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更静了。
闻溪的手还没有离开筷子，此时恨不得就地捏碎了。
什么东西！
亏得她刚才替某人担心着急。
果然，小混混就是小混混，除了糟蹋别人的关心，其他也不会做什么了。
众人都被云姝的话震惊了，就是皇帝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
待她反应过来，面色有些不悦：“你说什么？”
这门亲事是云姝一出生就定下的，这么多年皇帝一直记着，哪怕再不喜欢云姝，都没说过要废除这门亲事。
“陛下莫急，小五是在开玩笑呢。”皇后一边劝皇帝，一边又转过头，嗔道，“小五，知道你喜欢苏姑娘，只是如今都要成婚了，还不收收性子。快给陛下和闻大人和小闻将军赔罪。”
皇后一脸着急，但在云姝眼中，对方的嘴角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话一出，更安静了。闻母此时也有些不悦，只轻声道：“不知殿下早已心有所属，陛下，这婚事…依臣看，不如就算了吧？”
闻溪和云姝成婚，闻母也是一万个不愿意。如今听到云姝还有个心头好，更是不愿。
皇帝轻瞥一眼，转而看向闻母：“小孩子胡闹罢了，爱卿不必放在心上，若是没有意见，那就定在下月十八了。”
闻母轻轻皱眉，她当然没想着皇帝能废除婚约，但也没想到皇帝已经定下了日子。
今天已经是冬月二十二，下月十八……日子太赶了。
但是皇帝明显不是商量的语气。
“只怕备婚事务繁忙…”闻母还是想争取一下。
“朕已于一月之前令礼部备下各项事宜，爱卿不必担忧。”
闻母心中一怔，心一寸一寸落下，一月之前……这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她笑道：“陛下选的日子极好，微臣携小女谢过陛下。”
说罢，闻母起身郑重行礼。
闻溪连忙跟着，心中一阵酸涩。
就这么定下了？
就这样…
她忍不住偷偷瞥眼去看那个刚才还在叫嚣着不娶她的人，此刻正看着一只杯子笑的开心。
现在怎么不说话了！刚才锐气的人去哪儿了！
闻溪恨恨地想，然而从内心而言，这些话她自然不希望云姝说。
不管怎么说，这个婚事看起来没有变动的可能了。
两人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闻溪哪怕再讨厌云姝，也得为自己想想。被拒绝地多了，外头不知道要传出些什么。
云姝的名声已经很不好了，无所谓，但是她可不一样。
皇后看着起身行礼又静静坐下的闻溪，再看一眼旁边的云姝，眼睛微微眨了眨。
“恭喜陛下，恭喜小五，也恭喜两位将军了。”
皇后笑吟吟地举杯转了一圈，闻溪连忙随着母亲举杯回应。
她总觉得皇后还要再说点什么，于是抿了一口酒，静静等着。
“闻将军此番回京，不知道要待上多久？”
闻溪心中一怔，不由得挺直了脊背。
虽然本朝准许与皇子皇女成婚之人进入朝堂，但还是延续了前朝那套，速来不允后宫干政。
皇后…
闻溪等了几秒，却没等来皇帝的斥责，只听她平静如水：“至少是要等小五和小闻将军成婚之后。”
这个答案不难猜，北边离不开闻家，朝中确实也没有能代替闻母前往北边的将领。
但她仍然震惊。
皇帝对皇后…果真是如此喜欢吗？
甚至默许…或者说，允许其询问政事？
她忍住不去看云姝，心中却忍不住浮出雪地里的那个影子。
那个漆黑且寒冷的夜里，没有一丝光亮。云姝全身上下裹满了雪花，冰天雪地里，刚从天阙包围中逃出来，全身上下满是伤口。
鲜血融了雪花，两两混杂很快变成“血花”。
闻溪见到她时，她差不多只剩了一口气。
油灯微弱清冷的光里，只有云姝那双眼睛里充满了不屑和不甘。
闻溪都气笑了，没实力还硬闯天阙大营，还得她费心思带人来救，还嘲讽她，怎么不死在半路算了！
云姝本就是皇帝所不喜的原配所出，偏偏出生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还没莫名其妙背上一个“命硬克亲”的评价，又早早出宫独居，连年节里都不大进宫…里里外外也没个可以照应的人。
皇后有宠，有地位，有孩子。
那么这些年…云姝是如何过下来的…？
闻溪暗暗掩下这些思绪，复杂地嚼着一颗豆芽。
抬眼一看，某人正吃得欢乐，全然不顾皇帝皇后在场，想吃什么吃什么，没有半点优雅可言。
她想的那些，云姝似乎从来没在意过。
