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环首刀锋,撕裂河面上凛冽的风雪,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狠狠劈向混乱的河滩!
“收编!”
萧鸾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也砸在谢铮因方才短暂胜利而滚烫的心口。
收编?这些饿红了眼、如同蝗虫般的溃兵?!
谢铮站在筏首,看着母亲玄色的披风在风雪中猎猎狂舞,看着她身后那几十骑铁翎卫如同出鞘的刀锋,瞬间分成两股。一股在阿木的带领下,毫不犹豫地策马冲向冰冷的黑水河,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目标直指南岸的筏队。另一股,则紧随萧鸾,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带着碾碎一切的惨烈气势,直扑那片因箭雨而陷入更大混乱的溃兵河滩!
“小将军!夫人……将军来接应了!”石墩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谢铮却死死盯着北岸。收编?怎么收编?靠粮袋吗?还是靠……刀?
河滩上,溃兵们看到这支突然出现的、装备精良、杀气腾腾的玄甲铁骑,如同受惊的羊群,瞬间炸开了更大的混乱!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抢粮的贪婪。有人尖叫着掉头就跑,有人跪倒在冰冷的泥水里磕头求饶,也有人绝望地挥舞着捡来的破烂武器,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官兵!是官兵!”
“快跑啊!”
“跟他们拼了!抢马!”
溃兵群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凝聚力,变成了一锅沸腾的、互相践踏的烂粥。
萧鸾的骑兵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降低马速!她如同最精准的锥子,率领铁骑狠狠凿入溃兵群最混乱、抵抗意志最薄弱的一侧!目标明确——不是杀戮,而是切割!
“挡路者——死!”阿木留在北岸的一个铁翎卫什长厉声咆哮,手中长刀带着破空声,狠狠劈向一个挥舞着木棒、试图阻拦马头的溃兵!
噗嗤!
血光迸现!惨叫声戛然而止!那溃兵如同破麻袋般被撞飞出去!
冷酷的杀戮如同最有效的清醒剂!溃兵群中那些还妄想反抗或趁火打劫的零星火光,瞬间被这雷霆手段彻底浇灭!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跪地!弃械!”铁翎卫骑兵的怒吼如同滚雷,在溃兵头顶炸响,“降者不杀!”
哗啦啦——!
兵刃落地的声音如同冰雹砸在冻土上!绝望的溃兵们如同被砍倒的麦子,成片成片地跪倒在冰冷的泥水、雪地和同伴的尸体旁,瑟瑟发抖,再不敢抬头。整个河滩,除了战马的喷鼻声、铁甲的摩擦声和压抑的哭泣,竟再无其他声响!
收编,不是温情的接纳,而是以绝对的力量碾碎所有反抗意志后,冷酷的臣服。
萧鸾勒住马缰,战马在跪倒的人群前不耐烦地刨着蹄子。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这片黑压压跪倒的“战利品”。片刻,她抬起手,指向溃兵群中几个穿着相对完整、眼神虽然惊恐却还带着一丝不甘的头目模样的人。
“你,你,还有你。”她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在清点货物,“出来。”
被点中的三人浑身剧颤,惊恐地抬起头,看向马背上那个如同魔神般的女人。
“带上你们手下还能站直的兵,”萧鸾的命令简洁如刀,“去,把河滩上所有能用的东西——掉落的兵器,散乱的包裹,还有……尸体上的皮甲、靴子——统统给我捡回来,堆到那边。”刀锋指向河滩上一片相对干净的高地。
尸体……扒尸?!
三个溃兵头目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扒同伴的尸体?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嗯?”萧鸾鼻腔里发出一声冰冷的质疑,如同寒风吹过刀锋。她身后,铁翎卫骑兵手中的长刀微微抬起,寒光闪烁。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廉耻。三人连滚爬爬地站起来,带着哭腔嘶吼着,驱赶身边还能动弹的手下,如同驱赶一群待宰的羔羊,扑向河滩上那些倒毙的、或还在痛苦呻吟的同伴身边……
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在谢铮眼前上演。她站在筏首,冰冷的河水似乎漫过了她的胸口,窒息感再次袭来。她看着那些溃兵在铁蹄和刀锋的威逼下,麻木地、带着巨大屈辱地剥下同伴身上最后一点御寒的衣物,搜刮着微薄的财物。呕吐的**再次翻涌上喉头,却被她死死压住。她明白了母亲所谓的“收编”——不是给予温饱,而是先打掉他们最后一点人的尊严,让他们彻底变成依附于强者的、只求活命的工具。
筏阵终于在南岸搁浅。阿木带着半身湿透的铁翎卫率先上岸,迅速控制滩头,建立起简易防线。周崇立刻指挥着疲惫不堪的堡民和降卒,开始将筏子上的粮草、军械和妇孺老弱转移到岸上。现场一片忙碌和混乱。
谢铮最后一个踏上南岸冰冷的土地。双腿因长时间站立和紧张而僵硬麻木,脚下一个踉跄。一只冰冷有力的手再次及时抓住了她的胳膊肘,稳住了她。
是阿木。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脸上还带着溅上的泥点,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小将军,没事吧?”
