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明日拜堂吧，择日不如撞日。”凌时雨观察夏冰宝的反应，可对方只是愣了下，毫无退缩的意思，甚至很是期待，却忍着按捺情绪。
“娘子，此话可是当真？不是哄我的？”
怎么看，都不像骗人的样子。算了，自己过去造的孽，再差也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再者，若是她发现夏冰宝骗她，定有他好看的。
思及此，凌时雨便放心地应下来，“当真，绝不骗你。”
得到准话，夏冰宝兴高采烈地去煎药了。
当晚，夏冰宝又同凌时雨讲了许多事情，包括凌时雨女扮男装这件事，虽然这些事情里，十有**都被夏冰宝添油加醋，但凌时雨并未发表任何异议。
“可是，娘子，我们现在暂住在他人家中，无人知你是女子，要如何拜堂成婚？”
凌时雨稍作思量，“你我既已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拜堂，也不必用些琐碎的事情，只要我们两个心诚即可。”
“娘子，我都依你的。”夏冰宝的手攀上她的腰侧，淡淡的药香萦绕在他鼻尖，“那婚服呢？”
凌时雨如法制炮，“心诚即可。”
夏冰宝：“那我们不必布置下这屋子？”
凌时雨面带微笑，再次道，“心诚即可。”
夏冰宝沉吟片刻，点点头，“娘子说的是，凡事都要心诚，心诚则灵，只是，未免太委屈娘子了。”他叹息道，“等娘子伤好了，我一定再为娘子办一场更大的昏礼。”
凌时雨彻底放下心来，“那我可不能让你等太久。”
隔日清晨，夏冰宝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净，虽然省去了迎亲的环节，但拜堂的沃盥与跨火盆却是绕不得的。
夏冰宝伴在凌时雨左右，过完这两个礼节，终于到了拜堂的环节。
虽然未作嫁衣，但二人从行囊里翻出件绛色衣服来，夏冰宝又从自身衣衫扯下一块红布来，权当作头盖，凑合一下，倒还真像那么回事。凌时雨身上的伤还未好全，拜天地时，夏冰宝紧紧搀着她，两人磕首于地，长长一拜。
两个人连个证婚人没有，就连“一拜天地”都是夏冰宝喊的，轮到二拜高堂时，双方父母俱不在场，于是他们又朝天地的方向长拜。
“夫妻对拜——”
凌时雨转身，垂首欲拜，却不小心同夏冰宝撞在一处。
俊逸的男人轻笑，浅握下凌时雨的手，又松开，退后半步，重新拜了一回。
手腕处的温意灼人，凌时雨不自觉地盖住那块细嫩的皮肉，心里也说不出是何种感受。对拜完，理应送入洞房，但二人已处在洞房之内，夏冰宝遂捏住简易头盖的一角，轻轻掀起，肤白貌美的娘子出水芙蓉，不过抬眸一笑，就让他眼前一新。
他不由地屏住呼吸，将整张脸凑近，指了下近处的酒杯，“娘子，我们该同牢合卺了。”
说是酒杯，其实就是瓷碗，里面放的也不是合欢酒，而是凌时雨每日喝的汤药。
都道红烛昏罗帐，凌时雨却不曾想到，自己小婚之时，竟然要以药充酒。
对着两碗黑乎乎的东西，凌时雨犹豫半刻，可她身旁的夏冰宝，却很快端起碗来，见她迟迟不拿，便以为是她身体不适，贴心地将药碗送到她手中。
凌时雨静默地接过碗，神情悲壮，同夏冰宝交杯饮药时，丝毫不含新婚娘子的娇羞，反而更像赴死的将士。
杯药已尽。
夏冰宝放下药碗，笑盈盈地望着凌时雨，扶着她坐到榻上，“夫人，你好好休息，今日虽是你我大婚之日，但，娘子身体抱恙，我实在不忍心折腾娘子。”
凌时雨听出他口中的“折腾”之意，不自在地侧了下头，耳垂的红跟着烧至面颊。
她觉尴尬，就转移话题道，“你为何要以药代酒？即便没有合欢酒，也合该是以茶代酒。”
此番话里，不免有斥责之意，可夏冰宝听完，只笑道，“是我不对，可我觉得，若是同夫人以药代酒，自然也能与夫人同甘共苦，这自古以来，同甘的人并不稀奇，但共苦的，却少之又少。大难临头，也都是各自飞。但我希望，若是真有大难，我和夫人共苦之后，定是大福。”
他这般油嘴滑舌，凌时雨也一时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难道，夫人不想与我同甘共苦？”
凌时雨怎么可能在新婚之时，说出扫兴话，只能点点头，“我更希望，我们没有大难。”
夏冰宝非常捧场，“还是夫人说的有道理。”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一团黑布隆冬的东西从门外窜了进来，直直地立在夏冰宝肩头，嚇了凌时雨一大跳。
