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天便是寒衣节,白芳茗又收到白洵的命令,让她回家来。
路凝之穿着一件黑色的绣蝴蝶旗袍,早早便披上了狐狸毛的坎肩,远远地立在廊檐下等她。
白芳茗拉开车门把车钥匙递给家仆,小双便为她撑起了伞,不让一滴雨丝落在她的衣裳上。
“母亲。”
路凝之冷淡地点头,随后转身往屋里去。
“阿依,你去花园看看,刚刚刮了一阵风,别把篷布给刮坏了。”
路凝之完成了一次“母女”会面的仪式,又开始关心她的花儿了,交代一通,又叮嘱白芳茗道:
“晚上的晚宴,你别忘了时间。”
白芳茗应声,与她告别,往自己房间去。
推开老旧的木门,没想到里屋竟然亮着灯。
李依坐在桌前,冷冷地望着她。
白芳茗收回防身的法器,向她问好。
“好久不见了啊小茗。”
李依是江南人,咬字发声带着股特色的柔与阴。
“有什么事儿吗?”白芳茗不想装下去,更懒得搭理她,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李依感受到她态度与之前大为不同,疑心之中又恼火不堪。
“谁允许你这样说话的?”
白芳茗扯扯唇角,讥讽一笑,心想,一个被窝里真是睡不出两种人。
“那该怎么说话?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吗?”
李依霍然站起,直勾勾地盯住她。
“你真是变了不少,做许家的狗做得真滋润啊,连口气都这么嚣张了。”
白芳茗蹙起眉,环抱起胳膊,不豫地说:“嘴巴放干净点儿,这不是你能乱吠的地方。”
门外闷雷炸响,李依被彻底点燃,一个健步冲到她面前,高高扬起手臂。
巴掌没落到白芳茗的脸上,在李依不敢置信的目光下,白芳茗甩开她的胳膊,利落地在她脸上落下两个巴掌。
“李依,这两个巴掌一个是打你纵容你那个人渣侄子,一个是打你从前对我百般侮辱。”
“你敢打我……”李依喃喃,还没从火辣辣的痛感中回神。
“李依,你作威作福惯了,早忘了受人欺负是什么滋味了吧。”白芳茗一把扣住李依的脖颈,将她的魂魄扯入由自己的记忆构成的小界之中。
总要让这种特权的伥鬼也体验体验她曾经的痛苦与害怕。
皓月现身,揽住她轻颤的身体。
女鬼的魂体冰凉,却平复了白芳茗因回忆而迸发的痛苦和怒火。
“我没事了,感觉轻松多了。”
卸去霉味的回忆,连这件积年的古屋也不那样阴森压抑了。
白芳茗离开皓月的怀抱,推开窗户,湿冷的空气涌入屋内。
下人在她回来前便将屋子收拾整洁,桌上还插着两束新鲜百合,可白芳茗总觉得白家的老宅子是个霉菌蛀透的枯树干,连空气都飘着尸臭味儿。
白芳茗倒了杯热水,驱一驱冬雨的湿寒。
“你屋子里,竟然一张照片都没有?”
皓月苏醒以来,也去过不少地方,就连察杉和阿凤的家都有合照,可这间屋子,和二三百年前相较,不过多了几件电子产品。
白芳茗摇摇头,找出柜子里的一盒香料,撒进香炉中点着,屋里才有了淡淡的暖意。
“这里没什么值得纪念的。”
她颇为惋惜的叹气,道:“可惜你是只鬼,不能拍照留影。”
话音未落,皓月掩去身影,白芳茗一凛,望向门外。
未闻脚步声,门板响了三声。
“铛铛铛。”
白芳茗将门拉开一道小缝,侧身堵在门口。
“二小姐。”
绿衫女鬼撑着一把油纸伞,婀娜地行了个古礼。
“浮波姑娘,有何贵干?”
浮波姑娘含笑道:“老爷请您现在过去一趟。”
“不是还没到饭点?”
