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京城的街头已经人影晃动,卖早点的小贩为了占据最好的位置,早早就支好了摊子。
柳忆安穿梭在蒙蒙亮的街头,准备前往城门口,迎接方轻尘的到来。
昨日,镖局的人送来消息,说今日早上,方轻尘跟随的商队就能抵达京城,问柳忆安需不需要她们将人直接送到侯府,只是商队需要先将货物送达,大约下午才有人手护送方轻尘。
柳忆安听罢,立刻决定还是由自己去城门口迎接方轻尘,不能让他一个人等待太久。
于是她今日早早就穿戴整齐,想等城门打开的那一刻就候在那里。
临出门前,她又看见了那件方轻尘亲手缝制的斗篷。虽然天气已经转暖,已经不再需要穿戴斗篷,但她纠结一番后还是将那件斗篷穿上了。
“小姐,我们不用这么早就出来吧。”小露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踉跄地跟在柳忆安身后,嘴里还在打着哈欠。
“商队在路上休息的时间很短,想必她们一行人很早就出发了,我怕到晚了同商队错过。”
柳忆安知道小露和小霜这些日子没有休息好,见她俩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不忍让她们和自己一起在城门久等。
“你们不必跟着我,回去歇着吧。趁着今日日头好,把冬衣收拾一下。”她轻声吩咐。
一开始,两人坚持要陪柳忆安一起去城门口等人,但最后还是拗不过柳忆安,只好留在侯府。
柳忆安漫步到了城门口,寻了一个视野好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
她想起了和方轻尘分别时的场景。
当时送别自己的人很多,方轻尘就挤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旁人或依依惜别,或殷切叮嘱,只有他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被旁人推搡着。
他没有上前对自己说些什么,但是目光里却藏了很多情谊,温柔又隐忍,像是想要将她的模样牢牢记住。
那时,她刚做下了要将他抬为正夫的承诺,她之所以做出这个承诺,一方面是为了报答他对自己恩情,一方面是不想让方公子顶着小侍的身份生活。
反正她正夫之位空悬,不如借这个身份给他一个庇护,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
她自认为,和普通的朋友相比,她对方轻尘只多了一丝照拂而已。
可分别后,她却时常忆起他。
她想起那些与方轻尘共处的日子,想起他们交谈时的点点滴滴。她原本并非多话之人,可不知为何,在他面前,总会不自觉地说得多些。而他总是安静地听着,从不打断,也不催促,总是用温润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让人无端生出几分安心。
思及此处,柳忆安的唇角浮现一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轻笑。
晨曦初现,远方的官道上传来车马轱辘滚动的声音,一行人马缓缓朝城门靠近,镖师们骑在马上,护送着商队进城。
柳忆安的心猛地一紧,站直了身子,定睛望去,方轻尘端坐在一辆简朴的马车中,似乎正在同身边人交谈,晨光透过微卷的帘布洒落在他素色的衣衫上,映出一层柔和的光晕,让整个人显得愈发清雅。
忽然,像是察觉到什么,方轻尘转过头,朝城门方向望来。
他一眼就看见了熙攘人群中的柳忆安。
随即,他让马车停了下来,在与同行的人告别后,朝着柳忆安走来。
“忆安。”
方轻尘的声音不高,却格外清晰。
“你还好吗?”
“你这一路还好吗?”
两人同时开了口,顿了顿,相视一笑。
“你舟车劳顿,先回去稍作休息,等用膳的时候我们再慢慢聊。”柳忆安提议道。
两个人并肩朝侯府走去。
方轻尘看到柳忆安穿了自己亲手做的斗篷,她本就生得端丽,明媚的红衫更是衬得她肤如凝脂。随着她轻快的步伐,斗篷下摆轻轻摆动,仿佛一朵摇曳在风中的海棠花。
这个颜色果然很衬她。方轻尘心想。
柳忆安在前方带路,边走边为方轻尘介绍京城的特色。
“这家是卖豆花的,我来京城才知道原来这里的豆花竟是咸的,和咱们那里不一样,不过也别有一番风味,你想试试吗?”
路过一个卖豆花的小摊,柳忆安为方轻尘介绍道。
“好啊,我想试试。”
方轻尘察觉到,每当柳忆安认真介绍某样食物,多半是她自己也想尝尝。
他没有揭穿柳忆安的小心思,顺势在豆花摊前停下,“老板,来两碗豆花。”
“好嘞,豆花儿两碗,客官您找地方坐下,马上就来。”
两人找到一个空桌,刚坐下,就听到有铃声伴着马蹄声从街道尽头传来。
“让一让,让一让,神侍过街,别挡路。”
一列人马出现在众人眼前。
队列的前方,是三个身着银色铠甲的将士,身姿挺拔地骑在乌黑的骏马之上,手中高举画着凤凰的黑色三角旗。
在那三人之后,是十几米长的步兵队伍,同样身着银色盔甲,护送着身后纯白色的马车。
马车由两匹白马拉动,四角悬挂着银铃,随着前进叮铃作响。车窗悬挂的不是布帘,而是白色的珠帘,一个端坐的身影从其中隐隐显露出来。
想来这个人就是传闻中的神侍。
两边的老百姓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情,好奇地观望着,想窥到神侍的身影。
在经过柳忆安身侧的时候,这辆被众人瞩目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片刻后,一位衣着华贵、绣有祥云纹的随从缓步下车,手中托着一锭光泽温润的银元宝,用不疾不徐的声音高声道:
“神侍说,今日天清气朗,惠风和畅,正是与民同乐之时,他愿为今日所有品尝豆花的食客买单。”
言罢,他将银元宝递与豆花铺老板。
街巷顿时一片哗然,围观的百姓惊喜交加,纷纷向马车方向拱手作揖,感激道:“谢神侍赏赐!”
