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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成亲

元庆二十一年,阳春三月,宜嫁娶。

永嘉公主进封郡公主,由三千封户增至八千,封物、俸料加倍,位同亲王。

镇国公府世子宇文翊,被授驸马都尉,亦以功加封太子太保。

天子嫁女,普天同庆。

皇宫张灯结彩,宫门大开,喜迎八方来客。

天下之主稳坐高位,看着那对年轻男女缓缓走来。

永嘉身上的花钗礼衣极尽奢华,如发丝般纤细的金线,于裙摆上层层绽放,千针万线。

赏无可赏,仍然不尽人意。

“一拜天地。”

永嘉与宇文翊面向东方,向天跪拜;随后转向西方,向地跪拜。

“二拜高堂。”

二人并肩而立,面向皇上、皇后,双手交叠于身前,缓缓下拜。

“夫妻对拜。”

宇文翊的身子本已微微前倾,却见永嘉纹丝不动,便也停下动作。

永嘉自是不想与其对拜,但为了场面尚且过得去,她原是想等宇文翊先行鞠躬后,自己随后行礼。

却见那宇文翊似笑非笑地伸出手来,一手压在她的脖颈,拇指似有若无的触着她的脸颊,轻轻一按,二人对拜。

“礼成。”

随着太监喜庆的声音落下,朝臣纷纷躬身行礼,齐声祝贺的声音在大殿之中久久回荡。

筵席拉开帷幕,两位新人在一派热闹非凡中相视而笑。只是,眼中俱是针尖对麦芒的锐意。

……

宫宴告一段落,帝王执意送至宫门。

皇后制式的仪仗车撵延绵至宫门处,皇宫三位主子站于宫墙之上,遥遥望着那抹红色走远。

锣鼓喧天之声直至永嘉公主府,而后鞭炮齐鸣。

一身喜服的宇文翊翻身下马,行至轿撵处,却并未轻踢轿门,而是直接把轿帘掀开。

永嘉冷眼瞧他一眼,径直走出轿撵。指甲染着丹枫色的素手搭于知夏臂上,款步而入公主府内。

……

“殿下,还不能卸呢。”

知夏看到永嘉已伸手拔下凤钗,惊讶出声。

话音未落,门口有脚步声响起。

永嘉坐于梳妆台前,眼角余光瞧见宇文翊进来,身子不动分毫。

“公主殿下,礼还未完,怎先除钗了?”宇文翊说着,人已走到了永嘉的身后。

永嘉看向铜镜中的宇文翊,冷然一笑:“凤冠太重了。”虽然她不是没有戴过比这更重的冠,但仍觉得头上这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宇文翊示意知夏退下,知夏却不敢走,只往后退了一步。

他伸手触上永嘉的凤冠,似要帮她卸下,又似将其固住。

“宇文翊。”永嘉厉声警告。

宇文翊把钗饰除下:“也罢,卸了再行礼,也未尝不可。”

“本宫要如何,怕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宇文翊闻言轻轻一笑,随即却挟捏住了永嘉的脸颊。

“啊!”知夏惊呼一声,走上前来想要制止宇文翊。

“退下。”

是永嘉的声音。

她与镜中的宇文翊对视僵持着,他的眸子中尽是凛冽。她怕知夏如若贸然上前,会累及知夏。

“殿下,这礼,必须完成。我绝不会让你我二人的婚事,有任何欠妥之处。”

永嘉面上一片漠然:“宇文翊,为什么?”

为什么对这你不情我不愿的婚事,如此上心?

宇文翊身子向前倾了倾,与永嘉后背贴得更近:“为什么?我为何会告知殿下呢?”

永嘉不语,只是看着镜子中的他,脸颊虽被他握着,神色仍是倨傲。

“我们二人为何在这儿,殿下心知肚明。”宇文翊抚了抚永嘉的脸,继又开口,“公主想必也不欲因这区区小事,再生事端。”

永嘉闭了闭眼,片刻后睁开:“放手。”

宇文翊闻言爽快地放开了手,却见永嘉的脸上已泛起了红印。宇文翊略觉无奈,这次自己可仍是未出分毫力气。

永嘉站起身来吩咐道:“让喜娘进来。”然后缓缓步至八仙桌旁坐了下来。

宇文翊随之坐下,二人形成促膝而坐之势。

“恭喜公主殿下,恭喜驸马爷。您二人可真是佳偶天成,天造地设的一对。”喜娘人还未到,声音已至。

随着她喜气洋洋地道喜声,便见一群人涌了进来,安静的厢房顿时欢声笑语充斥其间。

喜娘进来已觉察到新人间的气氛不大对劲,硬着头皮对二人道:“请公主、驸马坐定。”

