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葬礼埋没了任务中牺牲的同事。
霍敏铮很少去记同事的名字,往往她注意到他们名字的时候,都是在葬礼上。
她总是成为活到最后那一个,这次也不例外。
葬礼上,她又见到了那个男孩。
穆谨是被工作人员带到这里的,他靠在角落里,闭上眼睛呼吸均匀。
他一点也不为死去的领养人伤心。
唯一能引起他兴趣的,大概就是那个女性Alpha,他察觉了她的目光,抬眸注视她。
她看起来也不怎么伤心,脸上一点虚假的表演都没有。
葬礼进行到一半,人们讨论起遗孤的去处,虽然穆谨是领养的孩子,但他们也应该照顾他,就和照顾其他死去同事的孩子一样。
他们的讨论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一个小道消息解释了穆谨的来历。
“他是穆驰和岁文的孩子。”
霍敏铮站的不远,她听见了这句话,稍一停顿后,她加入了话题。
别人见是霍敏铮,也很欢迎。
穆驰和岁文是一对科学家夫妻。
他们原本属于异象管理局,工作三十多年,老了却晚节不保。
“当年他们搞的异能进阶实验,隐藏了三十年,直到十年前才爆出。”
“是啊,听说用了很多非人手段激发人类潜力,提高异能强度,导致很多人死在实验中,但是因为他们权限太大都掩盖过去了。”
“据说我们的同事也有一部分是他们的实验品。”
“不会吧,不是说那波人都被关起来了吗?因为不可控,最后穆驰岁文也死在实验品手里了。”同事的声音越来越低。
霍敏铮没吱声。
她比说话的同事清楚这些事,因为她就是当年的实验品之一。
到现在,她还记得爆炸的火海中,科学家夫妻挣扎着爬行的身影。
夫妻俩撕心裂肺地嚎叫着,却不是在朝她求救:“照顾我们的孩子!他完全不同!”
哪里不同?
在审讯室里,霍敏铮回答了夫妻俩的遗言,同时询问工作人员,夫妻俩的孩子有什么不同?得到的答案是经过检查,科学家遗孤没有任何异能。
但霍敏铮忘不了这件事,她总会想起了,想起自己遭遇的一切,想起那日的火海。
那是一场噩梦,而现在,与她噩梦有关的存在,就坐在不远处。
科学家的话令她无法忘怀,她常常思考其中暗藏的深意。现在,霍敏铮做了一个决定:与其逃避,不如面对。
“临时监护人怎么申请?”霍敏铮问完,周围安静了两秒。
“你想干什么?”
“你不会可怜这孩子吧?”
霍敏铮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
其中一名看热闹的同事负责这一块,见霍敏铮不像是开玩笑,劝告说:
“你不用去当他的临时监护人。等有其他领养人照顾他,你想和那孩子说点什么,我都可以直接联系领养人,帮你们见面。这比你自己直接养好多了。”
霍敏铮了然:“他不是个好孩子吧。”
同事压低了声音:
“这孩子确实不太听话,换了好几个家庭才消停下来。而且他有暴力倾向,对我们异象管理局的人非常排斥。但是他情况特殊,又不能随便给普通人家收养……”
“交给我吧。”霍敏铮的视线隔着几名吊唁的人,望向闭目养神的穆谨,“我会尝试教好他的。”
确认霍敏铮不是在开玩笑以后,周围的同事颇为不解。
但他们也没说什么,毕竟霍敏铮一直是独来独往的存在,做任务是这样,生活方面也是这样。
唯一跟她有关的,好像是她的一个朋友,在异象管理局的实验室里工作,两人不怎么见面,都是Alpha。
走完临时监护人流程后,霍敏铮在家里等了几天,很快到了接穆谨的日子。
她开车抵达穆谨暂住的宿舍,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见到了穆谨。
发现霍敏铮是自己的临时监护人后,穆谨脸色变得不太自然。
他前两天挥刀而向的人转眼间就成了自己的临时监护人——很难不怀疑霍敏铮是故意的。
“穆谨,她是你的临时监护人霍敏铮。你们两个都是Alpha,要好好相处哦。”
穆谨也是Alpha?
