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景平五年
夏日的颍州闷热,天色昏黑低沉,看起来将要下雨。街边的小贩们也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归家。
山居客栈
“二位客官,这两间就是您二位的房间了。”小二殷勤地对面前的两个少年说道。
“多谢。”陶绾同他道谢后,转身就走进了房中。
客栈布置干净简洁,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叩叩叩——”
“请进。”
“高大哥。”
高瑀将从楼下带来的饭菜摆在桌子上,“赶了一日的路,用过晚膳就好好休息,明日雨停了我们就走。”
陶绾接过他递来的碗筷,“这几日劳烦您了,不过眼下我们已经离开了云城,接下来的路,高大哥就不必陪同了,您还是早些回云城才好。”
为了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陶绾穿了一身男装,一头乌发用一支玉簪束着。
她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话,落在高瑀眼中,显然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模样。
高瑀摇首叹息道:“我答允了令姐,必定将你平安送至邺京。”
这里距离邺京相隔万里,路上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
陶绾见他坚持,便也只是道:“那就劳烦高大哥了。”
“轰隆——”
窗外雷声滚滚,陶绾捏紧手中的碗筷。
五年前父母故去,姐姐带着她嫁入姚家,尽管外界流言不断,但姚家都待她很好,好不容易从父母故去的悲伤中走出来,姚家却因卷入叛党一案而被抄家。
所有人都被拘禁起来,只有她因并非姚家人而幸免于难。姐姐拜托高瑀护送她到邺京,投奔陶家的一门远房亲戚。
陶绾从未听说过陶家有什么远方亲戚在邺京。她也不想听姐姐的话去邺京安稳度日,她只想为姚家平反。
即便这样的想法听起来这样荒唐可笑。
是夜
陶绾沐浴过后就听见房外的一阵脚步声。
似乎今夜的客栈中住店的人着实多。
她看了眼沙漏,揉了揉迷糊的眼睛,随后就躺在了床上。
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陶绾自幼习武,依然是能感受到这房中的另一个人的气息。
待到那双手靠近她的脸颊之时,陶绾陡然睁开眼睛,直接掐住面前人的脖颈。
“吴公子,你怎么在这?”看着面前人,陶绾好奇地问道,只是她手上的力道却并没有松开半分。
吴谦没想到她会察觉,拼命挣扎着,奈何他越是挣扎,陶绾掐的他越是紧。
“怎么啦?你怎么不说话啊?平日里你见到我,可是有很多话说的啊。”陶绾笑嘻嘻地说。
直到吴谦的面色已经发紫,陶绾才松开手,她懊恼道:“哎呀,真是抱歉,我忘记了我还……”
吴谦大口大口地喘气,“陶绾……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他早就看准了陶绾,本想趁着姚家出事将陶绾纳入府中做妾,没想到他赶过去的时候陶绾已经离开了云城。
但幸好,有人告诉他陶绾的踪迹。本想趁着今夜下手,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陶绾居然差点把他掐死。
可这也太反常了。
自从陶绾来到姚家,他就知道陶绾是个胆小懦弱,每天只会跟在姐姐身后。她是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的?
陶绾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心知她今夜是一定得把吴谦解决了,决不能让高瑀沾染上他。不然只怕高瑀在吴家那边也不好过。
察觉到少女的神色,吴谦慌忙从袖子里拿出匕首,警惕地看着陶绾:“你想干什么?”
“你敢动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吴谦说道。
陶绾觉得好笑,分明是吴谦要对她下手,可这样戒备的神色却出现在他的脸上。
她一把从他的手中夺过匕首,不屑道:“那也得你有命见到你爹。”
少女手中的匕首即将划过他的脖颈,吴谦挣扎着往后退,“绾妹妹,我……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放了我?”
“谁是你妹妹。”陶绾瞪他,“你是怎么来的?”
吴家向来宝贝他,自然是不会轻易同意他出来。吴谦又是向来四肢发达,若说他是躲过吴家护卫,独自一人来的,陶绾也不相信。
“我……我是跟着我爹来的。”吴谦颤抖着说道。
陶绾蹙眉:“你爹?”
吴谦连连点头,“对!”他眼睛瞥着抵在自己脖颈处的匕首,“你能不能把这个匕首拿掉啊?”
陶绾:“他过来做什么?”
