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云啸受他言语冲击,一时没控制好力度和方向,剑直直向云霄冲去。
凌春请只觉脚下一空,随即心口也一空,整个人被劲风掀得后仰,在双脚即将离开剑身前,他猛地拉紧了剑鞘。
那是他在慌乱中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绑在冉云啸腰侧的剑鞘。
被他这么一拽,冉云啸也失去平衡。
疾风在耳畔狂啸,凌春请下坠,冉云啸在剑鞘的作用下被迫向上。
两股力量交在半空交错,二人重重撞到一起!
冉云啸作为剑宗天才少年,忽略了一个问题,他第一次练习御剑飞行就没遇到任何困难,手势一学就会,剑诀一掐就灵,飞天降地没有任何阻碍。
全师门啧啧称奇。
他又是个心思极淡,从不分心到别人身上的人。
看不见别的弟子练得多苦,他就理所当然地觉得所有人都该这么顺理成章地学会一切。
带凌春请御剑飞行属于毫无准备中的毫无准备。
御剑飞行是剑宗必修课,练得再烂的弟子也多多少少能飞,受别的帮派邀约支援时,都是一人一剑,冉云啸从来没有和人分享一把剑的习惯。
他御剑不会带人,此刻身前的人又不安分,外力不断左右。
冉云啸顾不上疼,左手猛地一揽,紧紧环住凌春请腰身,凝神,右手并指。
长剑在空中剧烈一震,发出一声刺耳的“铮——”,勉强维系住平衡。
剑速过快,天地之间,除了呼啸略过的风,就只有两人胸腔中擂鼓般的轰鸣。
狂风扑面,凌春请发梢在空中凌乱,扫过冉云啸脖颈。冉云啸也好不到哪去,被凌春请拉着剑鞘那么一拽,衣形散了大半。
冉云啸左手上移,护住凌春请右肩,将他整个锁入怀中,手臂环过凌春请锁骨的那一瞬,他才敏锐地感受到了凌春请的恐惧。
虽然凌春请一声不吭,但是他全身都在发出微不可察的颤抖。
冉云啸手指一顿,凌春请很少在他面前流露出“轻松自在”以外的任何情绪,更不用说这种名为恐惧的情绪,甚至在方才妖修化形的时候,凌春请都没有表现出害怕。
冉云啸一下子良心发现,手上的动作都轻柔起来。
凌春请被牢牢环抱在他的臂膀和胸膛之间,同时他捏了一个御风诀,给两人周身造了一个盾。
这个盾,一般只有在遭受猛烈击打时,剑宗弟子才会捏出来抗击打,维持时间不过须臾。
原因无他,一直维持盾的形态对捏盾的人来说很吃力,更不用说捏盾只为了挡风了。
宗门师弟看见一定会大喊奢侈。
凌春请只觉周身顿时静了下来,他的发丝也随之垂下,风声消失不见,瀑布声在万丈之下,也听不见了。
凌春请捏了捏眉心,方才剑一飞冲天之时,不只是冉云啸,他也下意识并指御剑,还好冉云啸并未察觉。
果然还是没用吗?
也是意料之中。
凌春请又试了一下,剑身还是毫无反应,果然,这么多年不练,学的全还回去了。
凌春请摇了摇头。
谁知,不瞬息之间,好不容易稳住的剑,带着两人飞流直下三千尺!
横亘半空的剑陡然掉头,剑尖倒悬,鹰隼折翼般猛地向地面砸去!
极大的冲击力“轰”得一声破开冉云啸的御风诀,百丈云气自两人靴底炸开。
凌春请的骂声还没出口就被劲风倒灌进咽喉。
不过弹指之间,两人已经坠落回大龙湫,剑在空中极富力量地乱戳,冉云啸练剑这么久以来没有在御剑一事上感到如此费劲过。
他把剑御成这样,让门派长老看见了,延毕、关禁闭都算小惩罚,恐怕是要直接被当做妖道、魔道被斩草除根。
“哗”的一声!
剑尖不受控制地戳穿大龙湫瀑布,水幕在剑身的急速冲击下轰然炸开,瞬间将两人浇了个劈头盖脸!
水流顺着两人发梢滴落到全身,很快全身都湿透了。
凌春请为了减少水流冲击下意识地低下了头,而然须臾之后,激流被阻断了。
他于百丈高空维系平衡已是不易,瀑布还糊了他一头一脸,让他更无暇看冉云啸,但是他知道肯定是冉云啸做的。
冉云啸十指翻飞,几乎是立刻,两人头顶浮现一圈无法察觉的护盾,水流顺着弧面滑落。
还没等两人喘口气,长剑又猛地一扭,带着破空声冲出,直往地底!
凌春请这会儿想骂也骂不出声了,时值隆冬,他本来穿得就薄,这会儿被流水一激,冰得他全身紧绷,只能双臂交合,这样能护住一些体温。
不过好在冉云啸身上还暖和,他不断向后挤,让自己的后背紧紧贴着冉云啸的胸口,好从他身上汲取一些温度。
剑不受控地俯冲,但冉云啸施出的护盾还没有消失,要不是这个防风防雨的护盾,他今天真的要冰着身子冻死在大龙湫。
最一开始,剑急速上升,冲进水中,他均是心口猛地一跳。现在不知是习惯了,还是自知没本事已经在等死了,他竟然表现得很平静。
只是他想,下一次肯定不要站在前面了!