霍敏铮隐约觉得不像,但她没有过分深究这个问题。
“你好,我是霍敏铮,职业是异象能源处理者。年龄23岁。刚才工作人员说你没有任何行李,既然这样,我们可以一起出去买点东西。”
霍敏铮流程地说完了台词,她提前预演过几遍,说起来毫无障碍。
穆谨没有说话,直勾勾地盯着她。
工作人员立刻说这孩子可能怕生,霍敏铮表示没关系。
她带着穆谨来到自己的车子附近,为穆谨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不要想着在我开车的时候捅我,我一样可以夺过刀。”
闻言,穆谨藏在口袋里的手微微用力,捏紧了刀片。
他面上不显,一言不发地坐上副驾驶,给自己系好安全带。
霍敏铮坐到驾驶座后,没有立刻开车,而是朝穆谨伸出手,她的手心躺着一颗巧克力糖。
穆谨没有接过来,于是她拆开糖果包装,然后喂到了穆谨嘴边。
穆谨垂眸看了一眼糖果,然后,几乎是一瞬间,他张开嘴迅速咬向了霍敏铮的手!
很可惜,他没有咬到。
霍敏铮反应很快,直接躲开了。
之后,他们两个对视了几秒,霍敏铮再次将糖果递向穆谨嘴边。
这一次,穆谨咬住了糖果,他的嘴唇擦过她的指腹,随着甜味在嘴里散开,穆谨低下了头。
预料中的殴打和责骂没有出现,穆谨得到了一颗甜甜的糖果,这是一个好的开头,但他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他不信任面前的女性Aplah。
一件件年轻潮流的衣服摆放整齐,从试衣间出来的穆谨站在全身镜前,他穿上合身的衣服后显得精神许多,皮肤白皙,五官立体,纤细的身板使得他看起来有种营养不良的病态美。
“吃饭了吗?”
穆谨不说话。
她又带穆谨找了家快餐店解决午餐。
快餐店人声嘈杂,但这并没有影响两个人的食欲。穆谨吃了很多,看起来像是饿了很久。
他吃的多,速度却很慢。
霍敏铮在一旁等待,顺便用手机查看领养中心之前发来的资料。
穆谨绝对不是一个好孩子。
他咬过领养人,拿尖锐物品伤害过领养人,在学校和同学打架,每个老师都对他很头疼。
“我会给你办理转学。”
见穆谨吃完,霍敏铮开口通知。
“为什么?”穆谨终于开口了,这是他今天和霍敏铮说的第一句话。
“你不喜欢那个环境,对吗?”
穆谨沉默了,他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
“十天左右,我会办理下来,在这之前我会给你请假,你可以熟悉一下家里的环境。”
两室一厅的房子刚好住下他们两个,房间里的家具简约,墙壁上没有任何装饰的东西。
霍敏铮:“这里是你的房间,衣服给你放在柜子里,你有空可以收拾一下。”
说着,她打算离开,给穆谨留点个人空间。
她太平静了,好像根本不在意他做过的任何事,也不在意他劣迹斑斑的过去。
她给了他一颗糖、几身新衣服、一顿丰富的午饭。
穆谨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有吃过糖了,也不记得自己穿了多少不合身的旧衣服。他站在房间中心,喊住了即将离开的霍敏铮:“你不想教训我吗?”
教训他吧。
就像是他经手过的其他领养人一样,讨厌他排斥他,因为他的父母而报复他。
他厌恶了女性Alpha伪装到现在的虚假幻象。他要解开她的表象,然后回到地狱。
霍敏铮靠在门板上,两人僵持了几秒,然后霍敏铮走过去,抬起手。
穆谨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不闪不躲。
下一秒,霍敏铮伸手弹了他一个脑崩。
“这下高兴了吧。”
少年的睫毛颤了颤,他微微惊讶地瞳孔颤抖,紧接着嘴角弧度微变,似乎想笑。下一秒,他抑制住了这种冲动,转过头不理她。
他才不想对可恶的监护人笑。
第二天,霍敏铮带穆谨去学校取课本,上班时间堵车严重,霍敏铮拉下车窗通风的时候,穆谨突然指着路边的树说:“我要那个。”
她顺着穆谨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棵开满白色花朵的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摆着树冠。
“不能随便摘路边的花。”
穆谨没吭声,他似乎也不觉得霍敏铮真的会让他下车去摘,只是又看了看那棵树,便扭过头闭上眼睛。
他是真的想要花吗?
