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个时候，你的手里为什么会拿着一本书？”乔满月问道。
谢云舟犹豫了会儿回答道：“不是因为喜欢。这个问题很重要吗？让你问了两遍。”
他不理解，但还是很有耐心地回应着乔满月。
“我知道。”
她不过是想知道，谢云舟在那个场景里带着一本书做什么，他的模样可不像是会喜欢读书习字的。
乔满月想了会儿接着道，“我只是好奇，你完全不像是个识字的人，当然也不像是喜欢学习的人。”
书籍在现下可贵重了。在当今这个世道下，但凡有点脑子的人，只要有一点钱财都会选择去囤粮食以及生活用品，而不会选择花大笔钱财去购置书籍。
总不至于是谢云舟父母逃亡时，还不忘带上书籍字画吧？
怎么想都不会是这种可能。
他手上的书籍都没有明显的泛黄，也没有碎裂的痕迹。怎么想都不会是十几年前，二十年前的东西。
要是真有这种名家字画，依方晴的性子，也不会任由谢云舟那般糟蹋。不过这种事的前提是需要他们有鉴赏能力。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识字？”
他抓的重点不对啊！乔满月心里吐槽道。她那是解释，才不是重点！
“我是怎么知道的？”乔满月喃喃道。
她是怎么知道的？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只是下次别问了。她根本没有办法去回答。总不能简单明了地告诉他，她是看面相与气质便主观猜测他没有文化的吧？
这未免也太不尊重人了。
她决定绕过这个话题。
乔满月眨眨眼睛，接着她视线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地“咕噜噜”随处乱转。在扫视了整个环境一圈后，目光最终停在了她裙裾遮盖住的泥土地上。
她的鞋尖轻轻地、缓缓地在地面上随意地滑动。
忽然她整个身躯前倾，覆压在她的膝盖上。她伸出胳膊，指尖与地面相接触，在地面上慢慢地划出了一个字——乔。
写完字后，乔满月收回胳膊，取出帕子将手指上沾染的泥巴给擦拭掉，随后又折叠起帕子收回腰间。
“你先念念这个字是什么。”乔满月伸出手臂，指着地面上的“乔”字问道。
谢云舟扫了一眼，毫不犹豫回答道：“夭！”
乔满月伸出的手臂僵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似乎是被冻住了般，很是生硬。
“你怎么不说是天呢？”
“那便是天咯。”
“请你正经一点，我是很认真在问你。”
“我也是很认真地回答你。”
乔满月望着谢云舟嗫嚅了下嘴唇，垂下胳膊，两手落在她的膝上。
原本是转移话题的手段，没想到还真让她给碰上了。她就说他没文化，他还嘴硬。乔满月又看了眼地上写的“乔”字，她确定她并没有写错字。
“要不你再仔细看看？”
“无论看多少遍，我的回答都是这个。”谢云舟停顿了会儿接着道，“也可能是‘天’。”
乔满月真想对他翻个白眼。
这年头不怕人没文化，就怕没文化还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有文化。
“你把下面那几笔给扔了？”乔满月揉了揉太阳穴。现在她不想去思考那个字的事，她只想知道是哪个歹人教谢云舟这么念字的，“谁教你识字的？方晴？”
“算是她吧。”谢云舟莫名有些心虚，“她其实也不是有很多学问的人，但一些基础的字她还是识得。困难的字眼，她说可以认半边，有八成的把握是正确的。只不过每次用了这种方法，对内容都是一知半解。”
“你不一知半解谁还一知半解？”乔满月自忖道，“怎么有人会蠢到真的用这种方式去阅读？”
两个文盲！
“你先告诉我，你当时为什么要拿着一本书？”
“自然是为了学知识。虽然我对书籍里的内容不是很懂，但勉勉强强也能知道个大概。方晴告诉过我，曾经我的父亲是个赫赫有名的将军。虽然她没明说，但我知道她希望我能同我父亲一样征战沙场。既然我想要领兵上战场，那么必须是要有一定的知识，不是吗？”
谢云舟所说的话触动了乔满月。他真的是一个很傻很天真的人。
乔满月垂眸道：“我可以教你识字。虽然我也是学艺不精，但教导你还算是绰绰有余的。不过，”她抬眸看向谢云舟，“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谢云舟问道。
“外人问起时，别说是我教你的。这种念头连想都不能想，听见没？”
“嗯。”
这个脸她丢不起！她承认她这个人天生就是好面子，自尊心比旁人强。
“这个字，”乔满月道，“你可要记牢了，它不念‘天’也不念‘夭’，它念‘乔’。它除了是你认的第一个字外，还是我的姓。”
“嗯，‘乔’。”谢云舟笑着重复她说的字。