白芳茗看了一眼表,还不到三点钟。
浮波嘴角温婉的笑意一成不变,柔柔地将话重复了一遍:“老爷请您现在过去一趟。”
她是白洵的契约女鬼,只听他的命令做事。
白芳茗点头,“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她盯着这道绿影消失在廊后,才关上门。
地上的李依身体轻颤,额间冒出细密的湿汗,茶着粉的面孔比鬼还要惨白。
白芳茗重新扎好凌乱的头发,往白洵屋里去。
一路上隐晦或是直白的目光打量个不停,意味万千。
白芳茗一概不理。
白洵的院落内排布着各色法阵,农历十月仍有数朵桃花垂露。
浮波拉开厚厚的雕花木门,欠身欢迎白芳茗进屋。
白洵的屋子里烧着地暖,身上裹的呢子大衣立马将人捂出一层汗。
他一手执笔,站在桌前笔走龙蛇般地写字。
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地对白芳茗说了句:“坐。”
白芳茗一滞,二十多年,她好像终于获得了在父亲面前坐的权利。
她落座,脱下大衣,随意搭在椅背上。
浮波神出鬼没地上好茶,帮她将大衣挂起,又不知隐到哪里去了。
他不说话,白芳茗便也不吭声,打量着放在桌子旁那个蛇头手杖。
之前总是察觉这手杖上的黄花梨鬼脸阴邪,如今倒看出几分名堂,蛇头上的鬼脸中,确确实实封印着两只实力不俗的鬼物,因而每次对视总有被鬼怪盯住那般恶寒。
不知过了多久,白洵搁下笔,坐在椅子上忽而长叹一口气:“许久不见你,倒是变了许多。”
他定睛长看,一对粗眉扭到一起,活像用炭给死人描出的关公眉。
他端起茶碗小抿一口,说:“和你妈妈更像了。”
茶烟袅袅,白芳茗吹开雾气,反问道:“您竟然还记得我妈妈吗?”
白洵唇角微僵,沉了声说:“当然。”
白芳茗不冷不淡,“哦”了一声。
“父亲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直视男人,发现再凶恶的眼神,也遮掩不住他眼底的浑浊,不由地笑了。
白洵咳了一声,似乎也知道亲情戏码在此时上演没人会入戏,问道:“你报名下个月的玄门大会了?”
“嗯。”
“你想要什么自己去库房挑一件,把报名取消了。”
他几乎命令式的语气逗笑了白芳茗。
“您是在跟我说话?”
白洵面色一沉,继续道:“你不会赢的,那还不如不要参加,省得丢人。”
“呵……”白芳茗没忍住笑出了声,赶在白洵发怒前问:“父亲,白苍会参加吗?”
白洵点头。
白芳茗又问:“那父亲,他能赢吗?”
白洵的两条眉毛纠结在一起,要打架似的,“他和你不一样。”
白芳茗直接起身,双手按住桌案,脸上也没了笑意:“有什么不一样?是父亲你会帮他吗?”
白洵眼皮一跳,重声道:“别胡说,你是女孩,本来就不该修习道法。”
白芳茗对他的说辞嗤之以鼻。
“父亲,你从来没教过我什么,所以也没资格不让我使用道法。”
低眉顺眼也好,撕破脸面也罢,她早已不再期待父亲的认可与保护,他更没资格指摘她的人生。
“你——”白洵拄起手杖,气质一凛。
白芳茗立马又道:“我可以不用白家的术法,我也不要什么珍珠灵宝。”
“那你想怎么样?”他阴郁地盯着白芳茗,不像是在看女儿。
白芳茗挺起腰背,一字一字地说道:“我要我母亲的尸骨和遗物。”
“你母亲……”他有一瞬间的疑惑,似乎在回想那个短暂出现在他人生中的工具般的女人。
白洵冰冷地开口,语气中有不掩的厌恶:“你胡说什么呢,你只有一个母亲,就是凝之。”
“不是。”白芳茗重复道:“我只要我亲生母亲曲净亭的尸骨和遗物,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
白洵盯住她,目光仔细描摹她的轮廓,忽然笑道:“小茗啊,其实让你记住你只有凝之一个妈妈是为你好。”
“是吗?”
其实白芳茗对“亲生母亲”的定位并不是一个“母亲”,而是一个被这个陈腐的棺材压死的可怜女人,而她,是这里少数还记得她的人。
男人的话术总是这么千篇一律,他们也不屑于想出什么新的花样来糊弄她这样的下位者。
白洵又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坐吧,你从出生就没见过她,也没人会跟你说这些话。”他仿佛突然变得像个慈父,眼角的褶子浮动着“慈爱”的笑。
“你不知道,她是为了钱才跟了我,又因为你弟弟死了,拿不到什么好处,为了报复我,一度想掐死你。”他纹丝不动地盯着白芳茗,怜悯地期待着。
“……”
白芳茗咽下一口茶水,并没有出现他期待的情绪,反而勾起了唇角。
“爸爸,如果我是她,我也会掐死自己不喜欢的孩子,所以你在期待什么?期待我感恩你抢救下了我,留我一条命吗?”