站在前面不仅要吹最厉的风,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大地愈发清晰,草木的轮廓从模糊变得刺眼。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撞上——
在剑宗即将失去一名优秀毕业生,合欢宗即将逝去一名延毕生的千钧一发之时!
突然剑身猛地一震,骤然停住!
剑身悬在地面上方不过几尺,停下后仍颤动不止。剑带起的气浪掀起一阵尘土,猛地散开,附近的草叶被剑气压得伏地不起。
终于落地之时,凌春请终于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差点扑出去,却被冉云啸硬生生拉回,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
半晌,似乎是惊魂未定,两人都没有起身的意思。
凌春请五感回魂,渐渐恢复意识,他能听到冉云啸在他身后发出难以抑制的呼吸和两人尚且还在交缠的心跳声。
太冷了。
甚至感觉嘴都要冻僵了。
凌春请道:“先下来吧。”
其实他本来想说的是——在你那把剑再发疯前赶紧下来吧。
但是他心里清楚,剑发疯,有一半责任在他,于是他出奇乖顺地收回了那刻薄的半句话。
这时他的感官才刚刚恢复到触觉,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双手垂下,冉云啸的双臂从后而来,环住他的腰,牢牢将他圈在怀中,胸膛紧贴着他的背脊。
两人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冉云啸双手覆在他手上,指缝交错。靠得极近,冉云啸的下颚贴着他的耳朵,鼻息拂过他的颈侧。
方才上天入地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一切平息下来,凌春请才觉得他的呼吸格外让人难以忽视。
两人静默无言,又过了一会儿,甚至他感觉到冉云啸在用指腹摩挲着他的掌心。
不过也可能是错觉,因为他的手已经完全冻僵了。
但他感受到对方的这一举动时还是身形一僵,攥起手,然后偏了偏头,抵了一下冉云啸的脑袋,示意两人先从剑上下去。
冉云啸神色自若,先走下剑,接着伸出掌心朝上给凌春请接力拉他下来。
“这里湿气太重了,起火烘衣服得换一个地方。”
凌春请发问:“怎么去?”
冉云啸还没来得及提起自己的剑,凌春请便赶在他前一步举起了手——
掌心朝外,面无表情地拒绝了他。
冉云啸自知理亏。
便给凌春请起了一个防风盾暂且护住体温,随后独自乘剑在悬崖下低空飞行转了一圈,终于在不远处找到一个勉强可以遮风避雨的小山洞。
——山洞背对瀑布,潮气难以进入,勉强可以作为他们的落脚点。
在返回找凌春请之前,他先就地找了几块黑色打火石和干燥木棍一并带回去,这样两人一进山洞就能打上火,免得受冻着凉。
他整理了一下方才在空中被拉扯得凌乱的衣发,才飞回找凌春请,收好剑,带他进了山洞。
山洞中光线昏暗,满是碎石和潮湿的苔痕。
凌春请不愿坐,便站在一旁看冉云啸生火。
他将两根木块交叉摆放,生火石置于其上,然后拔出剑刮石头,“嚓嚓”两声,冒出了点微弱的火星。
......很快又灭了。
石头摸上去黏滑无比,敲起来发出一阵闷响,想必应该是大龙湫谷底常年人迹罕至,又水汽横生,木块石块都难免被潮气浸湿,想用来生火简直是天方夜谭。
凌春请终于忍不住出声了:“你们剑宗有没有教过符咒学基础?”
冉云啸立马读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生火石再度在他的手指中发出“嚓嚓”闷声,然后偃旗息鼓,一如冉云啸的回答。
“......我回去以后学。”
凌春请顿了一下,然后被他这个反应逗笑了。
冉云啸身为剑宗优等生,从来只有他会别人不会,他名列前茅俾睨众生的份,哪里轮得到别人嫌弃他。
凌春请的那句发问对他来说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被嫌弃了,还是被他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合欢宗延毕生嫌弃了。
虽然冉云啸应该不想承认,但是凌春请按理来说算他半个外籍弟子。
一向引以为傲的剑法在弟子面前失控,估计又算一件让他自尊心受挫的事,以至让他说话也不像平时一样冷着个脸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凌春请倒是觉得新鲜起来。
他大发慈悲地摆了摆手:“你再出去找找别的木石,这里交给我吧。”
冉云啸顺从地起身,刚起身拔剑准备走出山洞,就又被凌春请喊住了。
原本凌春请站着,冉云啸蹲着,两人一高一低。
凌春请可以居高临下地扫过他的领口,衣领已经整理过了,又变得完全符合剑宗着装规范:领口束紧,肌肤不露。
但随着他的动作起伏,衣襟微微张开,凌春请顺着领口向里看,能看到他锁骨处一片红痕,那是方才剑失控时,两人相撞撞出的印子。
冉云啸闻声回过头。
在阴暗潮湿的山洞中对上凌春请不加掩饰的眼神,才发现凌春请是在盯着他的锁骨看。
然后他听见凌春请叹了口气:“被我撞伤了?”
凌春请蹲下,挑起一根细树枝在湿软土地上画:“你去找紫色穗状的花草,就是这样的。”
三两笔,一朵花瓣细小的花在泥土上诞生了。
冉云啸仔细端详,记住了他的画,随后转身出去。
如果不是凌春请提及,他都不会注意到这种轻微的红肿。
流血受伤对于练剑的人来说都是难免的,遇到合欢宗之前,剑宗条件一般,就算过招时被剑所伤,多半也只是领些草药敷上,不甚上心。更不用说这种不流血不破皮的轻微撞伤了,对他来说,治不治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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