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与宇文翊步行于营帐之间,只见各队士兵来往巡视。而宇文翊所经之处,所遇士卒皆拱手问好,待宇文翊点头后方继续前行,但诸人皆会疑惑地回身看向永嘉。
“他们皆好奇你是谁。”宇文翊看着永嘉道。
“若他们皆是本宫帐下之人,就不必猜了。”永嘉道。
宇文翊闻言垂首低低一笑:“即便不是,今日过后他们也尽知你是谁。”
永嘉不搭理他,自顾自往前走去。
宇文翊微微侧首道:“公主今日,不是为此而来吗?”
永嘉步伐稍稍停顿一瞬,回首瞟他一眼,复又继续抬步。
“本宫不是为军饷而来吗?”
“自然,是为了众将皆知你携军饷而来。”
永嘉冷哼一声:“本就是本宫的功劳。”
宇文翊瞧着永嘉微微上抬的下颌,道:“还怕我会抢你的不成?”
“抢人功劳毕竟是小人所为。”永嘉道。
又在暗讽他是小人。宇文翊含笑摇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即使你不来,想必他们也会感念皇家恩德。”
“那可未必,”永嘉不以为然,“就怕有人心思不正,不懂忠君之事。”
“那不知,本将保边疆安宁,不知是懂,还是不懂?”宇文翊眼眸一暗,试探道。
永嘉自不会顺着他话,冷笑道:“矛头对外,自然是忠君。”
宇文翊只是凝视着永嘉,嘴角含笑,未达眼底。
而此时,二人已步至大营中央。士兵正于开阔空地中操练,踏出的脚步似有千钧之力,震得地面隐隐颤抖;铿锵有力的口号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只见一郎将走近二人,上前拱礼:“都督。”而后拘着礼迟疑地看向永嘉。
“永嘉公主。”宇文翊开口道。
郎将面现惊讶之色,忙又向永嘉拱礼问候。
“便是此人训练你的士兵。”宇文翊对永嘉道。
永嘉细扫其一眼,道:“将军辛劳。未曾请教?”
“不敢。末将折冲都尉,曹孟化。”此郎将再次拱礼道。
“曹都尉,”永嘉微微点头,“不知您从军几何?”
“末将年仅十七,便作一小卒随大将军出征,而今已有十数载。”曹孟化答道。大将军,指的是镇国公宇文闵。
永嘉了然地看向宇文翊,见那人坦然回视,又神情冷淡地将视线转回曹孟化身上:“都尉为国效力如此多年,永嘉深感敬佩。”
“公主殿下谬赞,末将愧不敢当。”
现在还不能换掉曹孟化此人,即使他是宇文家心腹。士兵们跟随此人时日已久,大大小小的战场同生共死,她一来便换掉,必遭士兵怨愤。
思及此,永嘉嘴角扬笑,甚是可亲:“都尉自是当得。本宫今日来此,是想见见士兵们,有劳都尉带路。”
曹孟化一听,抬眸速扫宇文翊一眼,见他面无异议,随即退到旁侧道:“公主、大都督,请。”
永嘉随他穿梭于操练场中。士兵本在专心训练,但又实在好奇,自家都督身旁女子是何许人也,毕竟那位身边从未见过女子身影。遂皆假借练枪,实则小声议论。
“专心练习,莫要偷懒耍滑!”一女声喝到。
永嘉寻声看去,只见任揽星已疾步走上前来。
“末将参见公主殿下,”又朝宇文翊拱礼,“都督。”
而议论的士兵一听其称呼,便也知晓永嘉身份。但他们已不敢出声议论,只互相交换眼神。
“就是那永嘉公主吧?”
“怪不得呢。”
永嘉看着任揽星,轻轻点头:“任校尉,甚巧。”
“是,殿下。”任揽星道。
永嘉与其不过是礼貌寒暄,招呼一打自然无话可说,说完便抬腿继续前行。
未几,便听到曹孟化出声:“殿下,到了。”
永嘉放眼望去,又是密密麻麻的人在挥汗训练,便道:“让各队队正过来。”
“是。”曹孟化答道。旋即转身走入人群之中。
宇文翊此时出声问道:“小公主,又想做什么?”
