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啊——”
“杀光他们这群朱门皇族!”
士兵们高声呼喊着,手起刀落,杀人若斫瓜。
尸骨如山,血流成河。昔日金碧辉煌的皇宫,只余残垣与哀嚎。
“求求你,求你放过皇兄吧,我给你磕头。”
“咚咚”,清脆而又响亮的声音回响于偌大的宣政殿内。女子钗横鬓乱,声声泣血,但直至地面染上血迹,她面前的男人也只是无动于衷的模样。
耳边还有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的,极是可怜。
终于,男人将刀杵于女子面前,制止住她的动作:
“回府待着。”
男人的声音低低沉沉的,似阎罗殿里传出来的。
“不要,求你……”女子泣不成声。
“永嘉,莫要求他。”身后传出一男声,满含怒意,“乱臣贼子,今日即使你篡位成功,汗青之上,也必载你千古骂名。”
“太子此言差矣,”男人边说着,边迈步朝龙椅走去,一手随意掀开了拼命阻拦他的女子,“臣要这虚名做什么,臣要的,只有你们的性命。”
话尽刀落。
血迹喷涌而出,溅了满眼的红。随即,婴孩的哭扯声也歇了,满室寂静,只有两声心跳。
“皇兄——”
……
“皇兄——”
一声惊惧在桂殿兰宫中响起。
“殿下?”着急忙慌的脚步声传来,“殿下您怎么了?”
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的女子峨眉微颦,在床上轻轻喘气,似在回神。片刻,她出声道:“我梦魇了,无事。”
知夏闻言松了口气,安抚道:“原是梦魇,奴婢这就去吩咐她们熬碗安神汤来,殿下莫要挂心梦境虚事。”说着瞧见永嘉额头上香汗涔涔,便取出方帕递了过去。
永嘉接过帕子,慢慢擦拭,眼神怔愣:“我好像梦见了,有人要杀皇兄。”
知夏闻言呼吸都似停住了,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殿,殿下,这怎可能呢?太子殿下至尊至贵,谁能有这熊心豹胆?不过是梦罢了。”
“嗯,我也晓得。”
永嘉也不想为一个梦境枉费心神,听到外面有鼓乐与欢笑声交织,似是极为热闹,便问:“今日是有何喜事?”
“殿下您忘啦?今儿个是西北大军奏凯班师的日子。”
原是宇文家回京的日子。难怪,自己这梦魇怕是与之也脱不了干系。
“皇兄呢?”永嘉问道。
婢女们已在备着永嘉起榻的事宜,知夏闻言回首对永嘉道:“太子自是在宣政殿呐,将士们需得进宫论功行赏的。”
“也是,”永嘉垂眸道,“先洗漱吧。”今夜还有庆功宴需应付。
“兴——”
一番洗漱过后,永嘉坐于铜镜前,由着侍女们环绕梳妆。
“殿下,”知夏一边帮永嘉梳头,一边缓缓开口,“听御前的小川子说,圣上要与大将军府结亲。”
“结亲?”永嘉惊讶出声,秀眉拧起。
知夏见永嘉反应颇大,略微意外地顿了顿手上的动作,下一瞬又恢复如常:“是呢。今日下了早朝后,陛下留下了几位大员至宣政殿,说是商议的就是与将军府结亲一事。”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永嘉蹙眉更深。
“殿下此话是为何故?”
“反正,宇文家来者不善。”
“那,殿下也无需担忧此事。既不是好事,又怎会与您有关。”知夏劝慰眼前的公主殿下道。
永嘉却无被开解之意。她沉吟片刻,断然出声:“吩咐人去中宫禀报,说本宫今日身子不适,庆功宴不去了。”
“这,这可以吗?”知夏不确定道。这可是大周建国以来,首次大败突厥的庆功宴,皇后早已叮嘱过自己的小女儿需得参加。
“无妨,吩咐下去。”
永嘉不以为意道。忽闻殿外似有隐隐约约的哭闹叫嚷声:“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哭?”
