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道题的数据,在一众神仙大佬的死缠烂打下,在比赛结束前一个小时被上传到大机房的实时评测OJ上。接下来一段时间,看书的看书,做事情的做事情,扯皮的扯皮,氛围一派祥和。
提高组模拟赛中午十二点半结束。这之前半个多小时,小机房这帮人就已经提前开吃了。不想与其他学科竞赛生一起挤食堂的大佬们照例点了外卖。
这帮搞学术的大佬们在饮食上并不讲究,每天千篇一律的吊州国民外卖梨花快餐,33元标准米饭套餐。
不过,对于OIer们来说,每天午饭还有一道无比上头的下饭菜。
自从2011年lemon评测系统诞生以来,观看直播评测便成了各校模拟赛后选手们最期待的环节。每位选手所有代码的评测过程,都会完整无遗的在全机房几十台显示器上同步广播。这位选手这道题的下一个测试点是红是绿,仿佛能在无言之中牵动全机房所有人的心。特别是那种时限八秒十秒的题,在焦急漫长的等待后看到显示屏上怒放的“答案正确”四个绿色小字的那一瞬间,那种苦尽甘来的激动和喜悦简直是无法言喻的。
而在2037年暑假FCC宣布NOI系列各大赛事全部启用IOI赛制(注1)后,lemon团队为各大强校量身定制了有实时反馈功能的在线评测系统,这种刺激感迎来了再度的升级。
“唉,”朱恒念咽下口中的饭菜清了清嗓子,“这帮家伙每次打钰神的模拟赛都这个鸟样,这种T2到现在还没人A,最高分87分的十次提交还用完了……”
其他三个男生端着手里的饭菜迅速在朱恒念的显示屏前聚拢,边盯着屏幕边议论纷纷。
“这个傅凌云今天怎么回事,昨天差一点就AK了,今天怎么连交都不怎么交……”
“不是,你们不觉得这个蒋成庚更惨吗,四道题所有提交都用完了,还没上两百分,然后就没事干了……”
方才聚到一起的几位大佬,没过几分钟就兴致缺缺的唏嘘着回了自己的座位。
“哇——次奥!”
“有人AK了?!”
“不是,李道歌这家伙……怎么又在卡评测(注2)?!”
李道歌……
前天楼梯上的对话迅速在曹某人脑海里闪现。
一个张很卷,一个李Dog。没错,就是他。
不是,他怎么会来省中集训?!
“你们看看,经典的又WA又T又RE,”朱恒念随意地点了点前面李道歌的几条评测记录,“最神奇的是,他上一次WA的点,这一次变成了T,下一次还能RE,还能不断循环往复……”
“话说这货前几天好像挺安分的,”一旁沉默的张雨山插了进来,“今天是属于间歇性发病是吧!”
曹某人:“……”前几天他只是换一个地方发病。
“会不会他前几天根本就没来?”姜母鸭很快猜到了点子上。
“有道理,”赵梦源略微点头,“他跟张河浅两个去一中夯基班了,前几天刚好是一中新生夏令营。”
“所以就没来?”姜母鸭脸上写满诧异,“照这货的习性,新生夏令营这种东西不应该直接翘吗?!”
“翘新生夏令营来这儿作死?你觉得他班主任会答应吗?”
“班主任答不答应对这货来说有什么区别?你不会真觉得班主任这种东西对他有用吧……”
曹某人:“……”你们不觉得对这种人来说,新生夏令营这种场合的作死机会比这里多得多吗?
还有……张河浅??
“行了行了,”张雨山大佬每次讲话都自带“肃静”的效果,“不管他了,他要真把评测机搞炸了OB自然会取消他的集训资格。我睡一会儿了,你们要做什么做什么,就别发出太大声音。”
“就是,”姜母鸭一脸“我怎么才反应过来”的说,“来来来,念念,来整一局Generals(注3)!”
“来就来,”朱恒念一只手像玩杂耍似的不停上下抛接一支圆珠笔,另一只手熟练地在浏览器里输入了generals的网址然后按下回车键,“源神你也来吧,FFA,开局一块把姜母鸭的家给抄了。”
被无情孤立的活动提议者:“……”
看似情理之外,实则意料之中。
“翩然姐你也来吗?开局五十回合把那货秒了!”