柳忆安感受到有一道目光穿过珠帘投射在自己身上,她看了回去,却只隐隐看见一个头戴面纱的男子,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见银白色的长发似瀑布般散落在他肩头。
马车中的身影察觉到柳忆安已然注意到自己的目光,随即收回视线。银铃轻响,马车再次缓缓启程,继续朝皇宫方向驶去。
“两位贵客,这是你们的豆花,方才神侍已经付过账了,你们不用再给钱了。”
老板麻利地将豆花端到两人面前,随即匆匆转身,忙着招呼后面排队的食客。
柳忆安看到了方轻尘疑惑的目光,知道他好奇神侍是谁,于是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对方这里不方便提起。
方轻尘一下子就明白了柳忆安的意思,也不多说什么,埋头尝起豆花来。
不多时,两人用完了豆花,回到侯府,柳忆安带着方轻尘去同陆侯问好。
正厅里,陆氏姐弟正在商讨事情,见柳忆安回来,两人放下了手中的地图,起身迎接二人。
“欢迎欢迎,你就是柳女君的亲属吧,请问如何称呼?”
“我姓方,名轻尘,是…”方轻尘顿了顿,纠结该如何介绍自己,“是柳家的下人。”
“是我即将过门的夫郎。”
柳忆安的声音盖住了方轻尘的后半句话。
闻言,陆映昭复杂地看了陆映川一眼,却见他神色平静,看上去并不在意。
“方公子芝兰玉树,柳女君真是好福气啊。”陆映昭装作开心的样子,心里却在为自己的弟弟惋惜。
真可惜,川儿好不容易碰到一个适合他的人,结果竟然定了亲。
“轻尘,这位是陆侯和陆二爷,我到京城后,她们二人对我多加关照。”
方轻尘知道柳忆安一行人在京城被人下毒的事,今日见到有人在京中护着柳忆安,心中甚是宽慰,于是郑重地对陆氏姐弟行了礼,感激道:“多谢陆侯照拂忆安,方某感激不尽。”
“柳女君品性高洁,为人谦和大度,能认识她是我的幸运。照拂谈不上,她愿意赏脸住在我这儿,是我的荣幸啊。”
陆映昭客气了几句,知道方轻尘已经非常疲惫,便让人领着她们回房休息去了。
见柳忆安和方轻尘的背影越来越远,陆映昭才对着弟弟感慨:“得了,我们白折腾了,人家已经定亲了,我光顾着高兴,忘记问柳女君定亲了没。”
陆映川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道:“我已经查过了,这人是柳女君的小侍。”
“啊?小侍?柳女君还未成亲已有小侍?”
作为好友,陆映昭并不介意柳忆安还未成亲却纳了小侍的事情,但若是要将川儿嫁给她,这种事就不太好听了。
“我调查过了,柳忆安之前成过一次亲,此人是她原配夫郎的表弟。”
陆映昭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这事越听越离谱了。
“柳女君真是个性情中人……”
“你先听我讲完,”陆映川瞥了姐姐一眼,知道她想歪了,“是柳女君的前夫擅自将人纳进柳府,是想借柳女君举人的身份为方公子上户籍,据说二人还因此大吵一架。”
“既然她夫君都不介意,为何还会吵一架?”陆映昭好奇。
“是前夫,”陆映川纠正道,随后继续解释,“据说是柳府没有纳侍的传统,想来柳女君原本也不愿纳侍,只是她前夫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宣布纳方公子进府,所以她不得不妥协。”
“嘶,还挺奇怪的,其她人家都是女子纳侍,男子不愿意,到她这里竟然反了过来。”
“不仅如此,据说二人和离时,和离书边缘已有些发黄,字迹看着也有些陈旧,不像和离时新签的,倒像是早就签好的。”
“有点意思,”陆映昭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为何她和离后,这个方公子没有跟着柳女君前夫一起回去,反而留在了柳府?”
陆映川摇摇头,“这事我不清楚。”
陆映昭想到一个原因,“可能二人已经生了情意,否则柳女君为何称他为将要过门的夫郎。”
“我倒觉得不是这个原因,”陆映川分析道,“柳女君让我们收拾了一个新房间,若二人真有情意,大可住在一起,毕竟方公子名义上已经是柳女君的小侍了。”
“哦?”陆映昭悠然地往椅背上一靠,双臂抱胸,翘起二郎腿,似笑非笑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调查了多久?不是说不着急吗?”
“你我中毒那日就开始查了,”陆映川早就习惯了被姐姐逗弄,并不把她的玩笑话放在心上,一本正经地回答,“她那日没有喝汤,也有下毒的嫌疑。”
“那你查得够细的啊,连人家和离书什么样子都知道。”
“嗯,”陆映川坦然承认,“查下来发现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便多问了几句。”
陆映昭挑眉看向陆映川,她太了解自己的弟弟了,若非心有所动,他绝不会如此上心。
“那你现下作何打算,人家马上就过门了,你能如何?”
“同那人讲清利害,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陆映川抬眸看向陆映昭,陆映昭也意味深长地望着他,姐弟二人四目相对,半晌无言,心里却已全然知晓对方的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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