她丝毫不惧地对上白洵如蛇般阴冷瞳孔。
白洵脸上挂不住了,重重摔出茶杯,怒喝:“放肆。”
他握住自己的“权杖”,决心给敢于挑衅自己的女儿一点颜色瞧瞧。
如质的灵力从那双歹毒的蛇眼中窜出,空气中立刻蔓延出腥臭的血浆气息。
白芳茗不紧不慢地钳制住那团污秽,用力一扭,浑身是血的小鬼尖鸣着如气球般爆开,秽气如乱溅的血污般喷了白洵一脸。
她从容地拿出一片方巾,擦擦触碰过污秽的手,微笑着对上白洵。
白洵却忽然冷静下来,再次冷眼打量面前的女儿。
过了一会儿,他攥紧手杖,却说:“芳茗,从前是爸爸忽视你了,凝之做的不好,不跟你亲,你才会想那个女人,我答应你,可以给你你妈妈的遗骨,我们是亲父女,没有隔夜的仇,以后爸爸会好好补偿你的。”
这样的话,白芳茗十年前就不会信了。
她也挂起虚伪的笑:“好的爸爸,所以我妈妈究竟埋在哪?还有她的遗物,也麻烦您现在就交给我。”她对再参加所谓的家宴毫无兴趣也难以忍受。
“你妈妈的东西都在南边的降月轩,我叫浮波给你拿钥匙。”
他顿顿,继续说:“至于尸骨,她已经入土为安那么多年了,你带走是打扰她,让她安安静静地待在墓园里吧,不然你又能把她放到哪呢?”
南边是大夫人的领地,白洵和白家人都很少踏足,降月轩就在罗心的瑞斋后边,可见当时她便是被牢牢控制在她手中。
“反正她也是个与白家无关紧要的人,还已经死了这么多年,魂魄都转世了,我把她埋哪也无所谓。”
白洵挤出来一个笑,勉强道:“好,我叫浮波带你去。”
*
白芳茗呼出一口浊气。
她撑开浮波姑娘递来的雨伞,跟在这道娉婷的身影后方。
白家老宅曲折蜿蜒,阴暗处被雨水浸泡百年的砖石爬满黏腻的绿苔,时不时窜上来几只魂魄碎片偷窥人迹,又来不及察觉地消散。
浮波的绿裙子颜色明朗,犹如溪流中漂浮的婀娜的水草。
可她却是个死了两百年的老鬼,在这栋宅子里服侍了三代主人。
“叮当——叮当——”
她手中所捧的钥匙跌撞在一起,成为这雨幕中唯一的声响。
白芳茗在后背打量着她,思索浮波究竟有多大能力。
蓦地,她后腰一痛,像是被人狠狠拧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长嘶,浮波停下脚步,侧头看向她。
“怎么了,小姐?”她的唇角永远带着不变的弧度。
“没事。”白芳茗拢拢胳膊,道:“冷雨溅到脸上了。”
浮波望了望雨帘,返过身递给白芳茗一片手帕。
“擦一下。”
“多谢。”白芳茗沾掉鬓边的雨滴,后腰又痛了一下。
“……”
浮波若有所查,向白芳茗身后探去。
“怎么了?”白芳茗心脏一揪,怕皓月被察觉。
她察觉到不正常的能量异动,却又摸不清楚那是什么。
浮波笑着摇头:“没什么。要到南苑那边需得过浮桥,小姐要不要回去换件厚衣裳?”
