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洪在城墙上远远地看见一道身影,骑着一匹黑马赶来,手里扯一幅大红色旗帜。
那骑马之人面如枣色,额上缠五彩线编织而成的抹额,扯着大红色旗的手臂黝黑,血管贲张。
耶律洪皱眉,大红军旗一向是有战火才会用出来,难道云齐又不安生了?他思绪重重,挥手放行此人后便快马加鞭,赶往西边的军营。
阿古达木掀开帘子,“王上,边关有异动。”
主帐内,耶律炎岔开双腿,将□□搁置在膝盖上,刀身倒映他的眉眼,一点寒光映到他的瞳孔中。他安静的擦拭刀身刀柄,那扯大红军旗的汉子站在他面前,正是阿磊。
阿磊此时面色涨红,双眼充满血丝,他一拱手,将自己在飞沙关的所见所闻一一禀报。
“那城墙上的布置十分诡异,之前未见过。”
将爱刀擦地锃亮后,双手将刀托起,搁置在一旁的刀架上,发出沉闷的一声。那刀架通体暗红,遍布黑色线纹,宛若浸透了鲜血般煞气逼人,叫人不敢看第二眼。阿磊听见这声音,浑身一抖挺起腰站直了些许。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阿磊从过军,对这长刀再熟悉不过。
此刀制式与其他□□稍有不同,刀身更阔更厚,他曾亲眼看见王上单手使这刀将云齐主将连同坐骑一齐批下,那断口光滑,血像瀑布一样喷涌出来,人血混着畜生的,十分粘腻,染红脚下的一片草。
“城墙上,再说一遍。”于是阿磊又将看见的物什一五一十地描述出来。
禀报完毕后,阿古达木将人带出营地,阿磊鼓起勇气,求他能帮忙留意大哥的下落。
阿古达木听完阿勒独身一人行动怒斥阿磊,“你哥莽撞!你也不劝他!”阿磊面对着昔日的上司,面色涨红不敢作声。
“罢了,你大哥我帮你找,只是你要做好准备。”阿古达木没看这楞头小子,草原已入秋,晚风已带了几缕肃杀之气,今年异变突发,事事透露出不同寻常,这边刚处理完疫病,还未缓一口气,那边便又来了劳什子铁桶。
阿古达木长叹一口气,契丹恐怕要迎来一场硬仗了。
“这不是大炮吗?”宁嘉宝一口饼子噎在喉咙,赶忙端起汤碗咕嘟咕嘟猛灌几大口,费劲地咽下厚厚的饼。一边顺着胸口一边又有些吃惊,古代也有大炮了?那耶律炎之后拿什么和云齐打啊?冷兵器对热武器,这不完了吗。
耶律炎站在书架边,玩着宁嘉宝的小刀,大拇子抵住刀柄又松开,刀身刀鞘碰撞出哒的一身轻响。
“炮。”耶律炎不是没见过炮。
他十五岁时忽然有一天想看看草原的尽头,便带着马与刀,和几个干巴的大饼,只身一人纵马北上。少年的好奇心是最广阔的天地,他越过古拉山,越过阿旺山,越过不知名的无数重山脉。水变成汗,汗蒸成雾,终于走到草原的边界。
他从春日出发,一路纵马追赶光阴,越过春夏秋冬,再一次看见燕子飞来时,耶律炎知道他已经到达。他到达了一个村庄,他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看,却见不到人影。
“轰隆——”远方传来闷闷的雷声,震地他耳膜隐隐作痛,他下意识矮身进了一间屋子,却不见春雨落下,那雷声却愈发响亮。
在一声声巨响里,他甚至看清了空气中的尘埃,不多时,肩上就落了薄薄一层灰,耶律炎愈发好奇,他重新翻身上马,去追寻这雷。
他穿过白色的树林,今年累月狩猎锻炼出的直觉让他翻身下马,他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在腿部,隐去细簌的脚步声,透过低矮的枯草从往前方看。那一幕让他不敢忘记。
漆黑的炮筒喷射出一一枚枚黑色铁球,带有利剑破空之声,落地的一瞬间便炸开,房屋被炸成碎块,泥土四溅,来不及逃跑的人们被炸上天,在落下只有手臂或者小腿。天地间一片昏沉。
那时候的他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可那铁球越落越近,他不得不撤回树林中。
他回到契丹后,夜里总是梦见那日的雷声,梦见那黑铁碾上草原,将草原变成炼狱。他一改以往对书本的不屑,叫下人们搜刮了不少各地见闻,终于知道那神秘的铁桶和铁球的名字——火炮。
“吓傻了?”宁嘉宝的疑问将他的思绪拉回,他想起这少女用熟稔的口吻提起火炮,心中疑惑。
“你在云齐时,见过此物?”契丹每年秋日都要同云齐打几个来回,以往可从未见过这东西。
宁嘉宝摇摇头,放下手里的饼,认真思考起来,“我在云齐时,虽说不常外出,可一些传闻还是知道的,并未听说过此物。”
“也有一种可能,这大炮其实一直在秘密研制,一般的消息打听不出。”忽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男主!
