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嘉宝靠着小桃,望着金色小马,心里好像有小马驹在撒欢。
小桃正心疼她家公主,低头看见宁嘉宝的笑,那是一种很纯粹的高兴,小桃形容不出来这种感情,抱着小姐,只感觉心里很踏实,像落在了铺满棉布和鹅绒的窝里,她于是也跟着笑了起来。
“傻小桃,笑什么呢!”
“公主,我觉得彩霞这个名字特别好。”
“嗯,孤也这么觉得。”
一道声音传来,熟悉又陌生,宁嘉宝一个打挺,从地上翻了起来。
果然,是她从婚礼到现在只有一面之缘的夫君。
那小马驹是早产,却并不羸弱,在人群中扑腾,母马舔着它湿漉漉的胎毛。
“弋飞,孤前几次来都不见这渠黄马,今日算是被我抓了个正着。”
跑马场的众人闻声赶忙要行礼,耶律炎手一挥免了,他盯着晚霞,脑子里却是大婚之日被宁嘉宝整晕的事。
“我看这马驹不错,黄绸赤练,有千里马之姿,你开个价。”
宁嘉宝微笑,面上看不出什么,也未出言阻止。
弋飞此刻看见耶律炎,心中的猜测一下子落实九分,可契丹的丈夫哪能抢妻子东西?
他心里直犯嘀咕,嘴里却回到:“王上,此马是那黄渠母马所生,还未足月,母马又难产,就要一尸两命,多亏这位姑娘出手,这马才幸免遇难,故而鄙人做主,已将此马赠与这位姑娘了。”
“哦?接生?”耶律炎递来一个眼神,落在宁嘉宝身上。
宁嘉宝面上却十分坦荡,露出一个大方的微笑。
“回府。”耶律炎登上马车,宁嘉宝将晚霞交给弋飞,叮嘱他一定要好好照顾,也随后上了马车。
马场伙计目瞪口呆,看着那女子上车,动作如此自然,那可是王上的马车啊!
“老大!她她她,她是什么人?”伙计受了惊吓,一句话打几个磕巴。
弋飞翻个白眼,飞起一脚踹在那伙计屁股上:“管东管西!去扫马厩去!”
宁嘉宝轻手轻脚地爬上车,瞥见耶律炎闭目休息,没有要理她的意思,还没松口气就听见耶律炎开口。
“宁嘉宝,安定公主,自幼养在深宫。性格文静温婉,知书达理。”耶律炎缓缓念到,“只是未曾想,公主如此文武双全,连给马接生也会。”
宁嘉宝面色变也未变,柔声道:“妾身待字闺中时,就对行军打仗颇为好奇。”
“又听太傅说,契丹骑兵所向披靡,便想了解一二,不曾想偶然的爱好,竟在今天发挥了作用,真是缘分。”说完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那王后为何又偷偷跑出来?万一有个好歹,大齐军马岂不是要踏破我这小小契丹。”
“体会民情。”宁嘉宝面不改色心不跳,张口就是胡诌:“身为一国王后,自当为民考虑,体察民情,才能解决民生痛点,岂能躺在民众的成果上挥霍?”
耶律炎这下彻底闭嘴,这算哪门子贤良淑德,他有些怀疑人生。
耶律炎不说话了,可宁嘉宝话匣子刚刚打开。
“王上,您说是吗?”
“王后仁爱,乃契丹之幸。”
“王上,今日一趟马场之行,妾身还真有些感触。”宁嘉宝身体前倾。
“哦?”
“契丹以骑兵最为骁勇善战,而骑兵根基就在马上,可今日那黄渠马,神异非凡,本该悉心照料,却还是难产,兽医也迟迟未到。故而妾身想,是否可以将马场的养育制度加以完善,对珍贵的马匹分拨专门的兽医呢?”
见宁嘉宝真有见解,耶律炎也认真起来:“王后言之道理,可你也知道,契丹幅员辽阔,人丁不如大齐,莫说兽医,就是大夫也少。”
“契丹百姓以牛羊为重,可连年的旱涝灾害,许多家畜折在其中。百姓生活都困难,哪有多余的精力陪着军队折腾。”
宁嘉宝回忆起早上的所见所闻,街道上商铺稀少,几个儿童跑过去,也面黄肌瘦,十分不健康的样子。
契丹国力衰微,不止是面上说的这样。
这些年灾害频发,大齐百姓的收成也愈发微薄,宁嘉宝出嫁一路上,不是没见过遍地饿殍。
思及此,两人都未说话。
马车驶进王庭,耶律炎率先下了车。
“去把张长岭叫过来。”追月殿里,耶律炎把玩那串碧玺翠十八子,吩咐侍从。
宁嘉宝沐浴过后,推开追月宫的门,耶律炎居然还在。
“御医张长岭。”耶律炎闲闲地翻阅军书,“把你右手给他瞧瞧。”
宁嘉宝心中微微惊讶,耶律炎居然观察到她右手脱力。
宁嘉宝依言递出右手,张长岭检擦一番,开了方子便回了。
“王上,”宁嘉宝打破静谧,“若是百姓口粮不足,为何不效仿中原,垦荒种地?”
耶律炎借烛光看兵书,“王后冰雪聪明,怎会想不到缘由?”
