他并非想要争夺母爱,相反,他嫉妒母亲堂而皇之地占有傅安安,傅安安没有立场,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找上自己。
“我们都别走,”傅安安把傅承宇的手紧紧抓住,他的气力很大,扯着傅承宇也坐在了贵妃椅上。傅承宇身体僵硬,他闻到母亲身上淡淡的香味,还有傅安安身上散发出来的,热烘烘的奶膻味。
傅安安用自己的方式建立同盟,来抵抗自己的身世和命运,傅承宇卑劣地想,如果用这件事来威胁傅安安,是不是可以永远独占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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