闻溪突然一下子泄了气，发狠似的咬了口冰凉的豆芽，只觉得自己今天就是吃多了撑得。
竟然去为云姝考虑了？！那家伙在京都过得可不是一般地潇洒，风流韵事连她在边关都有听闻。
她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想想有没有丁点的机会让皇帝废了这门婚事！
只是她想归想，心中也从不抱希望。
一个月的时间听起来很长，只是粗粗让京都从白雪洋洋洒洒变成了银装素裹，各家各户如今都烧上了炉子，街边也时常飘着烤红薯的香味。
腊八这天，连下了两天的小雪终于停下来，太阳久违地出来露了脸。
还有不到十天就要成婚，闻溪却觉得无比烦躁。
她这一个月被拘在府中不得出去，时时刻刻都要学那些该死的礼仪。
莫说演武场了，哪怕是在家中碰一下兵器都是要不得的，否则叫那些皇后派来的女官看见了，又要苦口婆心地给她说什么时间已经不多了，还是认认真真学规矩要紧。
这些话闻溪听的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实在不想听了。
这天，闻溪好不容易不用呆在府中学规矩了，独自带着身边的小丫头曾书上街。
本朝没有什么女子订婚后不得出门、必须要在家中绣嫁衣的说法，考虑到闻溪确实没有被这么关在家里过，因此只是她一提，闻母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只是吩咐她要多带一些人，闻溪对京都还不熟悉，难免碰撞到什么人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闻溪一时上街，却不知去哪里的好，她在京都也没什么朋友。想了想，转头先去布庄。
没有人是不爱光鲜亮丽的，还在北边的时候，她就爱去逛逛各个布庄，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布料和新鲜的花样。
只是刚刚踏进这个布庄，闻溪就稍稍震惊了一把。
她粗粗看了几眼各个还没见过的花样，一边暗自惊叹。北边离京都到底还是比较远，等到京都这边的花样流传过去兴起时，那个花样在京都又已经过时了。
能看出来这个布庄生意不是一般得好，虽然没有占据京都街边最有利的位置，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其中不乏有和她一样的各位小姐，也有奉命来取布料的各家下人。
“这位小姐可要看点什么？本店虽小，但有整个京都最时兴的花样和布料，您尽管看。”
闻溪只是走了两步便被一旁刚刚送走客人的小二热情迎上。太过热情的小二让闻溪一下子有点吃不消，她愣了愣，这才道：“我随便看看，你忙你的吧。”
顾客的要求小二自然满足，正准备转身离开，再次抬头看了一眼闻溪时却突然脸色微变。好在闻溪已经转身，并未瞧见他脸色有变。
“掌柜的，这料子我可是要了好些时候了，你一直借口说没有，原来是藏起来了。今儿要不是我过来，竟是还不知道呢。”
闻溪正低头和曾书讨论着买哪块料子，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
她轻微蹙眉，拦下想要挤进前排看热闹的曾书，拉着她后退一步，免得被波及到。
店里人来人往，加上那姑娘就站在门口，看热闹的人很快将几人围起来。
掌柜的此时满头大汗，苦哈哈地想着如何解释才好。
这料子确实是这位姑娘先提的不假，但又没有付定金，也没有明确说要不要，只说先看看。他是个生意人，比起没成的事，自然是立马就落成的才好。
更何况后面买料子的这位他也招惹不起啊…
掌柜的苦哈哈地告罪解释，无奈对方根本不听，只是要掌柜的把料子给她要回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赶紧的把东西拿出来，否则我端了你的店！”女子似乎有些累了，不和掌柜的继续纠缠。
闻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最讨厌的就是拿身份压人，若不是身份，她又何需……
想到这里，闻溪也不想继续呆下去。只是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不仅将门口堵着了，还挤得她动弹不得。
“知道知道，试问这京都谁不知道姑娘你呀！”
