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公主府朱门大开,两尊蹲坐式石狮威风凛凛。
永嘉从宫中而回的车撵缓速停下。
车帘忽被掀开,眼前有亮光袭来。永嘉抬眸视之,原是宇文翊那厮。
可巧,回宫归宁未瞧见人,回府时人就阴魂不散。
宇文翊先是瞧了一眼,端坐在马车中的永嘉,随后目光放在了她手中的书籍上。旋即,道:“公主,到了。”
永嘉合上书起身,并不理会宇文翊伸出的手,双手提着裙子便下了车。
仍是仪态万方,行云流水。
宇文翊剑眉微挑,收回右手。复又翻身上马,准备离开。
“驸马爷,您不回府吗?”府令走上前道。
宇文翊见到此人,下意识地轻扯缰绳,离他远了点儿。
“本官尚有公务待理。”宇文翊话音一落,随即策马消失于长街,却不似往军营而去。
府令默默地缩回了挽留的手。
***
永嘉正行走于府内湖上拱桥,垂眸看去,水面波光粼粼,岸边杨柳依依。
“公主殿下。”
府内录事追上永嘉,忙行一礼而后道:“殿下,您的大婚贺礼现置于外院,是否前去一观?”
“不必了,你挑些好的摆出来,其余录入库房吧。”永嘉道。
“那,前来恭贺之人?”录事问道。
“不见。”
“是,殿下。”
随后见录事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函,呈给永嘉道:“这是户部尚书家大小姐的邀帖。”说完便恭敬退下。
永嘉打开绢帛请帖扫视一眼,便递给了知夏。
“殿下,林小姐邀您何事?”知夏问道。
“连年战事,江浙水患,现好不容易稍有平息。雪霁举办义卖会筹集善款,用于百姓。”永嘉道。
怪不得呢,知夏心想。平日里大家闺秀们的诗会、赏宴,公主都甚少涉足,今日林小姐却会递上请帖,原是义卖会。
“那殿下要去吗?”知夏问道。
“嗯,我定要去的。”永嘉道。不仅因有益于百姓,理应有皇室中人参加;也是因为,林雪霁希望永嘉去压阵。
“嗯,奴婢稍后派人去回话。”
永嘉步行至湖亭之中,看那湖中的鱼儿欢快游弋,时而跃出水面。
永嘉便吩咐亭中侍从:“取鱼食来。”
“是,殿下。”
知夏看着那湖景,也是心情明快:“这也全非不好之处,宫外自由,殿下更为自在。”
永嘉看她一眼,莞尔一笑:“你都宽解我一天了,累不累呀?”
知夏轻轻挠头,低头憨笑。
此时,侍从取来鱼食,永嘉便移步坐于栏杆之上,抛洒鱼食。
“沈度那边有消息吗?”永嘉问道。
“今日并无消息传来。”知夏道。
永嘉眼中戾气流露。她与沈度周旋已久,他为镇国公府亦是如此。
此人言语之中,无意透露出当年宫变之事。永嘉猜测,他的幕后之人应当也是当年有关之人。可是永嘉处处留心,命人探查已久,也并未查出个结果来。
永嘉手中喂食的动作一停,眼中有光掠过:
“去书房。”
说罢,永嘉便将手中鱼食尽数抛洒于湖中,起身前往书房。
“嗯?”知夏懵了一下,随即跟上永嘉,“殿下,等等奴婢。”
主仆二人疾步行至书房,知夏已略微气喘。
“殿下,您要做何事,怎如此之急呀?”知夏取出手帕轻轻擦汗。
却见永嘉已执起毛笔,于宣纸上写着什么。
知夏定睛看了一会儿,原是一首诗,但她心中奇怪:“殿下,这不似你的字迹。”
永嘉仿写完成,看着那字迹颇感满意地道:“这幅字,挂在如意楼的一个包厢里。”
知夏闻言再细细看去,道:“好张扬的字迹。”
永嘉点头:“嗯,所以我对它印象颇深。”
永嘉拿起宣纸,轻柔地吹气,见笔迹已干,便将宣纸折好递给知夏。
“你让人交于皇兄手上,让他看看,能否认出是何人的字迹。”
“是,殿下。”知夏答道,随后又开口:“殿下您查了这如意楼那么久,何不直接勒令那掌柜托出实情。”
“沈度此人必受得住刑,无甚意义。”永嘉道。
知夏眉心紧皱:“难道,就拿他们没办法了?”
永嘉面色微沉:“看皇兄如何说吧。”如若皇兄也不清楚,那沈度此人,也不必留了。
但是如何除掉......
永嘉陷入了沉思。
知夏见永嘉静坐已久,走到窗边看了眼外边,随后道:“殿下,天色不早了,是否用膳呢?”
永嘉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道:“嗯,走吧。”
她忽然想到某事。
“前段日子,不是说你家人正在为你相看人家?结果如何了?”永嘉神色温柔地看着知夏道。
宫女到一定年纪才能出宫,但是永嘉的婚事定下后,知夏必定会随着永嘉出宫;而另一方面,永嘉宠信知夏,她的婚事必可得到永嘉首肯,所以知夏的家人早已为她张罗婚事。
知夏脸色泛红:“殿下,作何提起此事?奴婢一辈子跟着殿下,不愿嫁人。”
永嘉笑道:“你嫁了人也能跟着我,这又不是两难抉择之事。你且看着,如有好的,我定会为你做主。”
知夏呐呐道:“奴婢觉着,没有好的。”
依着永嘉对知夏的了解,永嘉揶揄道:“因无人能似戏本上的才子?”
知夏脸上的红晕一下窜至颈子上:“殿下,您怎拿奴婢打趣呢?”
