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仪感激般一扬黛眉,柔声道着谢意:“确是舒适了许多,此番还多亏了楼大人。”
语毕时,她端身仰望屋檐,昔日的所念所想徘徊于心,那不该有的情丝已断了尽,如此言语似不合时宜。
她轻缓而道,不作回望,试图疏远他:“大人快些走吧,这可是皇宫,不比在宫外头,况且楚……”
“非要如此吗?”
正说了一半,话语便被决然打断,她下意识侧目而视,余光瞥见一缕黯然。
那是自从与他结识来,未曾见过的哀痛之色,温玉仪僵住了身,心念若弦丝断裂了开。
此生最不愿伤的便是面前人,她却偏偏情非得已,伤他最深。
见她不语,他低声再言,轻得似要落入尘埃里:“非要……装作互相不识,连成为知己都不可以吗?”
“仅仅是故交,再无旁的……”
嗓音若汩汩溪水般清澈,她听着男子敛眉轻语,字字道得沉闷。
楼栩抬眸,清晰可辨地问着:“如此……也不可以吗?”
她大抵是不想望着这道挺秀之影如此神伤,又或是赌了些气,想那楚扶晏能与公主谈论那般多的话……
大人能与公主纠葛未明,她撇清干系,又能换来什么。
将楼栩尽力推得远,本是为了避他人闲言碎语,从而丢了摄政王的颜面,她凝想半刻,可若是各退一步,成为故友,也未尝不可。
几片桃叶斜落入檐下,翻飞至其靴履边落定。
温玉仪前思后想,最终似妥协地开了口:“我原本是怕他怒恼,可现下想来,他能和公主互诉衷肠,我与楼大人结成至交,应该也没有大碍。”
“真的吗?”楼栩柔和而问,眼底掠过微光,“当真可成为挚友?”
已答了一遍,便不再答话,她忽而留意起楼大人已随着驻足了许久,不禁困惑:“楼大人在此消磨多时,不怕耽搁正事?”
“近日清闲,尚未接到皇命。”
他轻巧回言,这姝色未躲避,着实让他畅快不已。
眼前横有一面宫墙,红墙碧瓦,颇为庄肃,红日照耀,于墙上投落下摇曳花影。
楼栩见此闲然伸手,悬于空中摆起手势,那手影映上壁墙,立马现出些形状来:“娘娘看,这宫墙上的壁影,像不像兔子?”
她追随一望,觉这影子实在有趣,眉眼弯若新月。
“像,像极了。”
故作沉思般轻拧着眉心,楼栩灵光一闪,又笑着换了一举动:“那娘娘觉着,这影子像什么?”
她瞧着落于宫墙的手影似鸟雀扑翅而飞,不由轻答出声:“鸟儿,是自由翱翔的鸟儿。”
他便是笑笑不言,转而再换着手势,使那壁上光影更是栩栩如生。
“反正等着也无趣,楼大人是从何处学的,可否教教我?”
对这形态各异的手影逐渐起了兴致,较数石子的确有乐趣不少,温玉仪抬指学起他于空中摆出的手样,神色认真了起来。
“下官儿时从娘亲那里学的,”不由自主地放慢举止,他眼眸含笑,语声清越如泉,“能令娘娘喜悦,下官自当乐意而为。”
这些手影是给稚童添趣的,上手本就容易,她忘却了额上汗渍,顿时兴起,望了三两下便学会了。
温玉仪学得有模有样,欢悦扬眉,极像邀赏的孩童:“大人快看,我学得是否相像?”
“娘娘聪慧,一学就会了。”
他颔首轻笑,却在看向那一方庭园时,瞥见了那抹肃冷。
知晓她心下的顾虑所在,楼栩正色行揖,转身从然退去:“楚大人来了,下官先告辞。”
一切都结束得太快。
目光顺着他的背影远去,她陡然一收手,直望行来的人。
与生俱来的凛然威势令她僵愣在原地。
那背影一身正气,离得及时,但楚扶晏仍是望了见,若有所思地将她洞察,似笑非笑道。
“不曾想,在此地也能遇到皇城使。”
原以为见着楼栩,这位大人会颇感不悦,可她感受着大人心绪尚佳,猜想是与常芸公主谈得欢畅,便婉笑道:“想必大人已将公主安抚好了。”
“方才本王弃下你不顾,你可有介怀?”