闻溪的念头才落下，就听人群里一人高声回答，话音才落，人群立刻爆发一声哄笑。
闻溪还有些不明白，却见女子似乎很是满意众人的反应，抬了抬下巴：“既然掌柜的也知道，还不把东西奉出来。若是耽误了王爷的好事，你担待得起吗！”
虽是问句，可众人将女子脸上的高傲看得一清二楚。
在她看来，这句话出来掌柜的必定要乖乖将料子拿出来。
闻溪脑中念头一闪而过：当朝王爷可没有几个……
正这样想，人群中又有一人起哄道：“诶我说掌柜的，你还不把东西拿出来，耽误了煜王的好事，小心把你拉到大牢里头关两天，到时候你出来也不知道你这小店还在不在啊！”
不知道这里头又有些什么闻溪不知道的事，众人又是哄笑一声，继而窃窃私语起来。
闻溪不知道大家都在讨论什么，她反复念着“煜王”两个字，心中没有一点印象。
“姑娘刚来京都?”旁边的人见闻溪一脸疑惑，便轻声替她解释，“煜王爷就是五殿下。姑娘不知道，那位苏姑娘可是王爷的心头好，走哪儿都带着的。今儿掌柜只怕是不好解决了哦。”
那人边说边摇头。
闻溪只觉得脑子“轰”得一声炸开。
五……云姝！
闻溪才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门口又是一阵喧闹。
“怎么了这是？谁惹你生气了？嗯?”来人一进来就搂住那位苏姑娘，最后一句虽然轻声细语，却也有不少人听见了。
“还能是谁。”那位苏姑娘轻轻叹口气，依偎在云姝怀里，“本来还想着给王爷一个惊喜的，哪成想出了这样的事。”
闻溪就站在她斜前方，她脸上的得意怎么都逃不了闻溪的眼睛。
“怎么回事？”云姝也有些不满，不悦地看向掌柜。
云姝再怎么说都是王爷，身份摆在那儿，此刻见云姝看过来，掌柜的也不得不上前。
毕竟他可没忘了，几年前城中一家富商公子不知怎的惹了云姝心上人，云姝转眼就叫人将对方提道衙门去了。虽然云姝不受宠，但好歹是皇帝嫡女，衙门的人无法，只能将那位公子在大牢里关了两三天。
他可不想进去。
“王爷勿怪，实在是小的糊涂没听明白姑…”掌柜的抬头看一眼云姝，立马改口，“夫人的吩咐，误了王爷的事。只是这料子少，已经叫沈小姐拿走了，您看…”
掌柜的只觉得自己满头大汗。
云姝他得罪不起，但是那位沈小姐他同样也得罪不起啊。
“怎么，在你眼里，本王竟然不比丞相府小姐尊贵吗?”云姝淡淡地开口。说的轻巧，却一脚踹翻了小二刚给她搬过来的椅子。
“这未免也太无理取闹了……”曾书看了半天，轻叹一声。
闻溪已经知道事情始末，就连逼人家下狱这件事也有人给她说了，此刻再见云姝这服样子，气得脸都黑了。
不在乎名声，更是仗势欺人不在乎民生，什么东西！
“你闹够了没有？”闻溪沉声开口，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盯着云姝一言不发。
京中百姓见过闻溪的少，此刻无不议论着她的身份。
云姝没想到在这里碰见闻溪，一时愣了愣。
那位苏姑娘缓缓从云姝怀里探出头来，轻哼一声：“你是什么东西，竟然管到王爷头上了，也……”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云姝的笑声打断，云姝带着她向闻溪走进，示意她站出来：“这位是本王未来的王妃，你先拜见拜见，进府之后可要和王妃好好相处。”
从头到尾，云姝不曾和闻溪说过一个字，苏姑娘估摸着云姝的态度，眼眸轻转，盈盈福身：“苏雨拜见王妃。刚才不知王妃身份，失了礼数还望勿怪。”
闻溪突然想起那日皇后口中的苏姑娘。
她说完，未见闻溪有什么反应，便眼眸一瞥，轻声嘟囔道：“还不是王妃呢，就在王爷跟前摆起架子了…”
她抱怨一句，好似突然被发现心虚一般轻呼一声，随即闭口不言。
闻溪刚才自然也听说了这位苏姑娘的身份，乃是京都舞坊头牌，因着云姝喜欢，便跟在云姝身边伺候。
闻溪听着云姝的意思，是打算让这女子进府。
婚约在前，妻还未娶，妾室倒是先拜上了……
闻溪心中本就不满，再加上两人在她跟前你一句我一句地讽刺自己，此刻更是火大。曾书看着她紧闭着嘴却死死盯着云姝，直觉不对，拉了拉闻溪的袖子想劝她冷静。
谁知她没抓住，闻溪一拳轰云姝脸上了……
打…打起来了…
曾书愣了愣，大叫一声：“王爷，你可不能打我家小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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