永嘉喜笑颜开,笑声如铃。
“走吧,新娘子,该用膳了。”
***
如意楼。
“草民拜见小公爷。”
一年轻男子仅作揖行礼。
宇文翊扫视眼前之人,似笑非笑:“本官原以为,沈掌柜会插科打诨到底,能躲则躲。”
“大人说笑了,草民怎敢躲着大人。”沈度微微曲身笑道。
宇文翊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道:“沈掌柜,我们也莫要拐弯抹角。”随即抬眼看向沈度,“你到底是何人,如意楼幕后之主,又是何人?”
他调查这如意楼,很久了。若不是这如意楼给他送了份大礼,此时就是一片废墟。
沈度神情变得认真起来:“草民不能说。但请您相信草民,如意楼诚心欲助镇国公府。”
宇文翊嘴角微扬:“是吗?不知沈掌柜,是否亦是如此与公主所言?”
“如若真是如此,大人便不会坐在此处,平心静气地与草民交谈。”沈度道。
毕竟,如意楼已表诚心。
宇文翊紧盯着沈度眼睛:“如此说来,沈掌柜与公主往来频繁,是为我镇国公府之故?”
沈度半遮眼帘,道:“是草民一己之故。”
宇文翊目光转为审视:“既如此,沈掌柜的‘诚心’,实难信之。”
沈度却道:“但是,大人仍愿意选择相信如意楼,不是吗?”
宇文翊闻言不语,打量的目光愈加锋利。随后开口道:“匕首一事,想必沈掌柜能为本官解惑。”
如意楼送给宇文翊的大礼,是其兄长的匕首。
此刻,却是沈度沉默下来。
“怎么?又是不能说?”宇文翊声音发沉。
沈度踌躇半响,而宇文翊的耐心几近耗尽之时,他终于再度开口。
“二十一年前,草民也在。”
宇文翊的语气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你也在?”
“嗯,草民被人救了出来。”
宇文翊脑中突然响起,永嘉那句“似是兄弟关系”。那位小公主,究竟知晓多少。
“那把匕首,是你带出来的吗?”宇文翊问道。
“不是,是救草民之人。”
“他是如意楼的主人?”
沈度迟疑一阵,缓缓点头。
宇文翊继续问道:“你的家族是?”
沈度却是惨淡一笑:“大人,您问草民是何人,公主也问草民是何人,可是,草民是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宇文翊静默片刻,而后才道:“若不是绝无可能,我情愿你姓宇文。”
沈度闻言真心实意地笑了笑:“若草民是宇文家大公子,就不会被丢在尸堆之中,连身份也无法辨认。”
这个话题过于沉重,宇文翊实是始料未及,沈度身世竟是如此。
沈度见状,反而开口道:“大人……”
“你不必与我如此客气。”宇文翊打断道。
沈度继续道:“陈年往事,你不必介怀。”
宇文翊眼眸轻转,抿了口茶,才道:“你还能透露何事?”
沈度略略思索道:“是主人命我将匕首上的流苏,交与镇国公府。我本是想让丽娘……即是那名舞姬,只递交于你们即可,却不料事情有变。”
当日宇文翊制服那舞姬时,发现其手心有异,便身手敏捷地攥住了一枚流苏。而后永嘉撞了上来,所以他一直细细观察着她的反应。
当夜,镇国公自然认出了那枚流苏,所属何人。
宇文翊敛眸轻声道:“她不慎被人发现。”
“没错,情急之下她便冲进殿内,不过是孤注一掷。”沈度轻叹一声。
“她是当年有关之人吗?”
沈度眉心几不可察地轻皱一下,顿了顿才出声:“不是,她是楼里豢养的死士。”而后继续道:“我们也未曾料到,你会如此迅速地找上我们。”
宇文翊眸光一闪:“机缘巧合。”
沈度轻笑一声,道:“因为你让人跟着永嘉公主。”
宇文翊挑眉:“是该多谢那位小公主。”
沈度无奈摇头,微微叹气。
“你们既是襄助我方,为何不告诉我,你们的身份?”宇文翊道。
甚至阻挠宇文翊手下的探查。
“我不知道,主人不让我说。”沈度答道。
宇文翊低头思量,道:“小公主知道些什么?”
沈度道:“公主从一开始,就怀疑我们与镇国公府瓜葛着。”
“她知道你是当年之人。”宇文翊道。从永嘉昨夜说的那番话,到今日见到沈度,宇文翊可以断定。
沈度似是毫不知情,眼睛流露出惊讶之意,随即一笑:“她猜出来了。”
宇文翊看着沈度的笑脸,眼神渐渐凛冽:“所以,你离她远点儿。”
沈度嘴角的弧度慢慢变平,与宇文翊对视道:“是因为无益于大计,还是因为,她是你的妻子?”
这有何重要?宇文翊眼睛微眯,质问道:“无论是何原因,你都该如此,不是吗?”
沈度没有说话。
宇文翊不理解。沈度明知一意孤行的结果,明知永嘉的父亲导致他家破人亡,为何仍然如此冥顽不灵。
宇文翊道:“她既已知晓你的身世,仍愿意让你接近,不过是为了……除掉你”
沈度只是笑。
他心里清楚。见此,宇文翊拧了拧眉心。
宇文翊深知多说无益,站起身来:“望沈兄思虑周全。”随即抬步欲走出厢房。
却又突然回头道:“那幅字,谁写的?”
沈度抬眸望向墙上那幅,笔走龙蛇的字帖,笑道:“还能是谁?”
宇文翊目光扫视那字迹,道:“好字。”
沈度拱手道:“替主子谢过。”
宇文翊再次环顾一眼此厢房,而后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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