宁嘉宝静静思考,是水源?不,苍阳临湖,其他部族也逐水草而居,水源不是问题;土地?契丹土地平坦,地势也低,水草丰美;那是气候?可她看书中所写,契丹四分明,除开稍长的冬季,与中原并无不同。
宁嘉宝想不出。
“是风沙。”耶律炎看出她心中所惑,“我曾带人在苍阳的边界开垦,可草原牛羊众多,每年吃草就要吃掉一部分,再加上庄稼,那一年冬天,契丹第一次刮起黄风。”
“契丹有城墙阻隔,可十四部没有,整个部族被淹没在黄沙里,挖了好几天。”耶律炎说,“从那时起,我们便不在垦地。”
宁嘉宝若有所思,在草原上种植不可行,那在山上呢?
她见过契丹的沙盘,北部一道山脉横贯中部,抵御了绝大部分寒潮,若是开展高山农业,是否可行?
她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悄悄在心中埋下一颗种子。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时,宁嘉宝带着小桃,想故技重施,打扮成侍女偷偷往门房跑,可却一个身影拦住。
宁嘉宝认出此人,是阿穆尔金,下人们亲切地称呼他为“王的走狗”。
宁嘉宝心中警惕,将小桃拉至身后。
“阿穆尔金?”她盯着那人。
阿穆尔却对宁嘉宝行了一礼,双手呈上一物。
那是一块通体火红的令牌,雕刻着云纹和苍鹰,宁嘉宝拿在手中,仔细打量,令牌上刻着几个字。
“契丹凤令。”宁嘉宝读出声。
“王后拿着此物,苍阳连同旗下十四部,畅通无阻。”
阿穆尔说完,又行一礼,消失在门口。
宁嘉宝收好令牌,只是不知耶律炎此举是何用意,不管了,先出府要紧。
宁嘉宝今日先去看了晚霞。
晚霞在马场跑动,十分活泼,她鬃毛飘逸,跑动起来宛若一匹鎏金绸缎。
宁嘉宝心中酥麻,对着晚霞一通撸。
接着又去逛市集,今日是月中,与昨日不同,草原各部都要牵来苍阳城赶集,多是些以物易物,银钱在草原,最是不经用。
小桃挽着宁嘉宝的手臂,两人情同姐妹,携手逛着。
这边走走,那边看看,淘到不少本地人锻造的银饰,银饰并不精美,却十分古朴大气,显露出一种独特的风情。
银饰尚且能用钱银子换,可许多别的物件,确是换不了。
一把长长的牛角刀鞘,宁嘉宝莫名觉得适合耶律炎,可拿着银子去问却遭到驱赶,宁嘉宝郁闷,摊主却嫌这女子捣乱。
宁嘉宝只能遗憾立场,在心里同情没这个福分的耶律炎。
两人又采买了许多吃的玩的,淘到一只铁盒,摊主断言此中藏有绝世神笔,然后以极低的价格转让给宁嘉宝。
又寻到一株花草,摊主张口便说此花能活死人生白骨,然后又以一个极低的价格转让给了宁嘉宝。
小桃跟在公主身后,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瞧着宁嘉宝开心,啥也没说。
从中心一路逛到一处角落,这角落远离集市中心,顾客稀少,宁嘉宝随意瞥一眼后,却被牢牢吸引住。
要知道,中草药里,蒙药始终牢牢占据一席之地,宁嘉宝平日苦于寻不到药材,空有一肚子药方,宛若锦衣夜行。
可这人,在这偏僻之处摆摊,一口气拿出的药材,竟颗颗都及其稀少名贵!
左边那一布兜子,装的全是小红参,各个都有拇指粗。老鹳草零散洒在台面上,花朵形状饱满,香味扑鼻;台面正中央装着满满一大盒丹砂,还有云母、玉泉、各类石英石脂。
宁嘉宝眼冒金光,这一摊子药材,她全要了!
“这些,什么价?”宁嘉宝问那摊主。
那摊主满面皱纹,披着块黄色大毡,闻言抬头与宁嘉宝对上眼。
浑浊的老眼瞬间大放异彩,老者抖一抖肩,将毡子抖落,开口道:“尊贵的客人,只要让我为你卜一卦,这些药材,老朽尽数赠于你!”
宁嘉宝心中咯噔一下,为穿越时,她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可自从穿越后,她还真不敢轻易让人卜算。
见她犹豫,那老者咳嗽几声,隆起袖子,头扭过一边:“嗤,连算一卦都不肯,老朽的东西,不卖与无缘之人!”
说罢挥起袖子,竟是要赶人。
“唉!你怎么说话的!”小桃见不得宁嘉宝受一点委屈,叉腰同那老者对视。
那老者不吃这套,依旧我行我素:“怎么说话,老朽活了几十年,一直这么说话,快走快走!”
宁嘉宝犹豫几个瞬息,可那药材实在是太过勾人,她还是同意了。
“老人家,算卦可以,只是这药材,您一定得说话算话。”
那老者听闻此言瞬间眉开眼笑,露出满口黄牙,又掏出一把铜钱,一张纸,一支笔。
“小友,在此写上生辰八字。”
宁嘉宝提笔写上安定公主的生辰八字,交给那老人。
谁知那老人却连连摆头:“不对不对,小友你可不能瞎写啊。”
“这生辰八字没问题啊。”小桃也凑近看。
“是‘你’的。”那老者一双招子穿过宁嘉宝的瞳孔,似乎要看穿她的灵魂。
老者声音忽然变得很遥远,宛如鬼魅呼喊。
“是你本真的自我,不是这副壳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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