“他就是来做生意。”吴谦苦不堪言,早知道他也就不跟着他爹过来了。
现在倒好,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问题。他就盼着,他爹能早点找过来。
陶绾暗自思忖,吴家会有生意在颍州?事情会如此巧合吗?会不会是和姚家入狱这件事有关系。
忽然,手肘吃痛,就见到吴谦从她手中夺过匕首。
“你别过来!”吴谦嚷嚷道。
陶绾淡淡看了他一眼,便没再理会他了。
吴谦跑了出去之后,陶绾将房门掩上。
吴家……
翌日
“叩叩叩——”
陶绾被门外的敲门声叫醒,她揉着眼睛做起身来,“高大哥,等一下!”
待到穿戴整齐后,陶绾打开门却并未见到高瑀,反而是几个穿着飞鱼服的人站在她面前。
“你们……”
为首的男人对她说道:“陶姑娘,有人检举,你昨夜在客栈中杀了人。”
陶绾心中警惕,他们知道她是女子了?
“小女昨日一直在这房中,并未出去,为何要这般说?”
“废话少说,先跟我们走一趟吧!”为首的人丝毫不留情面,直接给她套上镣铐。
陶绾蹙眉,心知今日这是走不了了。
“几位大人,我妹妹不可能杀人!”高瑀推开围着的众人说道。
但几人并未理会他,径直带着陶绾离开了。
“高大哥,不用担心我!”陶绾仿若不知危险,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高瑀不如她镇定,即便他不知道死的人是谁,可这次都惊动锦衣卫了,那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陶绾被一路带到了颍州知府的鞫狱中。
因下过雨,鞫狱有些潮湿,陶绾甫一进去就见到迎面坐着个身着飞鱼服的男人。
男人面如冠玉,眉目修长舒朗,头发仍是高扎发,看似并没有将她拘来的那几人穷凶极恶。
“跪下!”
不知是谁踹了她一脚,陶绾膝盖吃痛,重重地跪了下去。
鞫狱的地上还有几颗小石子,刺得她的膝盖生疼。
陶绾疼得咬牙,忽而听到上首的人说道:“陶绾。”
男人声音清冽,仿佛是极认真的念出她的名字来。
齐陟见到陶绾含泪看向自己,淡淡道:“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陶绾连连点头。
齐陟:“你昨夜,当真是未曾踏出过房门一步?”
陶绾摇头,她带着些哭腔道:“小女真的没有出过房门。”
少女的泪珠子落了下来,齐陟也视若无睹。
“那昨夜,可有什么人去过你房中?”
陶绾看着齐陟,看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指挥使问你什么你就说!”一旁的锦衣卫呵斥道。
陶绾瑟缩了一下说道:“那大人能不能帮小女保守这个秘密?”
小姑娘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齐陟淡淡道:“在我这里,你还是第一个跟我提要求的人。”
他这话模棱两可,陶绾抿唇:“昨夜小女要歇下的时候,听到有人进了小女的房中。小女点开灯就见到吴……”
“吴谦?”齐陟接上她的话道。
陶绾连连点头,“是他!大人……大人怎么知道的?”
齐陟:“因为死的人就是他啊!”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他!”陶绾慌张辩解道。
“今日一早,客栈小二在后厨发现了他的尸体。”齐陟盯着陶绾说道,“他的手里攥着你的簪子。”
他将簪子扔到了陶绾面前,“山居客栈的小二说,你昨日戴的就是这根玉簪。”
陶绾拿起来那根玉簪,心里忍不住懊悔,吴谦何时拿走了这个簪子。
“卫辽。”齐陟看向今日待她最凶恶的那个男人。
玉簪被人一把夺去,陶绾无望道:“小女也不知晓为何我的簪子会在别人手中。”
“那你就再说一说,他昨夜去你房中都做了什么。”
陶绾听见这话,“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
齐陟蹙眉。
他看向卫辽,卫辽凶狠地对陶绾说道:“不许哭,指挥使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陶绾哭着说道:“既然你们认定我是凶手,那为什么不给我判刑!还要问我一些这样的问题羞辱我!好啊,我说!”
她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凶恶如卫辽,霎时也不知如何做,求助般地看向齐陟。
“那个吴谦,昨日他潜入我房中,想要对我图谋不轨,我一个弱女子自然是反抗不得,只能以死相逼,才得以保留清白。至于那个玉簪,我不知道怎么会在他手里。”
她说完又接着哭了起来。
卫辽瞬时明白了,陶绾这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看这姑娘哭成了个泪人,他想着给她个手帕吧。
可他向来没有随身带手帕的习惯。
“别哭了。”齐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陶绾身旁,递给她一张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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