谢铮摇摇头,挣脱开他的手,努力站稳,挺直了小小的脊背。她不能倒,尤其是在……母亲面前。她下意识地望向北岸。
萧鸾依旧端坐马上,如同俯瞰战场的雕像,静静地看着溃兵们在死亡的威胁下完成那屈辱的“清理”工作。当那堆沾满泥污、血渍、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战利品”在高地上堆起时,她才微微颔首。
“周崇。”萧鸾的声音再次穿透河面。
“在!将军!”南岸的周崇连忙应声。
“带人过河。”萧鸾的命令清晰传来,“接收‘战利品’和降卒。老弱伤重者,就地遣散,给半日口粮。余下青壮,打散编入你麾下力卒营。告诉他们——”她的声音陡然转冷,“想活命,想吃饱,就给我记住玄鸾堡的规矩!令行禁止!违者,杀无赦!”
“是!”周崇立刻点人,乘坐几只空筏返回北岸。
处理完溃兵,萧鸾的目光终于转向了南岸。她的视线掠过忙碌的人群,掠过堆积的粮草,最后落在了岸边那个浑身湿冷、沾满泥污、小脸冻得发青、却依旧紧紧握着猎弓、努力站得笔直的谢铮身上。
萧鸾策马,缓缓踏入冰冷的黑水河。玄甲战马踏碎浮冰,浑浊的河水没过马膝。她如同分开冥河的女战神,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不疾不徐地涉水而来。
嗒…嗒…嗒…
马蹄踏上南岸的冻土,发出沉闷的声响。
萧鸾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冰冷的泥水顺着她的战靴流下。她径直走向谢铮。
整个南岸仿佛都安静了几分。搬运粮草的堡民放轻了动作,降卒们敬畏地低下头,连石墩和阿木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追随着那个玄色的身影,以及她面前那个小小的、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小将军。
谢铮的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母亲会说什么?斥责她筏阵不够快?批评她驱赶溃兵的箭不够狠?还是……又会丢出一句像“像个王八”那样让她无地自容的毒舌点评?
萧鸾在谢铮面前一步之遥处停下。风雪吹动她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拂过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异常专注地审视着女儿的眼眸。她的目光像最精准的尺,一寸寸丈量过谢铮冻得发紫的小脸,沾满泥污和木屑的旧袄,被冰水浸透、边缘结着冰碴的破烂靴子,还有那双紧紧握着弓臂、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缝里塞满黑红污垢、翻裂着细小伤口的小手。
那目光停留的时间似乎格外长。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压迫感。谢铮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想把手藏到身后,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只能僵硬地承受着这无声的审视。她甚至能感觉到母亲目光扫过她手心伤口时,那细微的、仿佛被针尖刺了一下的错觉。
就在谢铮几乎要被这沉重的沉默压垮,以为母亲又要说出什么刻薄话语时——
萧鸾动了。
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拂去一点碍眼灰尘般,伸出了手——那只曾干净利落地割断敌人喉咙、扣住匪首命门、撕碎绝密密报、沾过无数鲜血、此刻也沾着河水泥点的手。
冰冷粗糙的指尖,带着薄茧,极其快速、极其轻微地——在谢铮紧握弓臂、冻得通红甚至有些肿胀的右手手背上,蹭了一下。
动作快得如同幻觉。
那触感极其短暂,粗粝得没有任何温情可言,甚至带着河水冰冷的湿意。
然后,那只手便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接触从未发生。
萧鸾的目光已经移开,转向了正在艰难搬运最后几袋粮食的堡民,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下达着新的命令:“动作快点!清点所有筏子!能用的拖上岸!不能用的拆掉!木头带走!此地不可久留!”
她大步走向粮草堆积点,玄色披风在身后卷起寒风。
谢铮僵在原地。
手背上,那一点被冰冷粗糙指尖蹭过的皮肤,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奇异感觉。
不是暖意。河水是冷的,母亲的手指也是冷的。
那感觉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极其隐晦的标记?
像猛兽在幼崽身上留下气息,无声地宣告:此崽,我罩的。
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只依旧紧握弓臂、沾满污秽、翻裂着伤口的手。手背上,被母亲指尖蹭过的那一小块地方,似乎……真的没那么刺骨的疼了?还是仅仅因为那短暂接触带来的、强烈的注意力转移?
她不知道。
河风卷着雪沫,狠狠刮过她冻僵的小脸。
背上那张沉重的猎弓,残留的血锈味依旧顽固地钻进鼻腔。
但这一次,那沉甸甸的重量里,似乎……多了点什么?
她抬起头,看向母亲走向粮堆的、挺直如标枪的背影。风雪中,那玄色的身影如同定海的神针,牢牢钉在这片刚刚被鲜血和混乱洗礼过的河岸上。
谢铮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泥腥和新粮气息的空气。她不再犹豫,迈开依旧僵硬却不再虚浮的步子,跟了上去。小小的身影,努力挺直脊背,像一株在狂风暴雪中倔强生长的小树,紧紧追随着前方那棵为她遮蔽了最凛冽风霜的参天巨木。
无声的赞许,冰冷的守护,沉重的责任。
砺锋之路,风雪更急,而那柄名为“谢铮”的雏刃,已在无声的淬炼中,悄然磨出了第一缕真正属于自己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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