待她定睛一看，竟是一头鹰。
鹰足上绑着一封信笺，夏冰宝取下，熟练地将它拿到火上烤，而后看都不看，就递与凌时雨，“夫人，盟里来了新任务。”
凌时雨接过字条，只见开头赫然落了两个字——恩呈。
她微微皱眉，“为何这信上，写的是恩呈？”
夏冰宝靠近她，也凑过来看，“哦，这恩呈说的是我，夫人，你忘了？我名冰宝，字恩呈。”
宝，便是宝贝之意，冰宝，也就是冰天雪地里的宝贝，恩呈则是上天的恩赐，做冰宝的字，倒也说得过去。
凌时雨暂且信了他的说法，“那为何这信要写你的字？进沧澜盟的人不是我吗？若是给我的任务，不应当写我的名字吗？”
“哎，看我这记性！”夏冰宝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壳，解释道，“这当然是给夫人的任务，我不过是托了夫人的福，才得以进入沧澜盟，留在夫人身边，贴身照顾夫人，是以，夫人的信笺也就归我负责交接。”
这番说辞也无甚破绽，凌时雨不再深究，便接着看信笺中的内容。
清汶山，占卜台。
一位身著紫色衣袍的男子，来回踱着小步，捧着个乌龟壳，口中念念有词，看起来着实怪异，甚至有些渗人。
过了半刻钟，这位男子才终于停下，将占卜的结果一一拿出，正欲细看之时，一个婢女进来通报，“大人，门外有一人求见，说是想向您请求一事。”
男子顿了下，问道，“那人，可否是剑眉星目，身边还带着一人？”
婢女对他通天的能力早已见怪不怪，点头应是，“大人全说中了。”
他摆摆手，“那请他们进来罢。”
“是。”
婢女起身，才转头就又被他叫住，“不必准备茶水了，他们很快就会离开。”
“是。”
不多时，男子口中的“星眉剑目”之人，便被婢女引进屋。那人一进来，就朝他抱拳行礼，“月大人，叨扰了，鄙人凌时雨，今日找您，有一事相求，望您能替鄙人决断。”
“凌公子。”月斯点头问好，“在你问那件事之前，我可否请教一下，你身后的，又是哪位？”
凌时雨从容道，“哦，他是我的手足，名唤夏冰宝。”说罢，她不动声色地，将夏冰宝前面挡严实了，“不过，今日之事，与他无关，他不过是同我前来。”
“果然。”月斯低声道，神情淡漠。
凌时雨微怔，只觉这人果然如信中所言，智多近妖，方才婢女引他们进来时，就说她家大人又将来客猜得一清二楚。
眼下，这人似乎又早就知道他们姓名。
细思极恐。
凌时雨握住剑柄，慢慢靠近月斯，“月大人，这事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了……”
对方一定不动，只静静地等她过来。凌时雨话音刚落，就拔剑出鞘，直冲月斯胸口击去，出乎意料地，月斯并未后退或是躲开，甚至连惊慌的神情都不曾露出。
乌龟壳摔在地上，敲出清亮的“梆梆”声。
他仍是那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凌时雨抽回剑，他捂住胸前，忍不住地弓腰，随即倒落在地，发出一记闷响胸口的鲜血满溢，甚是可怖。
他占卜出来的结果早就散落一地，凌时雨捡起来，看了两眼，看不懂，就问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喂，你这算的什么？”
月斯口吐鲜血，气息不稳，“天机……不可泄……露……”
凌时雨眉毛皱在一处，这人一副要死了的模样，还在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难不成死后还能魂飞魄散吗？
真是死板。
她将占卜的纸张收集起来，衣摆忽然被人拽住，凌时雨垂眸，是还未死透的月斯。
月斯嘴边的鲜血不断溢出，双眼却执拗般地，死死地盯着她，声音颤抖道：
“缘星虚浮，镜花水……”
可他未说完，就双手发颤，松开了凌时雨的衣裳，旋即，那未吐出的一口气也半卡不卡地，提不上去。
死了。
夏冰宝走上前，替她阖上双眼。
“夫人，她方才说了什么？”
凌时雨摇摇头，拿那些纸张擦拭沾染剑刃的鲜血，“听不懂。”
真奇怪，都死到临头了，却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在故弄玄虚什么？
凌时雨擦净刀刃，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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