山上比山下要冷上许多,白芳茗的大衣不可避免的粘上雨星,嘴唇冻得有些失色。
“不用了,已经走到这儿了,再回去太麻烦了,我拿了母亲的东西就走。”
“好的。”她不再劝说,引着白芳茗继续往前走。
白芳茗耳边传来一道冷哼,冷雨似被屏障阻隔,再没淋到她。
一条细河将白家老宅分成南北两部分,北边供养着祖宗鬼怪,是白家的核心区域,中间的园子是白洵和李依和孩子在住,南边则是下人和墓园,还有二十五年前搬过去的大夫人。
往日沉静的河水在连日淫雨的威势下翻涌着浓黑,秽气滚滚。
河中的水鬼不停地依据本能挣扎,企图逃离束缚,企图漂出水面,揪一个桥上的替死鬼。
可过这桥的,不是白家的鬼,就是白家能对付他们的人,偶尔死在桥下的仆人,也只不过又成痛苦的魂,不能解救里面的鬼半分。
“小姐小心些。”浮波一脚踩在浮桥上,浮桥轻轻颤动,桥下的鬼竟全部沉下水面,污秽自动散去,纷纷为她开路。
白芳茗眸中的探究意味更深。
一只小鬼肿胀的身躯还漂浮在水面上,腐烂的头颅占整个身子的一半大,长长的脐带还缠在他撅起的肚子上,呜呜咽咽地哭着。
他甩出口水,凭着本能觊觎着浮桥上的活人,薄薄的指甲扣住木浮桥的压板,咔滋咔滋,竟被他掐住了一条细缝,水鬼的臭味顺着桥蔓延。
浮波乜斜着眼瞟了一眼,脚步轻顿,波光在脚底闪烁,那小鬼的挣扎也来不及,化成秽气消失在水中。
“这初生的鬼婴是最难对付的,浮波姑娘竟然连手都不抬就解决了,难怪父亲如此倚重。”
浮桥的裂缝瞬间消失,水中的鬼哭声都小了许多。
“只不过我也脱身于这水中,对这些水鬼天生克制罢了。”浮波仍是淡淡地笑,不知深浅。
难怪她叫“浮波”,原是一只水鬼。
下了浮桥,凉气愈甚。
来往的鬼仆神色匆匆,不敢抬头。
浮波将她引到一栋园子前,叩开沉沉的木门。
明晃晃的灯烛在大白天竟然显得刺眼,原来是一棵攀天的紫藤萝将天井遮蔽个大半,秋日早早的落了叶子,门窗廊檐,爬满它遒劲的枝条。
老旧的扁方上血染的朱砂题着“瑞斋”两个大字。
浓郁的冷香伴随着雨雾滴滴冲入鼻腔,白芳茗莫名向一个角落看去。
一把生了锈的大锁锁住木门,雕花的木窗格窗纸腐烂无人清理,被紫藤的枯枝寄居着,屋檐下有一个小小的燕子窝,一双乌黑溜圆的眼探出来。
浮波放缓语气说:“二小姐,大夫人就不见客,老爷说您就不必去拜见了,我去请示下大夫人即可,然后为您开门。”
“好。”白芳茗点头,向那间屋子走去。
“降月”两个字早已不知所踪,门簪上的彩画斑驳脱色。
开了屋子,陈年的灰尘气能将人呛断气。
风把破门吹得吱呀乱叫,白芳茗把门关严,去按墙上的开关。
二十多年没修缮的电路,开关几乎沉重得按不下去。
电流送来了,灯管却“咔嚓”一声彻底报废了。
浮波摸黑拉开柜子,摸索出三两只蜡烛,捧着烛火回到白芳茗面前。
“降月轩自从曲夫人逝世后便封起来了,该叫下人来修的。”
白芳茗从她手中取了根蜡烛点燃,对着微弱的光四扫。
一套简单的木桌椅和一个斗柜,这便是楼下全部的家具。
她拉开斗柜,三层的柜子最下边堆放些杂物,而上面两层全是二十年前的医学教科书。
书脊上泛黄返潮,还有不知被什么生物污染,黑漆漆的脏斑。
踩上陡峭的木楼梯,白芳茗上去二楼。
二楼是曲净亭起居的地方,仍然十分简单。
架子床上的铺陈早就染血丢了,桃花木的铺中黑黢黢的一片,蔓延到脚下——是曲净亭的血。
白芳茗骤然回忆起她第一次在沅水入界时她的身份,一个即将临盆,并在生育中死去的女人。
幻痛出现的猝不及防,她忍不住白了脸,需要扶住床柱才能立稳。
曾经有一个女人因为生育痛苦地死在了这里,她灵魂如有不甘似的捶打着白芳茗,这个不被期待,却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女儿。
浮波滴了些蜡油在桌上,又点燃三根蜡烛,在桌上的香炉中燃上三根香,隐去身形,不打扰白芳茗。
幻痛来得迅猛,慢慢散去。
曲净亭的柜子里放着两个陈旧的行李箱,白芳茗把箱子擦干净,收拾起母亲的遗物。
她是在被选中后搬来这里的,也并没有多少东西,大多数还都是书籍,跟白芳茗一样,她连一张照片也不曾留在这里。
书桌上有一本字典,旁边还有一本比字典厚的《妇产科学》。
白芳茗扫去浮灰,发现书下压着一张京华大学的稿纸,乱糟糟地写着不少字,其中一个“璞”字和一个“玥”字被圈了出来。
她恍惚,难道这个“玥”字才是留给自己的吗?