“朱恒念,你想死啊,”姜母鸭歇斯底里的嗓音几乎是完全无视了某位正在休息的大佬,“你不知道FFA不许结盟啊!还想把两个无辜的小同学一起拖下水,小心其他玩家联名举报你……”
“你们自己玩吧,我打不过你们。”
曹翩然戴好耳塞和眼罩,解下发带捋了捋头发,然后调整了下座椅位置选了个合适的姿势,从旁边包里拿出一个软绵绵的抱枕,一头扎了进去。
“我休息了,你们声音小一点。”
看在某OB千金的面子上,几位大佬终于有意识的压低了声音。就连著名“大力神指”朱恒念敲键盘的声音,也变得让人感到不习惯的轻。姜母鸭甚至不顾自己离开时被偷袭抄家的风险,难得主动地跑去拉下机房南面的窗帘。
大佬们的机房就是这样。不用一分钟,叙利亚的大街就能奇迹般的变成北欧森林里的庄园。习习的空调风声,指尖与键盘轻轻接触的“沙沙”声,计算机主机偶尔发出的“嘀嘀”声,以一种奇妙的方式交织凝聚成一首OI机房独特的午后小曲。
虽然他们正在干的事情与OI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小机房向外开的窗户朝向正南。尽管窗帘被拉上了,但由于年久失修上面有一些小洞,夏日午后毒辣的阳光经过这些小洞的筛选,竟变得恰到好处的和煦而美好。南面朱恒念和赵梦源的额头,东面姜怀柔和张雨山的侧脸,北面曹翩然飘逸的长发,还有窗边几盆吊兰碧绿修长的叶子以及空气中做布朗运动的纤小灰尘,此时此刻好像都被镀上了一层鎏金,静美而不失活力。
哦,最显眼的还是曹翩然枕边那个修长而轻盈的东西。
那是她解下的发带。鹅黄色,在阳光的映照下,上面做工精致的印花蝴蝶仿佛在她身边翩翩起舞。
如果凑近了细细的闻,你还能感受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ODDIS Miss Sweet,小苍兰香型。
“钰神!我举报,有人在考试过程中恶意盗取数据!”
“他们在休息!小声点!”结果这声音比前面那货的还大。
如果不是门口这一阵突如其来的骚动,曹翩然这时候可能都要迷迷糊糊睡着了。被惊醒的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然后立刻产生警觉。
这声音,太有标志性了。
她连忙抄起桌上的抱枕,摘下眼罩,起身左转,移开隔间的玻璃门,像一条鱼一样敏捷的钻了进去,然后迅速将玻璃门复位。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就像当天张鸭子翻窗一样。
几乎就在玻璃门复位静止的瞬间,小机房门被姜母鸭打开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扭打着冲进了房间。
曹某人这才略带收敛的松一口气。全身上下一阵星火燎原般的灼热感后,她明显感觉到原本较为干燥的后背突然变得湿漉漉的。
如果她的动作慢了哪怕零点零一秒,都将意味着她必须在额头醒目处贴上“曹家千金”这块永远揭不掉的标签,在“曹梦瑶案”这一竞赛界前所未有的风口浪尖上,与两位身份不明的学弟在同一方校园里共处三年。
隔间以一面巨大的玻璃幕墙与小机房主体分隔。玻璃幕墙是单面磨砂的,从外面看里面就像打了马赛克,基本什么也看不见,但从相反方向却能比较清楚的看个大概。加上这玻璃不太隔音,在里面的人简直就是身临其境。
曹某人显然没心思再去睡觉。她坐在当年枫神给她讲“开学第一课”的板凳上,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两位学弟的一举一动。
“你们两个大中午的能不能消停点,”朱恒念伸了个懒腰,极不耐烦的关掉游戏打开lemon,“钰神还没来,说吧今天又有什么问题,我帮你们看看。”
“这个人,李道歌,”张鸭子把旁边那人往前推了推,一个个字如机关枪子弹般从他口中急不可耐的爆出来,“在考试过程中恶意盗取数据,用不正当手段通过T2,理应受到制裁!”
