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克里斯之剑赐予猎者漂泊又危险的生活,使我从芸芸众生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可现在我站在高塔之上,却望不见众生疾苦。”
我点了颗烟,看着旁边卖肉的大婶正提着杀猪刀,把一个多次偷肉的老乞丐砍到浑身鲜血淋漓。而四周围观的人都在拍手叫好,等那老乞丐一咽气,所有人就蜂拥而上,瞬间扒光了他身上各种有价值的物品。
围在人群外围有几批饿得眼睛发绿的乞丐,等人群散去之后才是他们的主场,他们会把所有一切能吃得下去的东西视为食物,然后为之大打出手。
结果是什么呢?就是十几分钟以后,除了地上那摊红绿色浑浊的痕迹显示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四周的集市又恢复了它自己原有的秩序。
你或许会觉得这魔幻的一幕似乎不可能发生在现实里,但很不幸,如今早已不是过去的那个秩序井然的人类社会,而是弱肉强食、人命如草芥的地下城时代,更别提这里还是地下城的贫民区。
烟抽完了,我站直身体,抖了抖袖口上的烟灰。大婶歉意地朝站在一旁的我笑笑:“阿誉,见笑了哈!这老东西偷了五六次了,我都给他好几次机会了,可是他还是偷。”她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小,“十斤猪肉啊!在地下城可得卖出一万索林币的天价呢!我家里还有病人,就指着这摊子挣钱呢,怎么受得了他天天偷?!
我点头表示理解,但没吱声。大婶以为我会说些什么,又尴尬地用围裙抹了抹满是血迹的双手,从旁边的破盒子里翻拣出来几张钞票,讨好地凑上前:“阿誉…你瞧,这事你就别说出去了哈,毕竟死了人,要是追捕会知道了,我可就不好办了。”
我瞥了她一眼,自然地拿过钞票,点了下是两百索林币。
“刚刚不是有只什么小猫小狗的病死在这了?这年头大家都不好混,分着吃了而已。”我挥了挥手,大婶感恩万分地连连赞同,然后目送着我离开集市。
“秋婶,你这次交了多少?”旁边商贩有好事的凑过来打趣她,大婶转过身收起笑脸,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他奶奶的,整整两百!”
“两百?!怎么这么多?不就是干掉了个惯偷吗?偷这么多判也够判死了。”
“你还不知道上周隔壁集市群殴那事?”有个头发造型像被雷劈过一样的青年连忙窜出来,神秘兮兮地说,“就因为让路过的猎者们看到了,那几个主犯钱没交够,态度也不好,猎者直接上报自己猎会了,然后猎会又报给了追捕会,最后人直接被追捕队抓走揍得半死,还交了几倍的保释金。”
大婶一边剁着案板上的猪肉,一边骂道:“什么狗屁猎者?就是臭打手弄了个组织,收保护费还不干事,那追捕会也是个只会压榨平民的官方恐怖组织。”
商贩们一哄而散,纷纷表示自己的耳朵刚刚都塞了鸡毛、糊了猪油。
走到集市出口前,我都完整地听到了以上的对话,不过秋婶说的没错,哪怕我身为他们口中的猎者之一,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有很多时候我经常在思考,坏人是如何定义的?
是看他抢劫偷盗了多少家店铺、与人斗殴致伤、不留余地的搜刮民脂民膏;还是杀人放火、运私货吞佣金、就连自己的家人朋友也不再相识相亲?
如果你认为两种都是,只不过后者的性质更加恶劣罢了,不过这些都与你无关,对你来说也没有意义。那么恭喜你,起码在地下城里,拥有这样的想法的人,都是衣食无忧、身家性命不用受到威胁的“高等人”。
我叫沈誉,是以上两种坏人定义之外的坏人。
绕开几个热闹的集市,想抄小路去常光顾的一家武器铺拿我定制的武器,没曾想今天在小巷子里也能堵上。我戴上半遮面的面具和兜帽,往巷口前方看去,似乎有不少人聚在那里,任凭后面的人怎么咒骂都不让路。
我拉了一个踮脚看热闹的小孩过来,问他:“前面这是怎么了?”
小孩本来不耐烦,但回头看到我的装扮,立马换了一副笑嘻嘻的表情:“猎者大人,前面好像是警戒了,有追捕会的大人们拦着不让过呢!”
我皱眉,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十五分,还没到宵禁怎么就拉起警戒线了,除非是出了什么命案和大事。
“行,玩去吧。”我随手扔了两索林币的硬币给那小孩,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不凑这个热闹,换条远路走。
等赶到武器铺的时候已经十点三十七分,我使劲敲了敲门,有些着急。门里三层、外三层的打开后,一个强壮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见是我才把手里的枪收回去:“怎么现在才来?”
我探身进去,直冲着里屋的武器台,没什么好气:“别提了!本来想抄近路,结果好巧不巧那路被追捕会封上了。大路上又都是集市,我只能绕远路来。”
虽然这武器铺外观看着又破又小,要不是门口挂了个武器的标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废品回收站;但里面的屋子却别有洞天。蓝绿色的荧光灯将整整几面墙的武器照得冷气森森,各种现代化的设备和修理设施一应俱全。我走到VIP室的武器台前,从几件高级货里找到了我定制的那把匕首。
端详几分,我有些瞠目结舌:“老瑞,你这……竟然完全照图纸做出来了?”
瑞德“呵呵”笑了一声:“怎么?小崽子瞧不起我的本事?”