宇文翊盯着永嘉的脸,面上隐隐约约透着笑意,似是觉得眼前这一幕极为有趣。

永嘉面无表情地走向床帐,坐定。

宇文翊轻笑一声紧随其后。

众人松了口气,笑脸盈盈地围着二人,然后往帐内撒下花生、枣子等各种喜果,口中还说着“早生贵子”、“多子多福”等祝贺之语。

一切看起来都很美满,如若不是新人面带杀气的话。

喜娘只能迎难而上:“公主、驸马,接下来要行合卺之礼。”

只见侍从将酒端了上来,然后执起酒壶,往两只酒杯中倒满了酒。

宇文翊一手执起一杯,伸出左手将酒递给了永嘉。

永嘉伸手接过,抬眸与宇文翊对视。

二人缓缓靠近,手臂交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饮罢,二人在众人的祝福声中,目光再次交汇,火星四溅。

“好了,”喜娘脸上终于带着点放松的笑意,“最后是,夫妻结发。”

结发这一流程,本是新郎要将新娘的头发解开,再各自剪下头发。但宇文翊方才已将永嘉的钗饰解下,此时永嘉的身后已有青丝垂坠。

可他还是伸手将永嘉的发髻完全解开,三千鸦丝瀑散开来。

永嘉只冷冷地扫他一眼,拿过剪子,把一缕头发剪下。

喜娘急忙接过,将新人的头发用彩线扎在一起,放入锦盒之中。

“愿公主、驸马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察觉到公主殿下越来越冷的目光,喜娘快速地说完,然后道:“礼成。”

“赏。”

“谢驸马爷赏赐,谢公主殿下。”众人脸上终于出现真情实感的喜悦之色。

谁人不知这公主府与镇国公府,那可是滔天的富贵,现他二人成亲的赏赐,只有多,没有少的。

众人笑容极为喜庆地行礼退下了。

只知夏担心地看着永嘉。

永嘉冲她微微一笑,示意其退下。

宇文翊见此剑眉一挑:“你还挺担心你的婢女。”

“当然,她忠心耿耿。”永嘉盯着宇文翊的眼睛。

但宇文翊似是无甚所谓:“原来公主喜爱的是忠心之人,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公主不信我是。”

话音一落,宇文翊便揽着永嘉,身子慢慢压下,手虚放在永嘉的领口处,目光紧紧地缠在她身上,似是不想错过她的丝毫表情。

永嘉双手抵在宇文翊坚实宽厚的胸膛,未使几分力气,他就已不再继续动作。

宇文翊仅是微微歪了下头看着她,等待着她的解释。

“礼已成了。”

言外之意便是,在外人眼中,他们已是货真价实的夫妻,没必要圆房。

宇文翊哑然失笑:“小公主可真是,一点儿亏本买卖都不做。”

他改为双手支撑身体,注视着身下那桃花玉面:“可别怪我没提醒过殿下,想要圆房,想要子嗣的,并非我镇国公府。”

永嘉却是杏眸圆睁看着他:“那不知大人为何要成他人之美?”

如此不识趣?好人难为啊。

宇文翊轻轻捏着永嘉的下颌:“公主应还记得,我与殿下说过的话。”

他说,洞房花烛夜时,不知自己能否侥幸。

真正到了此刻,永嘉有些心慌了,她眼神流露着紧张之意,生怕他再次把手放于自己领口。

宇文翊看着她眸色变了,嘴边渐渐勾起弧度,眼神流连在她修长的脖颈与精细的锁骨处。

瞄到永嘉的手慢慢抬起,指腹摩挲着尖细的指甲,他开口了:

“既然公主殿下不愿,我自不会勉强殿下。”

永嘉略略放下心来,手垂了下来置于床上,但见宇文翊仍未放手,便疑惑地看着他。

“有件事,想请教公主。”

“说。”

“公主与如意楼,有何关系?”

永嘉闻言上下扫视着他,随后面露讽笑。

宇文翊摩挲着永嘉的下巴,问道:“公主笑什么?”

“宇文翊,有意思吗?”

“微臣,怕是不明白公主何意。”

“这句话该是本宫问你吧?如意楼,与你是何关系?”

宇文翊盯着永嘉的眼睛,身体再稍稍下沉,永嘉感到不自然地动了动。

“听闻这段时日,公主与楼里掌柜交往甚密。”

听闻?听他的探子而闻吧。

“他非要巴结,怎就是本宫与他交往了?”

掌柜沈度此人极尽巴结狗腿之事,但除了阿谀奉承,其余的消息,一概没有。

宇文翊听到永嘉此话,眉心微微一皱:“那不知,公主为何会觉得,此楼与我有关?”

永嘉嘴角上扬:“自是,那掌柜告诉本宫的。”

“哦?那不知他说我与其是何关系?”

“似是……兄弟关系?”