如果他喜欢花的花……
霍敏铮想着,前方的车辆开始行动,于是她暂时把这件事放在了脑后。
清晨,霍敏铮出门去穆谨的新学校考察,临走前她告诉穆谨可以吃茶几上的零食。
霍敏铮本人没有吃零食的习惯,零食是给穆谨准备的。
霍敏铮不想对这个小孩太好,但也不至于虐待他。
她会按照自己的生活节奏来,如果她没空买早餐,穆谨就得吃零食。
但这对穆谨来说,已经是改善生活了。
屋里只剩下穆谨,他在门口的位置站了一会儿,尝试扭动门把手,门锁了。
他默默收回手,其实他也不知道,如果门能打开的话,自己要不要逃跑。
肠胃发出饥饿的抗议,他拆了一包面包,慢慢咀嚼咽下。
如果这是在别的领养人家里,他会把所有零食都拆了乱撒,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不想这么做。
新学校会要他吗?
如果进入了新学校,还要像以前那样生活吗?
穆谨出奇地开始考虑以后的事情,以前他很少想这些,感觉在哪都一样。
霍敏铮回来的时候,穆谨还在吃剩下的半块面包,他坐在玄关的垫子上,也不嫌脏,就那样等着她。
听见开门的声音,穆谨的注意力从面包上收回,他抬头向上看,映入眼帘的是一束百合花,清淡的香味卷入他的肺腑,这令他想起那边在车上看到的花,也是这样洁白、纯净。
一滴透明的液体从右眼滑下,霍敏铮和他都愣住了,他张嘴想说什么,末了又闭上,接过花束的时候,能看出心情很复杂。
“家里没有花瓶。”
霍敏铮注意到他用的词是“家里”。
“我们可以一起去外面挑一个,或者暂时用杯子装一下。”
“用杯子吧。”穆谨干巴巴地说,他突然反应过来霍敏铮还站在门口,便起来给她让路。
霍敏铮进门后,他还在玄关那,低头闻花的香味。
霍敏铮默默松了一口气,她考虑了穆谨可能会有的各种反应,比如把花撕烂啊或者笑一下之类的,唯独没想到他会流泪。
真的有那么喜欢花吗?
之后的日子平静的毫无波澜,穆谨没再给她捣乱,转学办理好以后,他开始上学了。
因为怕给老师添麻烦,霍敏铮掐准了课间给班主任打了几次电话,得到的结果都是穆谨很乖,只是不太爱说话。
“穆谨家长,您不用担心,我教过的孩子多了,他一看就是很老实的那种。我知道你们家庭关系比较特殊,放心我会注意不让其他孩子欺负他的。”
霍敏铮:……
霍敏铮:“既然您心里有数,那我就放心了。”
之后霍敏铮也不好意思再打扰班主任,想着穆谨最近表现很好,应该适当奖励一下,有助于他继续保持。
所以某天她接穆谨放学时,穆谨在副驾驶看到了一盒小蛋糕。
他看见了,但他不问,假装没看见,眼睛一直盯着窗外。
回家后,霍敏铮给穆谨倒了一杯热牛奶,同时把小蛋糕放在了穆谨面前。
“医院报告显示你没什么问题,就是营养不良,”见穆谨不吃也不喝,她把杯子往他面前推了推,“以后每天一杯,我出任务回不来,你就自己从冰箱拿。”
穆谨这才接过杯子,沿着边缘抿了一口。
“为什么有蛋糕吃?”
“因为你这段时间表现很好,所以奖励你。”
“只要我做好了就可以吃到蛋糕吗?”
“平时也可以吃,我的工资还够你吃的。”
闻言,穆谨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他无法继续回答霍敏铮的话。
他只会挑衅领养人,他不懂得如何感激。
无论是微甜的蛋糕还是浓稠的牛奶,都令穆谨对这个地方产生了些许好感。他很喜欢温热的牛奶顺着喉咙滚到胃部的感觉,就好像寒冬腊月有人送来炭火一样,令他从心脏暖到四肢。
她看起来,真的和其他领养人不同。
可他还是恐惧。
他恐惧的不是霍敏铮会伤害他,他怕的是霍敏铮的关怀只是一时的糖衣炮弹,或许过不了多久她就会露出狰狞的真实面貌。
到那个时候,他所受到的“伤害”远比打骂要痛苦的多。
穆谨想看看,霍敏铮是不是真的不同。所以他打算小小地试探一下。
碰巧,穆谨知道自己以前的领养人最讨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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