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日炎炎，燠热难当。
刚刚下过一场暴雨，云彩像重复用过多次的洗脸巾，丝丝缕缕，难成片状。
基本上全是湛蓝底色的天空独自晴朗着。
零散的路人或坐或蹲在建筑影子里，打着伞，遮着阳，挎着一壶水，拿着一把扇子，自以为不比不能任性开空调的室内差太多。
时不时扫一眼大会堂的门口，遥遥无期地等待着。
巡视兵们就没这么舒服了，甚至不能专门挑阴影走，碰巧路过算赚到，路不过就只能干看着。
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晒得通红，钝钝的发胀。
湿漉漉的头发不停滴着水，迷彩半袖没有潮湿与干爽的分界。
终于等来半小时一次的换班，休息时终于也能躲到建筑物下补充一下水分。
上午还有士兵在礼堂外站岗，面对皓日当空做挺拔的向日葵。
但是在十几人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倒下后，中午开始便由近卫兵接替了礼堂安保工作。
地上的雨水不停地蒸发，升腾而起的水汽扭曲了人们的视线，稀释了氧气的浓度。
人们尽量抻着脖子，避免两片皮肤挨在一起，以致于亲亲密密难舍难分。
影子从主人的脚下延伸出去，时间又走过几圈。
一直有人陆续到来，阴影被一点点瓜分，每人能分到的空气也好像变少了，呼吸愈发艰难。
西坠的太阳发出的光线最是刺眼，加上太阳一日比一日耀目，不少人选择闭目养神。
也有人带着墨镜，看不出是否睁着眼睛，扫视过整个广场，几乎对不上别人的视线。
广场上仍然没有要开始的意思。
虽说因为限时供电，室内没比室外好多少，但在室外被太阳晒着，中暑的速度还是提高了。
闭着眼睛隔着眼皮，还是能看见阳光印在皮肤上的温度。
稀薄的空气难以进入肺部，为了呼吸尽力扩张胸腔深吸气。
不一会儿大脑就变得有些缺氧，不用思考，所以也没发现自己变得不清醒。
隐约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晃动，模模糊糊靠着本能把自己往回拉一拉。
一个用力过猛，摔下了折叠凳，便失去了意识。
因为多数人闭着眼，模糊着，便慢了半拍，听到有人惊呼，才发现旁边的人摔倒了。
“醒醒，醒醒，没事儿吧？”
人群的躁动引来了士兵。
把晕倒的人抬上担架，向着半地下的医务处走去。
坚持走了几步，后面抬着脚的士兵感觉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清楚意识到自己在呼吸。
按照惯性又往前走了两步，同样失去了意识。
前面抬头的士兵走着走着，就感觉手上的担架不受控得偏向一边，怎么努力也扳不回来。
正要扭头向后瞅，就听到重物落地的闷响。
“再来两队人，速度。”章宇看到这边的接力赛，迅速安排。
这样不行，挺了一天了，休半小时走半小时也挺不住了，他想到。
哨声响起，章宇示意巡逻兵集合：“感觉自己就快晕倒的出列，回去休息。剩下的人再过十分钟就换下一班。”
解散这一班的巡逻士兵，章宇走向休息处安排剩下的人。
医务处里有十几个风扇，巡逻兵需要不停地在室内室外轮换，待在空调房里温差太大，频繁改变温度容易暑湿休克。
因此医务室里也只是不那么热，喘得上气而已。
章宇进来通知巡逻改成三班倒，巡20分钟休40分钟，下一班让感觉还行的人先上。
正安排着，又有几副担架被抬了进来。
却没有空余的床位了。
已经恢复意识的民众有人不情不愿起身，有人赶紧躺下假做没有醒来，赖在病床上不愿出去。
章宇指着刚刚还听他安排的人说：“他也醒了，把他也叫下来吧。”
那人顿时急了：“怎么就好了，我可没好啊，我还头晕呢。”
“医生说你已经没事了，麻烦把床位让给有需要的人。”
“医生也不是我，他咋知道我好没好。你让别人让位置，那个，就那个兵，我看他好了，你让他起来。为人民服务不是。”
章宇上前把人拽下来，引起惊声一片：“哎，哎，你别拽我，我喊了啊—”
“第一，你指的那个兵刚躺上去，而你已经在这躺俩小时了；第二，他醒了还要继续巡逻服务人民，而你，还可以在屋里继续坐着。所以，你起来，让位。”
现在没了曾经便捷的网络，没办法曝光当兵的“流氓行径”，他还真不敢跟人叫板到底。
只得不情不愿的让出病床。
章宇走出了医务处，灼热的阳光使他的脚步顿了一瞬。
陶溪客带人从侧门走出礼堂，沿着广场边缘走了下来，分散进入人群。
没人注意到这些穿着打扮与他们别无二致的近卫兵有哪里不同。
为了占位置来得太早的人像被晒得蔫巴巴小草，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徘徊在中暑的边缘。
有工作所以来得晚的人还能炯炯有神地盯着广场，好似这样能让演讲快点开始。
陶溪客此时是一个刚请下来假，匆匆忙忙赶过来的高等牛马。
一个看上去来得不比他早多少的人看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四处张望。
过了一会儿，许是无聊，这个人还是主动搭讪到：“哥们儿，你请假来得还是现在就下班了？”
“请假来的。现在这个时间有单位下班吗？”陶溪客回道。
“哎呦弟弟，今天这日子，好点儿的单位全都提前下班。”这是一个难得聪明的人，从陶溪客通红的脸颊和凌乱的头发判断出他是一个在户外作业的苦力：“我跟你说，找工作这件事真是含糊不得，不能将就啊，你看看哥哥我，当初就是坚持，你看我现在这单位真是，有高温补贴这些就不说了......”