对于这一问不置可否,楚扶晏回望跟前娇色,想她等了太久,心感有愧。
摸不清他思绪何在,若在往日,他定是要气恼一阵的。
温玉仪望着眼前之人容色平缓,未有丝毫愤恼之意。
然她转念作想,之前是因扫了他颜面才将他惹怒。
这檐下之地较为隐蔽,她方才等候时,仅有一二名宫女路过,未丢他的脸,他不甚在意也不足为怪。
温玉仪莞尔浅笑,回想那公主骄横前来的模样,柔婉回应着:“常芸公主似是误会了大人,一切皆因妾身而起,妾身自责都来不及,何足介怀。”
“走吧,回府。”
他遥望天色,已近午时,心觉是时候该归府,便扬袖命她跟上。
正值初夏,芙蕖遍池,杨柳随风而荡,马车出了宫门,平稳从原路行驶而回。
楚扶晏悠闲坐于舆内,眸光却不时落至旁侧姝影上。
她一如寻常端庄而坐,正如她所言,对他的命令好似不违背。
可不明何故,他却莫名感到了一丝不自在。
檐下那二人的影子几近交叠,在楼栩的一言一行下,她似极为欢喜惬意,宛若盛开的刹那芳华,明艳得不可方物。
可这抹艳丽是为楼栩而绽,与他不曾有丝毫干系……
沉默良晌,他终是启唇问道:“皇城使教了你什么?本王似乎不曾见过。”
壁角处的嬉闹被大人望于眼中,他应是见着了,温玉仪直言不讳,回忆着不足为道的景象,目色再涌笑意。
“楼大人会好多手影,妾身觉得有趣,便让他教着玩。”
“大人若不觉得妾身讨嫌,妾身可改日再教给大人共乐,”她坦然相道,又觉此这舆内无法展露,只好作罢,“不过那手影要在日光下才可寻上乐趣,马车内了无兴味。”
岂料楚扶晏一听真来了雅兴,清眉微扬,只手半撑起头:“本王忽有兴致,做给本王瞧瞧。”
“等哪日妾身学得精湛了,再做给大人看。”
闻言,她赶忙应声而回,顺势掀开帷幔,瞥望路遇的景致。
平素日理万机的楚大人怎会对这孩童把戏有兴趣,他随性地说,她便也随然答了。
之后一路沉寂,温玉仪观赏了几番巷景,回首之余,见楚大人已阖了眼,无端松下气来。
夏风拂过,帘幔肆意飘动,她还是难得能这样闲淡地望着大人的睡颜。
眼睫轻垂,薄唇微抿,这如玉面容褪去往常的肃色,却显得微许温和。
他玉指轻勾,单手倚靠于窗旁,似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躯,仿佛下一瞬便要跌落。
许是平日太过忙碌,这位大人也只能在闲暇时休憩,她暗自作思,犹豫半晌,轻扯上此人的衣袍,将他的身子谨慎地摆正,好让他睡得舒适些。
马车碾上了几粒石子,蓦地颠簸了几瞬,她不自觉而瞧,见他竟无所觉。
倘若她是别处派来的刺客,他当下早已没了命,大人居然这么放心她……
温玉仪悄然思索着,马车一停,才明了已回到王府。
听闻马夫禀报,楚扶晏双眸惺忪而睁,随之理了理朝服,与她未说一词,凛然离去了。
待她走入府中,那常年服侍的丫头焦急万分地走来,不住地朝她瞥望。
剪雪左右而观,毕竟主子是初次入宫,关切道:“奴婢担心了主子一日,主子可算是安然回来了。”
“我有楚大人护着,何必担忧。”
这回面圣比她所想还要轻松许多,温玉仪闲适地答道。
大人先前是如何待主子的,剪雪可是看于眼中,心上仍有不安:“奴婢听闻楚大人喜怒无常,性情多变的,只怕主子受了欺负却不敢吭声。”
欠楚大人一夕**,还让他照顾了一夜,加之在马车上应了今晚定当伺候,她今晚是无论怎般也要从命的。
温玉仪似下了决意,竭尽全力为自己将来的安稳之日搏上一把:“今夜你不必服侍,我去大人的寢房歇宿。”
闻语,剪雪百思不得其解。
丫头想再问上几句,却见主子已跟随楚大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进了那寝殿里。
“怎么入了一趟皇宫,主子便开了窍,与楚大人亲近了起来……”疑虑萦绕心头经久未散,剪雪不禁喃喃自语。
以往之时,这时辰应是他理政阅奏折之的时辰,若是冒然闯入许会遭到责罚,被赐上一道罪,她凝神思索。
可她如若在此时一道进殿,被留下的机会便大上许多。
楚扶晏回于殿中,望殿门处立着一抹清丽婉色,娇影迟迟未动,一指案旁凳椅,示意她过来坐下。
大人果然将她留了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今日这一趟入宫恍若拉近了不少距离,从今往后,她可立下一足,有地可安身,温玉仪顺从地坐至一旁,顺手为他磨起了墨。
见此光景,他没有阻挡,一如既往地翻起书来。
殿内静默,落针可闻。
流云遮掩着烈日缓缓浮动,不知过了几时,一声蝉鸣打破了宁静。
墨笔轻落,楚扶晏垂目俯望书册,伸手够向砚池。
夏蝉端着茶水走入殿中,见大人正做着怪异的手势,窗台透下的日光映照至壁墙,墙上映出些影子来。
楚大人竟在兀自玩手影。
此景实在有趣,夏蝉不禁轻笑出声:“这些都是小孩玩的,大人可是有孩童需照顾?”
“给孩童玩的……”楚扶晏缓慢收手,蹙眉凝思起来,“本王儿时怎未玩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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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研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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