我挑挑眉,把玩着匕首,手感沉重却刚好在自己的舒适握力范围内,刀身上一层银光闪烁,冷钢的质感光滑且不粘,握柄连接刀身处有两个小孔,是释放两种不同毒液的设计。
“拉尔博士给我图纸的时候,说虽然这看起来简单,但是真要去造的话,各种刀身弧度和细微的设计都很可能展现不出来,因为他设计的太理想化了。”
瑞德耸耸肩,表示同意:“老头的确设计的挺刁钻的,费了我不少材料。不过是给你用的,我们俩自然都全力以赴了。”
我爽快付钱,十万索林币的支票一分不少地放在他的武器台上,瑞德看得喜笑颜开:“你这小子,我都说了不急着给,这么多钱一下子付了,你还有钱吃饭吗?”
我又挥了几下匕首适应感觉,随口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有没有命吃下一顿饭还不知道。”
“呸呸呸!别老胡扯,没钱了也别着急卖命,我管你饭。”瑞德怼了我一拳,不得不说,这老家伙的拳头还是够硬。
走出武器铺的时候已经是十点五十分,十一点地下城就开始全城宵禁了,我必须在宵禁前抓紧赶回去。匆忙告别后,我心想过了这么久追捕会应该已经取消警戒,让大家各自回家准备宵禁了。就朝着近路的那条巷子赶去。
出乎意料的是,那条巷子前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就连追捕会的人也不见踪影,只剩下那些没什么用的警戒线还拦在那里。环顾四下无人,我几个跨步跃过警戒线,一头钻进了巷子里。
转过一个转角后,本庆幸自己运气好,再走几步就到我住的公寓附近了。身后却突然伸出来一双手,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一把拉住了我的衣角。
多年的战斗经验让我的身体潜意识就提前出了手,正好匕首还握在我衣袖里,解决起来更加方便无声。
“救……!”
我蹙起眉,听声音不像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也不是什么小动物。但匕首已经插入了对方的身体,我不敢轻举妄动,谨慎地盯着黑暗里的东西。
“救…救我……”
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孩倒了出来,我松开了握住匕首的手,有些愣地看着她。
“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女孩似乎没有力气回答我的问题,只用力将手中的东西扔到我面前,我只能蹲下身俯身去听她的低语:“…我被人追杀…你…你拿着这个…”
还没听清下一句话,她却突然断了气,头一歪彻底失去了反应。
我连忙去探她的鼻息和颈动脉,得到的答案就是她已经死了。我立刻去看四周是否有人,本想抽出匕首一走了之,但十一点的宵禁钟声已经从远方传来。暗骂一声自己运气不好,现在贸然出巷子肯定会碰到巡逻的追捕队,到时候就又是麻烦。不如在这里躲一会,等追捕队过去再走。
真是倒霉!赶夜路还能赶出人命来!
虽然我杀戮久了并不愧疚,要怪也只能怪她运气不好,拦了一个用命吃饭的猎者。但比起猎会里那些心狠手辣的前辈们,我的良知还没完全泯灭,总归是心里不舒服的。
她扔出来的东西此时滚到了我的脚下,想起她死前的话,我捡起脚边的东西,是一个精致的玻璃瓶子和一个纸片,瓶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团灰褐色的浑浊物,地下城灯光昏暗,我根本看不清那是什么。
转过瓶身,贴着一个被血迹污染了大半的标签,上面倒是有写她的名字:卢双翊。下面还有一行字:S城中心城区研究室产出。我意识到这不是属于地下城贫民区的东西,连忙去看那纸片上写了什么,但纸片也被血污染的不成样子,只能依稀辨认出几个字。
【……………爱你的父亲,卢擎。】
大脑瞬间空白一片,捏着瓶子的手逐渐发力,直到瓶身发出轻微的碎裂声时,我才反应过来不能捏碎。我连忙惊恐地后退几步,整个世界只剩下一个声音环绕着我。
我完了。
S城就是我所在的这个地下城的名字,只不过贫民区在外围。如果我的记忆没错,来自S城中心城区叫卢擎的人,只有那位高高在上的军部统领!
我刚刚杀的是军部统领的女儿?!
匕首还插在她身上,我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拔了下来,牵带出一股鲜血洒在了我的手上。手抖得不成样子,我把她拖到光线稍微好一点的地方,想查看她的致死原因是不是因为我那一刀,却发现刚刚只是捅到了她的左肩上,并不致命。
可为什么她就在我面前咽气了呢!
我疯一样地找着她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口,可除了我的这一刀伤之外,再没有其他伤口,也没有中毒特征。
“是谁在那!!!”
我猛地扭头,见是举着灯的追捕队出现在巷口,再也等不及解释什么,一把抓起瓶子和纸片塞进胸口前的衣服里。我知道我的样子看上去就是杀了这女孩的罪犯,现在唯一活命的办法就是逃!
“诶!你别跑!给我等着!”
身后出现了更多盏灯,伴随着轰隆隆的脚步声齐齐在我身后响起。我不知要去哪,只是拼命地跑,眼前没路就翻墙上楼,楼梯跑到尽头就从屋顶上跨过去,身后的追捕会依然穷追不舍,身手好到超出我的想象。
“死到临头了还跑!兄弟们!给我追!他的赏金可有一百万索林币!”
我有些懵然,不知道我这样一个底层的小打手什么时候这么值钱了,要知道一百万索林币都足够买下整个贫民区的地皮和建筑。
肌肉酸痛到我无法坚持下去时,眼冒金星已经不足以描述我的痛苦,我知道这是体力透支、即将倒下的预兆,袖中的匕首还带着血,一旦被抓到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了。
果然人不能说丧气话,在晕倒的一瞬间,我被无数盏灯晃的失去了视觉,脑子里只回响着我在瑞德店里说的话。
“干我们这一行的,有没有命吃下一顿饭还不知道。”
现在看来,我是没有命吃下一顿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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