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贺书昭下楼,正遇到浇水回来的忠叔。
一见着贺书昭,忠叔不顾放下水壶,忙问道:“三爷可是没休息好?怎的脸色这么差?”
贺书昭无所谓地摇摇头,“不碍事。”
“这怎么行,三爷你要是不舒服,应当先休息几日,养好身体才是关键。”
知道忠叔关心自己,贺书昭并没不耐,只是一笑,“我真的没事,忠叔。”
顾棠也刚取了报纸回来,听见两人的谈话,快步走了过来。
“三爷,您不舒服?”
昨夜怪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贺书昭扭过头去,神情冷淡,径直坐在了餐桌前。
顾棠捏紧了报纸,像往常一样立在贺书昭身后,逐字念着今日的新闻。
最近几日平津倒是没什么大事,反而越城那边连连传来战况,情况不容乐观。
只是等到顾棠念完报纸,贺书昭依旧沉默地坐着,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顾棠低声喊道:“三爷,三爷?”
贺书昭恍若回神,放下没喝两口的咖啡,起身道:“走吧。”
到了公司,贺书昭点了点桌上堆得高高的文件,“这里就是你最近的工作。”
顾棠点头,抱起这堆文件,在办公室里会客桌前坐下。
贺书昭脸色很不好看,“你就在这看?”
顾棠立马起身,垂眸道:“那我出去了,三爷。”
吴海华来公司的时候,恰好碰见抱着文件出来的顾棠,不由问道:“你这是去哪?”
顾棠勉强扬起抹笑,“我去找个地方看这些。”
这是被三爷赶出来的?
吴海华微微点头,友好的给顾棠指了个路,“你去我那。”
处理完顾棠,吴海华便推开了贺书昭办公室的大门,走了进去。
汇报完银号最近的情况后,贺书昭并没有像往常说些什么,只敷衍地点点头,再没下文。
吴海华心头疑惑贺书昭的状况,又见贺书昭今日脸色苍白,便多说了一句,“三爷,好好休息。”
贺书昭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嗯”了一声。
不过片刻,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字看得贺书昭头晕眼花,眼皮越来越重,人没骨头似的往后一样,整个人陷进了椅中,睡了过去。
顾棠进来的时候,贺书昭还在沉稳地睡着,毫无察觉。
贺书昭侧头靠在椅上,皮肤透白,唇色都淡了几分。
几绺发丝耷拉在额前,稍显凌乱。
顾棠静静地看着贺书昭,眼中浮现出自己都不知道的柔意。
办公室窗户大开,一阵风吹来,窗帘随风飘动。
秋风已凉,沉睡中的贺书昭也被这秋风惊到,很轻地动了一下。
顾棠弯下腰,轻巧地把贺书昭抱起来,走到办公室内间的休息室里。
不过再轻地动作也使贺书昭轻微地挣扎,略带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顾棠?”
未甚清醒带着微哑的嗓音响起。
“是我。”
顾棠轻轻地把贺书昭放在床上,又替他脱了外套裤子,盖好被子。
贺书昭似醒未醒,任由顾棠的动作。
他的身体很累,精神也很累,知道顾棠在自己身边,身心又骤然安稳下来。
“三爷,睡吧。”
顾棠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响起,贺书昭彻底放下了戒备,再次沉沉睡去。
即便房间灰暗不能视目,顾棠依旧在床边守了一会,他专注地看着贺书昭,听到贺书昭舒缓的呼吸声响起,才退出了休息间。
吴海华双手抱胸,靠在墙上,看这架势,竟是在等顾棠的架势。
顾棠也看出来了,问道:“吴哥有事吗?”
见人出来,吴海华站直了身体,“三爷怎么了?”
顾棠看起来比贺书昭更不好,浑身都透露着失落两个字。
贺书昭对他种种实在太刻意明显,想到昨晚,顾棠自嘲地笑了笑,“我昨天做错了事,惹得三爷生气。”
一听这话,吴海华更加奇怪。
若是顾棠做错了事,贺书昭不去罚顾棠,反而把自己弄成这样无精打采的模样?
吴海华没再说什么,只是大力地拍了拍顾棠的肩,以示安慰。
贺书昭醒来的时候,屋内昏暗的视线让他陷入短暂的迷茫。
他还隐约记得,是顾棠把自己抱回了房间。
睡眠已经得到充足,精力也跟着回来,贺书昭并未马上起身,而且怔坐了一会,好半天才掀开被子,起身穿衣。
没多久房门被人敲响,底下的人端了份海鲜粥进来。
“三爷,这是华江大饭店的海鲜粥。”
“他们怎么突然送粥过来?”