“听他放P……”
“不是,”姜母鸭一脸诧异的赶来围观,“这货T2过了?他前九次提交不都是零分吗?”
“最后三分钟,最后一次提交,”朱恒念打开李道歌的评测记录,看着页面底部那个绿的刺眼的“100”,脸上瞬间写满难以置信,“还真过了!”
“看他代码!”张鸭子伸出右手试图抢夺朱恒念的鼠标。
小机房一时间仿佛变成了刑场。如果去掉所有背景只看张鸭子的表情,你会毫不犹豫的认为他正在为一位杀害他父母的歹徒争取更严酷的刑罚。
“耐心点,别抢,”朱恒念握着鼠标的右手向上一抬,避开了张鸭子的抢夺,然后移到最后一条记录边轻轻点了点。
屏幕上弹出一个黑色背景的窗口。在深色底色的映衬下,那些花花绿绿的字符显得格外醒目。就连几米外隔间里的曹翩然,都能隔着玻璃大致分辨出屏幕上的内容,也就是狗子的AC代码。
她清晰的记得,这题的标算是动态规划,也就是说整个代码的核心应该只有几行转移方程。顶多主函数前有个斜率优化的子模块。
而她看到的东西却与之大相径庭——整个代码的主要部分是二十几行极其工整的排比句,如果仔细观察字体颜色很容易识别出这些都是if语句。除开头读入数据外,全文没有出现任何循环结构,排比句之后直接return 0。
经验丰富的她一下子反应过来这家伙干了些什么。
典型的打表代码——与几天前他与张鸭子在地铁站的对话遥相呼应。
但关键是,这题根本就不是打表题。一般的打表题输入输出都只有寥寥几个数,而这题n到几十万,下面还有一大串数据。
“所以……你哪来的数据?”朱恒念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只神奇的狗子,语气惊讶的毫无掩饰。
“根据前九次的错误总结出来的。”狗子语气里的波澜不惊与前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所以怎么总结,”一旁姜母鸭一本正经的调侃道,“你们教教我,我们学会了去AK IOI,然后回来请你们吃饭。”
“要不让他给大家分享分享,”张鸭子提议,“到时候整个提高班几十号人一锅端进集训队。”
话音刚落,张鸭子略微转了转头,仿佛在刻意迴避两位学长的目光。从隔间里曹翩然的视角,可以清晰的识别出他脸上有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
根据前三天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她几乎可以百分之百断定这两货又在自导自演什么东西。
“来来来,热烈欢迎!”
赵梦源率先鼓起了掌。其他几位紧随其后。“哗啦啦”的掌声连隔着一层玻璃的曹翩然都听得清清楚楚。
“诶,不是,”狗子脸上泛起一阵难得的羞涩,“我……我这种方法还不成熟,我不想误导大家……”
曹某人:“……”不是,这货竟然还有怂的时候?!
“别怂,”姜母鸭一如既往地推波助澜,“这题全班就你一个人A,本来也是要你上去讲题的!”
“你怎么A的就怎么讲,我们欢迎与标算不同的正解,”朱恒念补了一句。
“那我得回去准备一下……最好把我安排在最后,T3 T4的后面……还有,把同学误导了我可不负责……”李道歌边说边拽着张河浅的胳膊,将其死命往外面拖。
“念神,一定要把他安排在第一个!,”张河浅边反抗狗子边回头冲着小机房里喊,“两点钟一上课就让他上来讲!”
“去死!!!”
……
根据这两货的习性,曹翩然想,他们随时随地可能再次从小机房门口冒出来,根据他们制定的“剧本”进行一些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骚操作。
但事实证明,她这次的猜想并不正确。
从他们离开小机房的一刻起,她就将左耳贴在隔间的玻璃移门上,仔细分辨外面的声音。等确定两人进入了电梯、电梯门顺利关上,隔间外除了小机房几位的闹腾再没有任何声音后,她才小心翼翼的移开玻璃门,蹑手蹑脚的走出来。
“翩然同学,”曹翩然一只脚刚踏出隔间,姜母鸭就条件反射般的“关心”道,“刚刚你去里面干什么?是不是嫌那两货太吵了?”