陶溪客努力表现得有兴趣，酸唧唧地接话：“呦，大哥你们单位这次演讲完了是不是要集中学习？你可得仔细听啊，不然到时候写不出来可没地方抄。”
大哥就喜欢好吃醋的人：“嗨，也是有苦得地方，政府有个风吹草动我们就得学习，比如说那个通讯系统刚出来的时候......”
“大哥，你们单位消息真灵通，那你知不知道政府有没有这两年天气这么热的解释啊？”陶溪客不动声色地引导着话题。
“还没有说法呢，不过啊，我估计是快了，你想啊，这都过去多久了......”大哥滔滔不绝。
陶溪客有点被侃晕了，努力保持清醒：“你觉得会是什么导致的？”
“那必须是......，你看啊，热是从26年夏天开始的吧，那不就是说明......”
抛出问题后，陶溪客借着活动脖子的动作，看周围有多少人也注意这个话题，有多少人不感兴趣。
“你们有完没完了，啊，有完没完了。从刚才就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嗡嗡，你俩是蚊子啊。”
大热天，人们本来就容易烦躁，还要被大哥魔音灌脑，确实招人烦。
“诶，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不好意思......”大哥和陶溪客同时开口。
“我怎么说话的，对着傻缺我就这么说话。”人家只回了大哥的话，陶溪客乐得轻松，只在旁边劝架。
“吵吵什么呢，不允许大声喧哗，都分开点。”巡视兵注意到这里的冲突，过来驱散聚集的视线：“聚在这里不热吗？散开点，去墙角等。”
章宇被声音吸引，看了过来，对上陶溪客的视线。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以示同事间的友好。还没张嘴，就看到陶溪客没看到自己般移开目光，心想，得了，不用纠结了。也转头离开，继续巡视全场。
别处的近卫兵同样一边搭话一边观察，完成刚刚陶溪客交待的特别任务：试探有多少人对探日、或者说对探索天气变化原因有兴趣。
“你说这天气好端端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呢？这几年都死了多少人了。”
“谁说不是呢。”
“好想天气能恢复。”
“谁不想啊！但是老天决定的事人哪有力气改变。”
“你说这为什么就突然升温啊，还断网。”
类似的谈话发生在各处。
“出来了出来了！”激动的喊声打断了大哥的谆谆教导，陶溪客终于可以倒一倒耳朵里的废话。
“辛苦可为同志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等待，接下来由临时政府主席姚禹发表讲话。”本来的安排是让姚禹直接讲话，但是一出门感受到得温度与室内实在有差异，各位领导需要短暂的适应一下稀薄的空气。
“大家好，我是临时政府主席姚禹。”在上台之前，姚禹果决得挽起了袖子，露出一大截手臂：“四年不间断的天灾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损失......”
“接下来我们将会重点进行以下工作：
一、聚集人口，整体内迁。集中力量建设集约型城市群，以最快的速度挽救最多的人口，以最小的消耗建设最适宜生存的家园。
二、加大力度搞基础建设。我们会逐渐恢复无线通讯，慢慢延长供水供电时间，直至不限时供水供电；让生活恢复至四年前的便捷。
三、形成以农田确定市中心的新型城市模式。丰富物资，稳定粮食供应，保障人民吃得饱穿得暖的基本生存需求。”
姚禹实在坚持不住，喝了一口水，匆匆进入结束语：“感谢为此付出的众位科学家：王学志、林奕含、陶净客......，感谢为此付出的众位领导人：当有为、温淑婉......感谢坚持到现在的你们。”
姚禹在掌声中匆匆退场，灌下一大口藿香正气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