白芳茗把那张纸收了起来。
梳妆桌上放了一块小镜子,背后的贴画胶水早就干透,一碰便窸窸窣窣地脱落。
镜面模糊不堪,白芳茗擦了两下便放弃了,塞进箱子中。
一个箱子就装完了所有,属于她独特的东西几乎没有。
浮波重新出现,吹灭蜡烛,帮她把箱子拿下阁楼。
她刚准备推开木门,白芳茗忽然唤住她。
“浮波姑娘,你在白家这么久,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浮波动作一顿,回过头来,脸上的笑意却淡了。
她说了一句:“她不是白家的人。”
与白芳茗想的一样,她出身凄苦,受白家资助,从小在南苑长大,可她不是,不会是,更不像白家的人。
说罢,她推开门,又恢复成那个古井无波的模样。
*
浮波重新锁上降月轩的木门,门上的燕子扑棱扑棱翅膀飞走了。
白芳茗回望这栋小阁楼,心头怅然,再也不会有人打开这扇门,再回顾这里曾经住着的人的一生。
“快到晚宴的时间了,小姐不如先回去,待明日再去墓园?”
白芳茗摇头拒绝:“父亲这阵怕是不会想见到我的,姑娘请直接带我到墓地吧。”
白家的墓园坟地平日有阵法相护,并不开放,即是是周围的野坟,也不能随意出入。
这是限制,也可以说是保护,毕竟几千年的坟堆,谁知道都有哪些不干净不能克制的东西。
白芳茗想收敛母亲的遗骨,也是要有个光明正大的借口进去寻找皓月的尸骨。
若是通过其他法子,倒也能进,只是麻烦些。
“天马上要黑了,墓园不安全。”
乌云遮日,白家宅院明显热闹了许多。
白芳茗露出祈求的目光,下意识地捉住浮波的衣襟:“离太阳完全落山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会快一点的。”
浮波沉吟片刻,眉目中透露出些许郁结与闪烁:“她死的时候,有人替她超度,她应该已经投胎转世,离开了白家,你不必执着于此。”
“她毕竟给了我肉身骨血,这些是我该为她做的,不管她身后有无其他人替她做了这些。”白芳茗坚持。
浮波似被她说动,悄然叹息。
墓园前布着大阵,一旦非正常触动会被护阵鬼怪撕咬至死。
浮波手中有开阵的“钥匙”,她默念咒语,手势翻结,一道看不到的阴翳散开,墓园阴森的鬼气扑面而来。
浮波再次认真地问:“芳茗小姐,你确定要进去吗?”
白芳茗心间泛起奇怪,反问道:“是父亲又反悔了吗?”
浮波摇头,脸上的笑却很淡了。
“那我要进去的。”即是里面是白洵的陷阱,她也必须要去。
浮波走开前方开路,冷声叮嘱白芳茗:“小心些,不要乱看,小心触怒了鬼魂。”
此处不算白家的祖坟,荒凉凄异许多,疯长的杂草爬满荒原,偶见的几座碑石被黄沙尘土乱掩着。
白芳茗警惕着四周虎视眈眈的目光,压下童年恐惧残存的阴影。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沙沙的雨声消失在耳边,浮波终于在一棵树前停下脚步。
“就在这棵桐树下面。”
这巨大的棵泡桐树在落叶,枯焦的叶子层层叠叠地覆着泥土,掩盖住尸骨。
白芳茗手掌贴上粗壮的树干,灵炁从指缝中流出,渗入这棵参天大树的茎脉,探知树根触及之处。
一口将近腐朽的薄棺就浅埋在她的脚下。
浮波找来一把铁锹,白芳茗一层一层挖开覆土。
厚厚的腐殖层吸满雨水,竟体现出特异的属性,出奇的湿黏,每一锹都得用尽气力。
也可能是这里诡异的磁场改变了土质与环境,白芳茗不得不用上些许灵炁。
每下一锹,巨树便抖落些许水滴,淅淅沥沥地淋到白芳茗的身躯之上,片刻便彻底淋湿了她。
泥水顺着挖出的小坑下流,她的双脚泡在泥中,湿冷不堪。
棺木渐渐现出一个腐坏的角,天色已然完全暗下去。
“季春时节,桐花盛开,她就像睡在花海之中似得……”
白芳茗的背后忽然传来轻声的呢喃。
“什么?”她一顿。
转头的目光被扑朔而来的鬼雾遮掩,白芳茗下意识地闪避,重重摔在母亲的残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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