“是顾哥定的,命我给三爷送进来。”
贺书昭神情一顿,才说道:“放那吧。”
直到临近下班点,门口才响起了三声规律的敲门声。
贺书昭倏地握紧了钢笔,顾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三爷,该回去了。”
贺书昭平静地松开手,拧好笔盖,起身开门,看也没看顾棠一眼,利落地从顾棠身边走过。
车上,贺书昭忽然开口:“我们出去吃饭。”
于是顾棠把车开到饭店门口,跟着贺书昭一起进去。
原本以为今日贺书昭有约,没想到点菜的时候,贺书昭把菜单递给顾棠,“看看你想吃什么。”
顾棠一愣,“我?今日没旁人吗?”
“没有。”
顾棠不解地接过菜单,按贺书昭的口味,点了几个他喜欢吃的菜。
贺书昭忍不住看了顾棠一眼,顾棠正弯起嘴角,对贺书昭露出个干净的笑。
这是毫无芥蒂,满怀真心才能露出的笑容。
贺书昭别过眼,似骂似嗔,“看你这傻样。”
“三爷心情好点了吗?”
这哄人的语气,听得贺书昭羞怒非常,“我喜怒无常,也许明天又变了脸色。”
“三爷怎样都好。”
贺书昭抿唇,不再开口。
有问题,就要解决,这是贺书昭一贯的作风,也是贺书昭让顾棠出来吃饭的原因。
但是这顿饭上,贺书昭始终没有提起他真正想说的话,一则他还没有理清自己情绪,二则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过这一顿饭下来,这主仆二人似乎又回到了正常的状态,只是贺书昭知道,他的心并没有得到真正的平静。
但也足够让他重拾冷静理智。
另一头,林政祥弄到了两张广和戏园的票。
当红名角的场子,已经火爆到一票难求的地步,但有心人一听是林震霄家要,两张门票便悄无声息地送到了林政祥手中。
林政祥怀揣着两门门票,满心欢喜地出门。
他打听到贺书昭公司的位置,表明了来意,却没想到连门都没进去,就被无情的拒绝。
“三爷今天不见客,林少爷请回吧。”
林政祥此前的生活只有读书二字,半点人情世故不懂,对贺书昭抱有着虚幻又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不敢置信地反问:“你可说了我的名字?书昭怎么会不见我?”
“林少爷请不要让我们为难,三爷说了不见,那便是不见。”
林政祥仿佛受了天大的刺激,连退了两步,失魂落魄地离开。
在他看来,与贺书昭的初见可谓是一切美好的开头。
热闹非凡的戏园里 ,早不巧晚不巧的,偏生与贺书昭偶遇。
若不是缘分,怎得他回平津的第一天,就会遇见贺书昭?
林政祥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失落的滋味。
几位有心与他结交的商会友人,见到一向斯文俊秀的林政祥,神情烦闷,不由问道:“林少爷这是怎么了,什么人惹到了你?”
“并没有。”林政祥说:“只是方才去寻个朋友,没想到他连一面都不愿见我。”
“谁这么大的架子,连林少爷都不见?”
旁人讥笑道:“平津这般性子的人,我看除了贺三爷,再找不出第二个。”
听到那人提起贺书昭,林政祥忙追问道:“你也与书昭相识?”
那人只是玩味一笑:“相识算不上,但贺三爷在平津,又谁人不知?最不近人情的,就是他。”
“手段也厉害,你看唐晋和李复山,都折在了他手下。”
“这么说,你们知道书昭的许多事?”
听到林政祥发问,几人对视一眼,不由道:“这些事当初可闹得不小,林少爷莫非不知?”
“林少爷刚来平津,怎会知道这些,我来说我来说。”
几人寻了话头,把贺书昭是如何收拾李复山等人的事全抖了出来。
他们对贺书昭是惧怕交加,往常在商会里便被贺书昭压得抬不起头,如今面对不知深浅的林政祥,说话也愈加放肆起来。
“话说林少爷知道,贺三爷为什么要对李复山下狠手吗?”
林政祥蹙眉问道:“莫非其中还有隐情?”
“李复山起了色心,想玩儿贺三爷呢!”
“哈哈哈 ——”
在场的人顿时笑作一团。
“没想到贺书昭是块硬骨头,把自己命都搭进去了。”
“你们这话,委实太孟浪了些。”林政祥面色已有些不快,“莫非你们平常都是拿书昭打趣的吗?”
“我们哪敢!”几人顿时止住笑声,“贺三爷那样的人,我们是高攀不上的。”
“只是没想到,他连林少爷你都不见,也不给你面子。”
“你们也不想想,贺三爷又给过谁好脸色?”