永嘉闻言挑眉扬笑:“自是好事。”于她来说。
宇文翊眼扫永嘉,他可不觉得这小姑娘会做何好事。
曹孟化回得很快。他带着一行人,道:“殿下,他们便是队正。”
“参见公主殿下。”
“各位免礼。”
永嘉扫视众人脸庞,道:“本宫今日不过闲叙罢了。”
这怎么可能。各队正面面相觑,不敢胡乱答话。
永嘉见状,便知道自己的话说得过于迂回。这些兵士,并不是自己平日交往的贵族公卿,不懂接她客套之语。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永嘉侧头瞪视宇文翊,他却笑得更是欢愉。
永嘉回首对队正们道:“本宫昨日参与义卖,本欲再加一份银钱添作军饷,你们也可安心操练。可宇文大人言,不可如此,”永嘉说到此处,峨眉微颦,但顷刻间又扬笑意,“不过父皇已拟定增兵饷的旨意,现时参军已前往户部。”
“谢陛下隆恩。”
竟是直接挑拨离间。任揽星顿时燃起怒意,上前两步想要开口反驳永嘉,却被宇文翊眼神制止。
宇文翊神色自若,嘴角弧度丝毫未变,但眼中已是凛然一片。永嘉麾下士兵本就粮草颇丰,增饷有无于他们而言相差无几,此番挑拨无甚大用。
永嘉自是明白,而后又道:“但,本宫深觉不妥。遂仍按本宫与宇文大人昨日所议,从府中另出这一份银钱。”是哪个府,却未明言。
队正闻言,皆垂首恭敬道:“殿下仁厚。”
永嘉笑意愈深。人心一事,只能徐徐图之。
宇文翊眼瞧着永嘉似已大戏落幕,便对队正令道:“归队。”
“是。”
他随即低头看向永嘉:“昨日,我似乎与公主并没议定任何事宜。”
永嘉转身径直前行,只扔下一句话:“本宫即言便是议定。”
她才不会相信镇国公府连这等钱财都拿不出来。
“殿下,”任揽星连忙跟上,“请恕末将直言,因上扣而不发,都督为了……”
“揽星!”是宇文翊急忙打断的声音。
曹孟化也是满脸震惊担忧之色。
宇文翊一步上前,肃声道:“公主,揽星无心之言,并无他意。”
上面扣而不发?宇文翊上面,可就是皇帝了。
永嘉闻言停步,视线在任揽星与宇文翊二人之间流转,忽而轻笑出声。
任揽星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心中一阵懊恼。永嘉今日先是当面挑拨,后又直接强要银钱,实是气急失智。
“末将言行有失,望公主恕罪。”
永嘉只笑意吟吟地看她,但笑眼中如何都看不出善意:“任校尉,是自小在西北长大?”
任揽星闻言心中奇怪,但仍答道:“是,殿下。末将生于凉州,长于凉州。”
“想必任刺史也是极为宠爱你的,几时去军中历练来着?”
提及父亲,任揽星心中愈加不安:“末将十六岁便为军医。”
永嘉挑眉:“那也有些年头了。”
“是,殿下。”
宇文翊已大概猜到永嘉要说什么,神色微凛,但他并没有出声。有些事,任揽星是该晓得,得罪永嘉总比得罪他人要好。
只见永嘉继续道:“任校尉,或许你在西北自在肆意惯了,但是,这里是京城。”
天子脚下,岂容他人放肆。
任揽星跪了下来,脊背犹直:“公主恕罪。”
永嘉垂眸冷冷视之:“这似乎不是你第一次,对本宫出言不逊了?”见任揽星急欲解释的模样,她直接出言打断,“本宫再次恕你无罪,任校尉。”
而后永嘉再次扫视任揽星与宇文翊二人,悠悠地补充道:“念在你与宇文大人,多年交情的份上。”
其二人听到此话,皆是神色怔愣地看向笑里藏刀的永嘉。
“殿下,您莫要误会……”任揽星感到大事不妙。
“平身吧,任校尉。”而后,永嘉伸出手拍了拍任揽星肩膀:“关心,则乱。好自为之哪。”
永嘉笑得恣意,打量的目光令任揽星觉得,后脊微微发凉。但其实仅是一瞬而过,永嘉已继续移步离开。
“太吓人了。”曹孟化道。说着还抬袖擦了擦头上的汗。
宇文翊看着也是心有余悸的任揽星,道:“莫要担心,永嘉她不过是针对我镇国公府,这等冲撞她不会放于心上。”
像任揽星这等人物,自然不惧个人生死,只是怕累及家族。任揽星之言,永嘉完全可以禀告她父皇,用一顶大不敬之罪的帽子直接扣下来。何况,朝堂之上还有位,与她父亲不对盘的伯父。
任揽星面带愧意:“只是,又累及了都督。”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宇文翊摇头,还未出言,便见一兵卒匆匆跑上前来。
“大都督,有一男子自称忠勇侯府世子,正于门外求见公主殿下。”
宇文翊闻言剑眉微皱:“求见公主?”