知夏心口一跳,咽了咽口水才道:“今儿是大喜的日子,怎会有人哭呢?许是殿下听错了。”
永嘉微微转首扫视知夏,见她笑容愈来愈僵,敛眸出声:“嗯,替我更衣吧。”
***
京城的街道人声鼎沸,车马如织,为迎接平定边疆的将士们,城内所有的百姓都聚集在了通往应天门的道路上。
日头从东边慢慢爬上正中,终于有亮光缓缓而来——是将士们的铠甲在反光。
顷刻间,欢呼雀跃声震耳欲聋。
众人首先看到的是绣着“宇文”的旗帜在飘扬,视线往下移,一位极年轻的将军骑着赤红汗血宝马缓辔而来,高顶盔下的面庞如刀凿斧刻般深刻而凌厉。
可在这样的日子里,男子的剑眉星目中也未见多少喜悦之意。
宇文翊冷冷地注视着应天门外迎接的大臣,与平日出城迎敌的神情并无二致。
只见大臣中一位极年轻,面若冠玉的臣子含笑上前,朝宇文翊身旁之人拱手道:“大将军。”而后视线一转,看向宇文翊,“宇文将军。”
其实宇文翊作为大将军宇文闵之子,他人完全可以称一声“小将军”更示敬意,但是,无人敢在这位浑身杀伐之气的头号功臣面前,如此称呼。
宇文翊无意与他人无谓寒暄,不过微微颔首。
大将军宇文闵倒是和蔼可亲:“未请教?”
“忠勇侯府世子,裴勤。”裴勤似并未察觉宇文翊的冷淡,依然笑道,“请众位将士,随在下进宫。”
大将军轻轻点头,旋即率众进入宫门——
“抓住她!”
“不要杀我!你们不要杀我!”
一行人等将将跨进宫门,却忽见一群太监正在追着一小宫女,叫声甚是凄厉。
而小宫女看见他们一行人,似是望见救星般,直直冲着他们狂奔而来。太监们自是发现了她的意图,大喊着:“拦住她!”
可宫女已跑到他们眼前,对着裴勤重重跪下,旁人瞧着都觉着膝盖生疼。
“世子爷,您救救奴婢,世子爷,公主要杀奴婢!”
此言一出,议论声四起。
裴勤眉心紧拧,这怎闹到宫门处来了?他低身虚扶着那宫女,开口道:“你先起来。”
太监们随后赶到,瞧这场面便知道闹大了。他们惊慌失措跪下道:“世子爷,您别听那贱婢胡诌,公主只令小的们打发了她,并无杀她的意思啊。”
“不可能!”小宫女满脸绝望,“我犯了那么大的错,公主怎么可能放过我,一定会杀了我的!”
太监们满头大汗,这人怎就不肯信呢?再闹下去,不死也得死了,恐还要拖累他们。
“究竟是何情况?”裴勤寒声道。
为首的小太监也跪行至裴勤跟前,扯着他的衣摆:“殿下压根儿就没过问她犯的事啊,世子爷,一切皆是由知夏姑姑做的主。”
裴勤听到此处,心中已有计较。他垂首看着那宫女道:“你既来求我,便是信我。你即刻跟着他们走,还有活命之机,再闹下去,让永嘉晓得了,就不是你一条命能解决得了的了。”
宇文翊听到这一番话,剑眉紧蹙。
宫女闻言,整个人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而后,她反应过来,连忙磕头:“谢世子爷,奴婢知道了,奴婢现在马上走。”
裴勤朝太监们扫了一眼,他们接到示意,立即起身上前将宫女架了下去。
“本将不知,我大周的公主竟也掌生杀大权了。”宇文翊晲视着裴勤,悠悠出声。
宫闱之间,肮脏事不少,但也没几个敢把这种事放在明面之上的。
裴勤看着宇文翊轻视的面目,却是不以为意地一笑:“若宇文大人觉得不妥,自可到陛下面前,”他抬眸直视着宇文翊眼睛,“弹劾公主。”
嚣张跋扈到如斯地步,皇帝也是纵着的。宇文翊双眼微眯,面色冷峻。
女儿肖父,皆非善类。
***
是夜,华灯初上。
皇宫摆宴九州池,池中有数岛,坐落着瑶光殿,雕梁画栋的琼楼玉宇,别具匠心而又熠熠生辉。
宫女们捧着食盘穿梭其中,伶人环案而坐。宴会尚未开始,嬉笑享乐之声已不绝于耳。
西北苦苦厮杀而归的众将落船上殿,眼前的画卷就此展开,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而待诸人落座未几,夜宴终于拉开帷幕——
“微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
周帝稳坐高位,睥睨众人:“今夜是为天下欢喜庆祝之意,诸卿不必拘束。”
而后,周帝本欲发言以彰众位将士,但忽听殿门处传来了黄门郎的声音——“太子殿下、永嘉公主到。”
在座诸人只见门口并肩走进一男一女。
芝兰玉树的太子,还有……
永嘉公主盈盈走来,身着绣云纹的绯红宫装。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美人扬起朱唇巧笑嫣然,可清眸流盼的杏眼中,盛满的是高高在上的尖锐。
气势凌人的大周公主。
“我花开罢百花杀。”宇文翊见到这位稚龄公主的第一眼,脑中响起的却是这杀气腾腾的诗句。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父皇、母后万福金安。”两道声音齐整。
永嘉公主微微曲身行礼,肩背却挺直,发上点翠衔珠凤凰步摇纹丝未动。
“入座吧。”看着眼前已自行起身的一双儿女,周帝面无情绪地开口。
“永嘉今日怎会如此之迟?”