不知怎么的，听谢云舟这么一念，乔满月便感到脸蛋发烫。
在乔满月不知道的角落，谢云舟在心底又默念了数遍“乔”。这一个字，在他的后半生或许都不会忘记。
送走了谢云舟后，乔满月决定去找方晴。
在他们几个人里，没有谁比方晴对当年的事了解更多。她如果想知道当年的事，问方晴肯定是要比问谢云舟更好一点的。
况且她现在可是谢云舟的小夫子，她有着很充分的理由，去了解谢云舟的过往。
常言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为了她的第一个学生也是唯一一个学生，她上点心再正常不过了。乔满月在心里对自己解释道。
当乔满月再次见到方晴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
屋子被桌面上放置的油灯所散发出的淡淡黄色给填满。方晴似是早已知晓乔满月会来寻她一样。此时的她很优雅地坐在桌前。
方晴取出茶杯，提起茶壶，往杯里倒着茶水，道：“方才你们二人的对话，我听到了些。”
方晴直截了当的话，是为了告诉乔满月她知晓乔满月来是为了何事。这倒是让乔满月省了提出这一事的心思。
“原来您还有偷听的兴趣，原来我还当您只有随意谩骂他人的兴趣呢。”乔满月调侃道。
乔满月可没忘记方晴是如何说她坏话的，她虽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但也并非是个打骂不还击的人。只要有机会，她必然是要嘲讽回去的。
“少贫嘴。”方晴端起茶杯，睨了乔满月一眼，“人长了双耳朵就是为了听事。你们俩说话的声音那般大，我还当是你们故意想让我听见呢。”
“打住。我来找你并不是为了同你起争执的，”乔满月道，“我是来找你说正事的。明日我会离开这里。”
“离开？”方晴的手臂像是木偶断了线失去灵活性般在半空中顿了下，不过一会儿又连接上了线，恢复了生机，“你特意来寻我，应该不只是为了说这一件事吧？”
“您说得对。”乔满月走上前，“我寻您确实还另有它事。我想知道谢云舟的身世，我想您一定是知道的。”
“坐吧。”方晴又取出一个茶杯，提起茶壶倒满水，放在乔满月身前，“我看在他的面子上为之前的行为道歉，但我不能告诉你有关他父母的事情。”
“为什么？”乔满月问道。
方晴一手托着腮，一手敲了敲桌面道：“你真的想知道吗？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我想明白了，他们的事与你与他都是不相干的，君臣之间……”
油灯的火光随着风的吹动，在空间里胡乱地晃荡。
乔满月看着方晴道：“我知道。是因为我父皇下旨灭门的对吧？”
在谢云舟说出他父亲职位曾经是将军时，乔满月便知道了全部事情真相。他们的只言片语加上她对事情本身也有一定的了解，很容易便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武将，姓谢，几十年前，灭族……
“你很聪慧。”
“谢谢夸奖。我记得他的父亲是因为……”乔满月说到后边便没了声音。
并非她忘了词或忘了内容，而是后边的话她不觉得对于方晴而言是一个好词。
“谋反。”方晴很平静道，“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主子们已经不在了十多年了。”
虽然她说得很轻松，但乔满月知道她心里却并非如表面一样平静毫无波澜。方晴只是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出沉溺于往事的模样。
乔满月握住方晴的手道：“我为我父皇的行为道歉，但我做不到为了你们去指责他。他的所作所为，我能理解。你们受的灾难，我也感到难受。”
“我想收回之前的话。你与他不一样。”
“不，我与他一样，我们是同类人。我们不仅仅是骨肉相连的至亲，更是自私自利的小人……”
方晴骤然呵斥出声打断乔满月的话。
“瞎说什么！”
“我说的是事实。”乔满月笑着道，“如果我深明大义，我现在就该和你们一起义愤填膺地指责他。但是我不能。相反我会为了他去反驳你们，指责你们。”
为了巩固帝位，而陷害大臣的事迹，在历史上也并非稀罕事。只是不凑巧的，偏让她遇上了个没除尽的“根”。
“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方晴笑着道。
“我不反驳，因为你在夸赞我。但我知道它不是真的，我很清楚我的为人。”
要是论起全天下最自私最自我为中心的人是谁，乔满月想那个人一定会是她。
“他对你很好。”
他指的是谢云舟。
“所以我想请求你代我照顾他。”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