“是,因他携带公主殿下的令牌,已派人去禀告公主。”
宇文翊眉间更深:“我去看看。”
***
军营大门处。
“这也太漂亮了,哪儿来的马呀?”
永嘉伸手抚摸眼前一匹油光水滑,阳光下甚至似在发光的白马。
裴勤见永嘉喜欢,眼中也满是欢欣:“突厥进贡的,太子殿下让我带来讨你欢心。”
永嘉爱不释手地摸着,嘴中还喃喃道:“真好看。”
“那……”
裴勤话还未尽,一阵疾行马蹄声踏踏而来。
“公主,”宇文翊坐于高马之上,眼神微转,“裴世子。”
宇文翊来得急,还来不及停马。他为保持平衡,身子微微晃动扯着缰绳,使马匹在原地绕圈踏步,烟尘四起。
永嘉举袖掩鼻轻轻咳嗽。
裴勤忙上前缓缓拍背:“没事吧?”
永嘉想说无事,但话到嘴边又是一阵咳嗽。
宇文翊见状急急拉停马匹,翻身下马。
他取下马上随装的水囊,打开递给永嘉:“喝口水润润。”
“马车……咳咳咳。”永嘉出声道。
裴勤一听即明白,永嘉是要他去马车上取水。
但是,宇文翊却径直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永嘉的枕骨处,轻轻一拧,永嘉已抬首面对此人。
宇文翊瞧着她呛红的眼,嘴唇抿紧,将水壶的壶嘴置于她的唇瓣,微微抬高,水已缓缓流进她的口腔之中。
永嘉喉咙的痒意立时止住,便伸手将宇文翊推开。
裴勤拿出帕子递给永嘉,用来擦拭因咳嗽流出的眼泪,而后视向宇文翊:“大人此举,怕是不妥。“
宇文翊冷冷回视:“有何不妥?”
“公主不愿,自是不妥。”裴勤道。
“夫妻之间,何来如此多事?”宇文翊嘴边勾出弧度,双目之中皆是不善之意。
裴勤吭声冷笑与他对视着,二人分寸不让。
而此时永嘉已擦干泪水,将帕子递回裴勤,抬眸对宇文翊道:“本宫与你,是君臣。”
说罢也不待宇文翊反应,转身轻抚白马,道:“我要去试马。”与裴勤说的。
“好。”裴勤说着便上手扶着永嘉,让她借力踩着马镫上马。
“永嘉,”宇文翊拉住白马的缰绳,无视永嘉不满的脸孔,“在郊外试马恐有危险,不如回军营试。”
“裴行之会护着本宫。”永嘉峨眉微颦。
宇文翊侧扫裴勤一眼,仍道:“若真要在郊外试,那我跟着你去。”
永嘉闻言,眼中现出犹豫思索之意:“你为何如此小心?”她以往也常在郊外踏马游玩,但觉宇文翊坚持,还是询问清楚为好。
“回纥不日便要来朝。”宇文翊道。现时可能已有人暗中到来。
永嘉垂眸,眉心愈深:“他们有不臣之心?”
回纥多年来与大周关系甚密,甚至当年周帝登上高位,亦有他们一份功劳,元年便封了一位宗室女为公主,远嫁回纥和亲,以修两国之好。
宇文翊抬眸,细细描绘着永嘉如画如仙般的眉眼,开口道:“怕是有,觊觎之心。”
永嘉想起回纥请求和亲的传闻,道:“他们胆敢觊觎公主?”
但是眼见宇文翊面染严肃之色,也知道此次和亲,怕是形势有变。
裴勤也闻弦知雅意,开口道:“永嘉,小心为上。”
永嘉自也不想另生事端:“那我在于军营中试马。”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