宇文翊闻言猛地攥紧永嘉下颌,眼中阴沉沉的,凶光毕露,似要把人撕碎:

“李容与,不好笑。”

宇文翊不相信永嘉全然不知,他的兄长,做了她父皇登基路上的垫脚石。

很疼,骨头都似裂开,但永嘉忍住了,仍是盯着宇文翊的眼睛,挑衅地笑:

“本宫也没有说笑。”

永嘉是真的怀疑,沈度其人与镇国公府有关,或者说与当年之事有关。

赐婚当日,母后拗不过自己,无奈告知当年之事。她说,父皇并没有杀宇文家人。可很明显,宇文父子并不相信。

宇文翊感受到永嘉已痛到微微发抖,他手上的劲一下卸掉。

随即他抚摩着她下颌上的印子,说道:“我有没有兄弟,公主自然清楚。”仍是冷冰冰地盯着她,手指慢慢下滑,指着她的心脏之处,“公主猜猜,他是怎么死的?”

永嘉身子渐渐僵硬,连呼吸都放轻了:“本宫猜不出,把手放开。”

“公主害怕?”宇文翊的语气微微上扬,面露讽刺,“只是用手指着就害怕?若是用剑,公主又该如何?”

永嘉又怒又躁。他用剑指着自己反倒不害怕,现在算怎么回事?

只见她右手猛地扬起,手掌为刃,意欲直接劈在宇文翊脖子上。

但只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她的动作在武艺高强的宇文翊面前,宛若嬉闹。

宇文翊伸出手将她的手腕擒住,甚至将她另一只手也握住,而后举过她的头顶,一只手便将其双手手腕锁住。

“嗯”。

永嘉自是想出言训斥宇文翊的,但是方才那一番动作,宇文翊整个人的重量俱压在了她的身上,她闷哼一声,想抬起身子缓气,却发现因为双手被锁抬不起来。

“起来,好重。”永嘉神色已现略微痛苦之色。

宇文翊看着她从所未有的苦色,眸中掠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将右手撑在她的耳边,稍稍撑起了身子:“公主的身子骨,太弱了。”

永嘉立即仰起头,大口地呼吸着,气息拂洒在宇文翊的脸上。

宇文翊注视着眼前完全展露的瓷白颈子,和轻启的樱唇,几不可查地动了动喉结,眼睛暗沉无光。

半响,宇文翊扫视她的脸颊,目光一转,看着她身下的如云青丝,轻轻开口:“公主,今夜果真不圆房?”

永嘉眸中顿时溢出愠怒。

宇文翊无视之,手指轻柔地绕着她的发丝,道:“微臣告退,只是……”手指动作停下,“届时莫要求我便是。”

然后他轻笑一声,从床上坐起,再细细地瞧了一番永嘉,才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门。

永嘉见宇文翊已走,堵在胸前的那口气终于舒散开来。

她并非不知,为了稳住镇国公府,有子息自然最好,镇国公府必会掂量着行事。

但是,她就是不愿。

她甘愿为棋子,却决定不了自己孩子的意愿。

“殿下。”

是知夏的声音。

永嘉似已耗尽所有气力,声音轻轻柔柔地飘出:“先沐浴罢。”

***

宇文翊疾步走于公主府中,只见府令着急忙慌地跟了上来。

“驸马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宇文翊瞥了府令一眼:“回府。”

府令脑袋上的汗流得更多了:“今儿个可是您与公主的新婚之夜,这就是您家,您这是要回哪儿去啊?”

宇文翊停下脚步,侧头看他:“公主,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府令上手拉住了宇文翊。

宇文翊见此也微微怔愣了一下,低头瞧着他的动作:“做什么?”

“驸马爷,您可不能走啊。新婚之夜,您若走出了这公主府,我们这些小的难辞其咎啊。”说着,还呼喊周边的侍从,“你们快来啊,别让驸马爷跑了。”

众人围了上来,言辞恳切地劝说宇文翊留下来。

宇文翊捏了捏眉心,道:“本官会对外宣称军中有急事。”

众人仍是不管不顾,继续纷纷劝说。意思皆是,不会让身着大红婚服的宇文翊,出了这公主府。

“书房在哪儿?”宇文翊语气已是无可奈何至极。

“驸马爷您怎能睡书房呢?”府令义正言辞。

“那你让公主出来迎我回去?”

“嘿嘿,驸马爷您这是哪儿的话呀。”

府令看宇文翊的眼神越来越冷,咽了咽口水:“外院已安置妥当了。”

宇文翊冷笑一声,道:“哦,原来早已‘安置妥当’?”

说罢便转身再往外走去。

“驸马爷,求您体恤小的们啊,您可不能走啊。”

侍从再次围上,包围圈更为紧凑。府令更甚,身子被宇文翊走动的步伐拖动着也不放手。

宇文翊只觉头疼,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永嘉派来折磨自己的。

“我去外院。”

府令立马松手:“请驸马爷随属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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