“不要再说了。”
林政祥面带怒气,他已经察觉道这些人对贺书昭带着一肚子不满,借着说过往之事,把贺书昭暗贬一通。
“我与各位实在不是同路人,先行告辞。”
见林政祥拂袖而去,这几人并不恼。
在他们看来,这种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和奶娃娃没什么区别,无半点心机,有何以惧?
林政祥寻了个长凳坐下,面上愁容不见,心思也是百转千回。
在他眼中孤高自赏的贺书昭,怎得在旁人口中,竟是那般的不择手段。
林政祥心中刚升起的那点悸动,便已经在这些人的口中,隐隐有了破碎的征兆。
他猛地起身,打定主意再去寻贺书昭,他偏要当面问问贺书昭,那些人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在听到林政祥第五次上门寻来,贺书昭烦闷地蹙起了眉。
怎得这林家兄妹,一个两个都爱寻他。
林曼仪是少女感情懵懂,可这林政祥又为了什么?
吴海华在旁说道:“林少爷这三番五次的找上门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他一个满脑子只读圣贤书的,跟我能有什么要紧事。”
“那是有什么误会?这般天天找上门来,都生了不少的碎语。”
贺书昭烦闷地“啧”了声,不快道:“把他请进来吧。”
林政祥进来的时候,贺书昭坐在桌前纹丝不动,他眼神透露着显而易见的厌烦,也没请人就坐,开门见山道:“林少爷最近天天往我这跑,到底是有什么要事?”
林政祥立在原地,脑中猛然响起那群人的一句话。
“你们也不想想,贺三爷又给过谁好脸色?”
还真是一模一样。
“我邀你听戏,你怎得不来?”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林政祥自己也不知道的哀怨。
如果贺书昭给自己理由,那他听到的那些话,便一个字也不用多问。
直到此刻,林政祥还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之中。
没想到贺书昭冷冰冰地吐出三个字:“不想去。”
林政祥不由上前一步,“之前在我家的时候,我们还好好的,怎得如今你如此生分?”
“林少爷可是误会了什么?”贺书昭冷然道:“我与林少爷今日是第三次见面,生分,那也是应该的。”
林政祥干巴巴说道:“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贺书昭抬眸反问,“没能如你愿就上门质问,贺某可不敢做你的朋友。”
贺书昭不快地揉了揉眉心,这个林政祥真是无知得过分,近乎单纯的愚蠢。
而贺书昭最讨厌的,就是和蠢人打交道。
“林少爷若是没事,请回吧,以后还是少来为好。”
贺书昭无情的赶客,彻底把林政祥的悸动击个粉碎。
他难以置信自己初次有好感的人,竟然只个空有个漂亮皮囊的人。
他当下就能数出贺书昭无数的缺点。
傲慢无理,狂妄自大,心狠手辣,说起话是一点情面不留!
难怪旁人惹到他,各个落得凄惨的下场!
但是当林政祥对上贺书昭那张带着薄愠的脸,生气动人,林政祥忽然就明白李复山起的色心是什么意思。
贺书昭实在是长得太漂亮了。
若是他没有贺三爷这个身份,不知要被多少人权贵之人争抢。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林政祥忽得就变了脸色,一言不发地冲了出去。
原来早从见贺书昭的第一面起,他已经被贺书昭蛊惑。
顾棠的桌前摆满了文件,这几天除了回公馆,他几乎没怎么呆在贺书昭的身边。
两年间的合同文件,即便顾棠没日没夜地审查翻阅,也还剩十之**。
除了时间紧迫带给顾棠的压力外,更多的,还是那晚贺书昭冰冷的话语。
顾棠敏锐地察觉到,贺书昭厌恶男人对他的感情。
即便对贺书昭从未有过占有的妄想,他依然害怕自己的情不自禁叫贺书昭发现。
他不想被贺书昭厌恶,更不想被贺书昭抛弃。
如今他能做的,便是跟在贺书昭身边,把一切事做得更好,更挑不出错,让贺书昭能过得更舒心。
其他的,顾棠别无所求。
吴海华见他如此拼命,打量般地看了两眼。
电话铃声响起,是贺书昭在唤人,吴海华推开门,走进了贺书昭的办公室。
贺书昭抬头,见到来人是吴海华,不由怔了怔。
仿佛知道贺书昭在想什么,吴海华主动说道:“顾棠还在审查文件。”
还在看文件?