曹翩然装模作样的浅笑着点点头。
“唉,这帮皮鬼也真够闹腾的,都打扰到我们千金小姐的休息了,”姜母鸭像是在自言自语,“哪像我们翩然,走这几步路都蹑手蹑脚的。”
曹翩然不露痕迹的睨了他一眼。
少自作多情。搞得好像你不闹腾一样的。
时间已经将近一点。正午毒辣的太阳已经略微西斜,不露痕迹的收敛了一些光芒。
经历过刚刚的风波,众大佬显然没有心思再睡觉了。张雨山戴上耳机打开显示器,继续出他没出完的国庆模拟赛题;朱恒念和赵梦源登录Generals,又开了一局FFA;姜怀柔这次比较识趣,没有加入他们,自己在一旁刷着B站。
曹翩然收拾好睡觉用的抱枕和眼罩,一只手捋了捋身后自然微卷的长发,另一只手习惯性的伸向桌子右侧的……
不对啊,她明明记得睡觉前就是放在这里的啊……
也许……是被空调风吹跑了吧。她弯下腰,仔细搜寻座位附近的一片区域。一番搜寻无果后,她决定动用群众的力量。
“你们有谁看见我的发带了吗?”
“不好意思,我这没有。”赵梦源简单看了看四周的桌面和地面,摆了摆手说。
“源神,你怎么这么敷衍,”姜母鸭转头看向前者,语气里充满那种硬挤出来的责备,“你就这么想看人家翩然同学披头散发一下午吗?……”
“翩然姐你有省中饭卡吗?”朱恒念毫不留情的打断前者的话。
曹翩然摇摇头。“以前有,过期了。”
“那你拿我的饭卡去楼下小卖部买一根,发带这种常用生活用品那里面应该不至于没有。”
“哦谢谢,不用了。”曹翩然微笑着拉开座位右侧的抽屉,从里面一个装满牛皮筋的小纸盒里拿出一根,娴熟的在身后绕了几下,简单的系了一个马尾。
“看到没,”姜母鸭用一种半带嘲讽的语气冲着朱恒念道,“这就叫天生丽质,一根牛皮筋解决问题。”
话音未落,他便快速把浏览器上登录的网站一个一个注销,然后关掉显示器,从一旁的包里翻出一包卫生纸,出发去某个固定场所进行他的午后例行活动。
“朱恒念,你要敢趁我上厕所的时候机惨(注4)我,我……”
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走的时候,把小机房门微微带上,留了一小条缝。
一旁的朱恒念大佬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千载良机,蹑手蹑脚走到门口,轻轻握住门把手。
当然这个“千载良机”肯定不是指打开前者的显示器去机惨他——这跟他准备做的事情相比,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就像曹翩然在隔间里一样,朱大佬将耳朵靠近门缝,静静等待那只不省人事的姜母鸭的脚步声从走廊上渐渐淡出。只不过当这一刻最终到来时,他做的并不是把门推开,而是用尽可能小的声音将它拉上。
(注1)IOI赛制:信息学竞赛中的一种赛制,因为被国际信息学奥赛(IOI)采用而得名。此赛制的比赛中,选手可以随时提交代码参与评测,并得到实时反馈,但只有比赛管理员和观众(如果有的话)才能看到实时排行榜。比赛按照测试点计分(区别于ACM赛制)。此赛制的优点是方便选手得到应得的分数(而不用花费过多时间检查小错误),缺点是需要极其强大的评测系统(而不至于被卡评测)以及容易被骗分(这个是下下章的重点)。本文设定Lemon开发的评测系统中,每位选手赛时最多提交十次/题,但能看到每题每个测试点的错误类型。
(注2)卡评测:选手以挑战评测机性能或使评测机无法正常工作为目的,提交一些恶意代码。正式比赛中对这种行为的惩罚往往只有道德谴责。
(注3)Generals:一种在OI界十分流行的线上小游戏。中文名“将军棋”。有FFA等模式,官网原则上规定FFA不许线下结盟。
(注4)机惨:全称“机房惨案”。具体看下一章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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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ABC122C]GeT A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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