永嘉随太子一同坐下后,就听到对面的淑妃出声询问自己。
永嘉微微一笑,却不看她,转过小脸对周帝与皇后道:“儿臣今日身子不适,但也晓得今夜不可缺席,故姗姗来迟,望父皇母后恕罪。”
说着还抬手擦去本就没有的泪水。
太子瞅她一眼,脸上出现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明明某人是被自己揪过来的。
周帝也晓得永嘉是装的:“既如此,实在不适便回宫歇息,不必勉强自己身子。”
“现已好多了。”永嘉谄笑道。人既已来,何故还要回去。
周帝扫她一眼,视线又转回殿中。这只是个插曲,正事还要继续。
只见周帝执起酒盏,严声道:“朕,心系边疆安宁,百姓安居乐业,现心中之石终可落地。各位将士,朕,铭感五内。”
周帝说着喝完杯中之酒,又道:“镇国公,你与其子忠心耿耿,立下赫赫战功,为朕分忧解愁,朕之幸也。”
骠骑大将军宇文闵,以军功封爵镇国公,其独子承世子之位。
“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誓死效忠。”镇国公起身拱手道。
“这段时日,朕总想起,与你一同骑马射箭的日子。虽然我们的少年时光已逝,但是,我们的孩子正值青春年少。”周帝的眼神逐渐变得犀利,紧紧盯着镇国公。
“当年时光,臣莫敢忘怀。”
一般来说,一句话的“但是”后边才是话中之重,然镇国公没有接周帝的话中之意。
周帝面色稍冷,但又似无甚所谓地继续道:“既如此,我们何不共修两家之好?我们的孩子,定会情投意合。”
殿中诸人面面相觑。这一刻,今夜终是盼来了。
未待对方答话,周帝继而道:“朕的第八女,和贞公主。”说着眼眸微转过去,示意和贞起身后,方又开口,“年方十七,蕙质兰心。朕觉与你之子,般配。”
而和贞公主微一怔愣,只须臾便袅袅婷婷地站起。眉眼含羞,微微垂头,但也看得出是个美人儿。
身为其母的淑妃却愀然变色。
“谢陛下爱戴,”宇文翊站起身来,声音淡漠地开口,“但臣一心只想为国尽忠,怕是不宜此时成家。”婉拒了皇帝。
此言一出,大殿落针可闻。
“爱卿已尽效忠之责,已彰效忠之心。”周帝慢慢往后靠坐,神色已是冷漠一片。
皇帝顺着宇文翊的话接了下去,已是再给其机会。
宇文翊垂眸站立,几经思量,而后抬眸看向稳坐高台的帝王:
“微臣,”他闭了闭眼,拂袖单膝跪下,而后开口道,“心中已有倾慕的女子。”
殿中诸位顿时睁大了双眼。谁都不敢相信,这宇文翊居然敢拒绝皇上第二次。
周帝此时也缓缓坐直,眸中透出愠色,滔天之怒即将压下。
“是永嘉公主。”
宇文翊的视线刺向永嘉,一字一字从他的口中溢出。
可他的眼中分明无半分倾慕之意,只有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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