贺书昭看一眼钟表,现在已经临近下午六点。
吴海华继续说道:“顾棠他很努力。”
连续被戳破心思,贺书昭撇了吴海华一眼,“你倒是难得替人说好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
吴海华天生严肃,不苟言笑,这句直白得有些过分的话,也没惹得贺书昭不快。
“随他去吧。”
贺书昭把文件収好,“那你跟我出去一趟,去靶场。”
靶场里。
贺书昭戴好手套,接过吴海华递来的护目镜,身体微斜,抬手,目光聚焦在前方不断移动的半身靶。
此刻的贺书昭看起来沉静专注,“砰”的一声枪响,却打在了七环的位置。
贺书昭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不动,抬手又是一枪,依然是七环。
他取下护目镜,再次抬起手臂,枪响过后,打在了环数外的位置。
吴海华评价道:“三爷今天手很稳。”
言下之意是,手稳却没命中靶心,那不稳的便是心了。
贺书昭把手枪放在桌上,一边取下手套说道:“心里有点烦。”
吴海华沉吟一番,才问:“因为顾棠?”
贺书昭眼睫微顿,才说道:“不全是,那些合同我也提前粗略地看过,很多地方不对劲。”
“这两年间的不少合同,商会竟然是以傅淮之的名义同我签下。”
“曾经李复山也同我说过,我和他的合作,实际上也是傅淮之的首肯。”
贺书昭冷笑一声,最后得出结论:“真是有点好笑。”
“傅淮之在平津的影响不小,跟了他许久,我们的人也暂未发现异常。”
两人之间的谈话,不像是上下级关系,反而更像是多年的朋友,已经默契到只需点到即止,不必说破。
“我很清楚,要对付他不是那么容易的。”
“但愿顾棠能替三爷分忧。”
贺书昭终于看了吴海华一眼,“你还挺看重他。”
“不是。”吴海华摇摇头,“因为三爷信任他。”
贺书昭沉默了一会,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因为顾棠心烦?”
吴海华却说不出其中缘由,他只是察觉到贺书昭这几日身上的不同。
刻意避开顾棠,刻意不提起顾棠,却在无意中,又时时想起顾棠。
吴海华从来没见过贺书昭对旁人这般过,实在是让他想不发现也难。
吴海华想了想,最后给出了个折中的话:“因为三爷不会像对顾棠那样对我。”
“……”
是有理有据的话,但贺书昭偏被噎地提不上气,他好半天才顺下去,回给吴海华三个字。
“那倒是。”
从靶场出来,贺书昭也没再去公司,径直回了公馆。
在书房小坐了一会,即便下午去靶场开枪扫射了一圈,依旧没能让贺书昭这几日的烦闷散去。
桌子上摊着一本书,贺书昭始终不曾翻到下一页。
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响起,贺书昭一抬头,就看见呼吸急促的顾棠立在门口。
贺书昭皱了皱眉,“你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三爷,您去哪了?”顾棠缓了口气,只站在门口,也不进来,“我出来的时候发现您人不在公司……”
“我的事要事无巨细的向你汇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棠顿了顿,眉宇间有显而易见的受伤,“是我多虑了。”
贺书昭抬眸看着,顾棠恹恹地站在门口,手指抓在门框上,垂着头,明明身材高大,却怎么看怎么可怜。
贺书昭心头冒出了股不舒服的感觉。
那晚把顾棠赶走后,贺书昭第一次正视自己与顾棠是否太过亲密的问题。
等他一细想,才发现向来不爱旁人触碰的自己,竟然与顾棠做了那么多亲密无间的事。
甚至在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仿佛已经习惯了顾棠的触碰。
贺书昭察觉到自己这番变化时,对自己感到很不满意。
超过了自己能接受的界限,所以贺书昭决定纠正这一切。
他一向不是会在乎旁人太多情绪的人。
没想到冷言冷语的是自己,真看见顾棠这失落的模样,他还是无法克制心头的燥郁。
也许顾棠是太了解自己,知道自己吃这一套,故意在这演苦肉计。
这样想着,贺书昭心头才舒服了些,对着顾棠说话也冷了起来。
“一个大男人,说你两句就这幅样子,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把其他事交给你去做?”
顾棠平白挨了训,说了声“是”以后,就默默地退出了书房。
贺书昭发泄完,却怎么也不觉得痛快,仿佛一口气吊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下午跟吴海华的对话,已经让他这几日理不乱的情绪濒临极限。
他甚至扭曲的希望,顾棠最好能犯点什么错,让他找个由头打一顿。
顾棠不会怨他,打完以后,或许两人就能回到过度亲密之前的状态。
晚上,顾棠照例端着泡好的牛奶上了二楼。
顾棠敲了好一阵门,门内却始终没任何回应。
犹豫半晌,顾棠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
贺书昭正在浴室里,他只穿了条棉麻的长裤,费力地扭着头,试图给腰后受伤的位置换药。
镜子里突然出现了顾棠的身影,贺书昭忽地手一松,药膏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最后撞在在顾棠的脚边。
顾棠放下托盘,弯腰把药膏捡起来,刚站起身,就看见贺书昭皱着眉,很不客气地把药膏夺了过来。
“你现在进来门都不敲了,顾棠,你越来越放肆了!”