这书里的男主本是个铁匠,误打误撞跌下悬崖得到了一本传世秘籍,里面记录了各种武器的锻造法,甚至还详细地记录了各种零部件与图纸,只是困于时代的生产力与科技水平,许多武器没法制造出来。
要怎么和耶律炎透露一下呢?宁嘉宝不想被看作异类,却也不想耶律炎吃败仗,让契丹再次陷入动荡,她食指敲了敲桌面,最终还是决定透露一点消息:“我未出阁时,听说过这么一个人。”
她将男主的经历捏造成市井留言讲与耶律炎听,“总之,云齐现在将全副身家都赌在那秘密武器上,火炮可能是其中之一,但他们绝对会有后手。”
耶律炎玩着小刀,沉默片刻,还是将他十五岁那段经历讲给宁嘉宝听,只不过省去了很多细节,比如他被炮火吓的连夜赶回契丹,还连做一个月噩梦。
宁嘉宝认真听完,哇了一声,伸手点点耶律炎肩膀,“你十五岁就这么不要命了啊!”
耶律炎额头抽动一下,反问眼前愚钝的少女。“这个是重点吗?”
“别慌,有我这么聪明的王后高速进入契丹,你就偷着乐吧。”
“你哪只眼看见孤慌了?”
虽说让耶律炎别慌,可宁嘉宝自己也不太有底,一是因为她还是想不起后文走向,二是契丹命运改变,并未因鼠疫亡国。心里存着事情,走在契丹大街上,街上现在有了不少人,许多牧民或猎人被疫病憋坏了,卯着劲外出,恨不得一天到晚十二个时辰都不着家。
街上的妇人们也多了起来,穿着时兴的衣裳走在大街小巷中,红红绿绿的一片,叫人看了心情也好了不少。
“今日好热闹啊。”宁嘉宝边走边瞧,发现了不少没吃过的小摊,自接手宁安堂以来,每日醒着的时辰都要干活,宁安堂又还处在建设之初,事事都需要费心,与人磨合也十分不易,太和善没人听,太严厉又叫下人们不敢汇报,凡事都躲着她走,无奈之下,只能恩威并施,遇见实在不听话的刺头,就耍耍耶律炎送的长刀,面上仍温温柔柔地叫人挑不出错来。
好久没在这街上走动了,宁嘉宝举起双手,向着暖呼呼的秋阳撑了个大大的懒腰,发出一声软绵绵的怪叫。这干燥又温暖的日头直让人想快快睡个暖呼呼的午觉。
去宁安堂瞧一眼就打道回府,宁嘉宝对自己的安排十分满意。宁安堂现在是张长岭和小桃挑大梁,小桃的养疾坊已经井井有条,日益康复的人们在观察期结束后也陆续回到家中,待病患们彻底痊愈,这临时应急而建的坊便要拆除了。
小桃每日处理好手头的事,便来宁安堂帮着宁嘉宝做些,背后还带着个粘人精完颜夯。
“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啊?”宁嘉宝曾好奇地打听过。
“哎呀,就那么回事呗。”小桃每每都岔开话题,不愿多说,宁嘉宝也不再问了,只多多留出小桃的时间,让小情侣两人自己解决问题。
她悠哉游哉地逛到宁安堂,进了内院,却听见教务处爆发出剧烈的争吵。
这不是她家小桃的声音吗?小桃平日里跟只兔子似的,竟也会吵架?
宁嘉宝好奇得不得了,就听见下一句。
“你要去送死,我不管!”小桃哽咽,话却说的十分决绝。
“你只别再说心悦我。”说罢那教务处的窗户被猛地推开,一团小巧的物什被扔了出来。
那东西被直直的抛出窗外,都未来得及画出一条抛物线,就“咯”得一声,撞在院内的石板上裂成了两截。
随即一个高大的身影冲了出来,不出意外,是憨子完颜夯。
宁嘉宝听墙角被抓了个正着,咳了两声问道:“怎么回事?你欺负我家小桃?”
完颜夯听着这话,连连摆手,眼眶也憋的通红,连声道“公主,你帮我劝劝她吧。”宁嘉宝更摸不着头脑了,只见完颜夯捡起那裂开的物件。
那是一支木雕簪子。褐色的木纹上,雕刻着含苞欲放的桃花与桃枝,只是雕刻师父的雕工不太好,将那秀美的桃花硬生生的雕出一副霸王模样,但有情人的手总是轻柔,能为心上人雕刻出从未见过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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