顾棠一怔,转而看向贺书昭受手上的药膏,“您要换药该叫我才是。”
顾棠实在是太了解贺书昭了。
他几乎一眼就看出,贺书昭是故意板着脸,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给自己看。
真正动怒的贺书昭从来都不是这样外露,他甚至还会带着极具诱骗性的笑容,眼神却冷冽无比。
而不是现在这样,蹩脚地找着自己生气的理由。
“我跟你说的话你听不见?”
贺书昭不肯罢休,继续追问,他早听见了敲门声,故意不应罢了。
只要顾棠敢说他敲门却没人应的话……
还在想要生气。
顾棠弯了弯唇,虽然不知道贺书昭为什么要做出生气的样子,不过既然他想,那自己便应了贺书昭的话吧。
顾棠眼神柔了下来,温和地接话:“是我不对,方才忘了敲门,三爷您要罚我吗?”
顾棠的声音带着哄人的温柔,他甚至微微偏下头,从下至上地看着贺书昭。
贺书昭一顿,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全被顾棠不按常理的出牌打乱。
“你就不怕我罚你?”
顾棠专注地看着贺书昭,“可是三爷现在看起来,处于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苦恼中。”
毫无预兆地被顾棠戳破心思,贺书昭恼羞成怒地瞪了一眼。
“我为什么要为你苦恼?”
话音刚落,贺书昭自己却呆住了,眼中浮现出不解的迷茫,自己这几日的烦忧,竟然是为了顾棠?
“是因为我吗?”
顾棠低头浅笑,他心头柔软得不像样子,三爷怎么能这么单纯直白的说出让他险些失控的话。
那些工于心计的手段呢,那些了然于胸的把握呢?
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一刻,三爷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这不为人知的可爱。
顾棠几乎是用了全身最大的力气,才忍住把贺书昭抱入怀中的冲动。
贺书昭无声地沉默,顾棠拿出睡衣,披在贺书昭肩上,柔声问道:“三爷,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贺书昭机械般地穿好衣服,百转千回中,方才自己蹩脚地找着罚顾棠的理由,实在是可笑。
他险些忘了,自己对顾棠做任何事,根本不需要理由,他烦忧的,不过是自己未曾看清罢了。
直到顾棠给他扣完最后一粒扣子,贺书昭伸手,把人推远些,直视顾棠。
“你什么都没做错。”
顾棠突然心头一慌,“那三爷你……”
贺书昭抬起手,止住了顾棠的话。
“我这几日并非有意针对你,顾棠,一直以来,你都做得很不错。”
也许是那晚顾棠的眼神太令人沉沦,才让贺书昭这两天无法忘怀,让他险些失去自我。
当说出无意暴露出自己心思的话时,贺书昭已然从那晚顾棠醉人的眼神中,彻底跳脱出身。
因为他坦然承认并面对了这一切,而只要是能面对的事,就不再能扰他心神。
毕竟强大如贺书昭,更难的事,在那十四天里,他也挺了过来,才有了今天的自己。
一个顾棠,又能算得了什么?
这几日的烦闷终于倾泻而出,贺书昭心情大好,他鼓励式地拍了拍顾棠的肩。
“那些文件你继续好好看,若是吴海华不在,有不懂的地方,尽可以来问我。”
多么令人信任安心的话,却让顾棠如坠冰窟。
顾棠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房间。
他的心因为贺书昭一句话的转变,高高地飞上云层后,又重重地坠落在地。
如果不曾察觉到贺书昭藏得极好的心思,顾棠还不会这般绝望。
可偏偏贺书昭直白地告诉了他。
在他还沉醉在难以克制的极大欣喜中,贺书昭已经毫不留情地将之摒弃。
贺书昭竟能无情清醒到这般地步。
顾棠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在贺书昭的人生中,从来都容不下感情二字,更容不下任何人。
不。
不对。
顾棠猛然意识到,有一个人,就强硬地钻进了贺书昭的心中。
傅淮之。
即便是恨也好,傅淮之于贺书昭而言,是谁也无法比拟的存在。
所以贺书昭又怎会真的无情?
他无情的,只是对自己罢了。
无法言说的欲/望冒了出来,顾棠独坐在黑夜里,低声呢喃。
“三爷,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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