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后来就有选择了,一个是之前那种样式的小红本,上面记录着女儿家的品貌、家世,牵扯势力,以及后续发展计划。还有一本事贵妃擢升成皇后的赋和凭据。
第二个选择方便到他只用盖个章,他的皇后问题就解决了。
一整套程式她都替他办好了。
景帝问她是不是有私心,是不是报复他。
萧宁冷着脸从不多言。
她能接到这个破差事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能写就不错了!
关系搞的僵,气氛也冷。
慢慢景帝也不期望能有什么,两人就这类问题是一提就得吵起来的程度。
景帝一问她就提供这两个选择,他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她乱写的本子了。
那些眉眼灵动,墨迹深深,他一碰,仿佛就能感受到丹青执笔人的温度与才思。
好可惜,自己把那些册子和她商量都不商量就全投入火中,她是否同意呢?她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心血变成灰烬而感到伤心呢?她有没有一点点恨他如此随意,就指了一位成婚呢?
高高在上的皇帝竟然有时候这样反问自己,反思自己,这是帝王心术里绝对不能有的。
景帝之前也从来没干过这类事。他是九五至尊,怎么会错?他是皇帝诶,说一就是一,说二是一,二就得是一。
可是他又不经思考的想萧宁,她的心情。
他又实在不懂她。
半个月前的大朝会,他逼婚那次,她难得提起皇后之事,他心里又有了点期望。
他觉得十年了,也是时候了。
她不懂也该装懂了,他想似往常一般,保持着帝王威严,藐视天下,看谁都似看苍生,见人不见具体人。
他的眼睛天生就该只含所有风物,风吹过什么也不剩。不能有特别的东西留下来。
但他那一天做不到,他放过自己,放纵着自己本该看众生的眼睛只看着她。
他觉得她长得好看,她什么样都好看。
她说,陛下该娶个正妻了。
他想想,也是,是这样的。
萧宁那天觉得圣人的目光难以注视,不是没道理的。
她说,要把自己的婚约推了。
景帝想,那就推了,不要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清那丫头不可能嫁给他的,等下辈子吧。
他又等着她的下一句话,虽然他不知道那句话是什么,但他凭自己的直觉觉得,那句话对于自己来说非常重要。
她那么横冲直撞、口无遮拦的,一定知道该怎么说。
他连之后怎么为她打圆场的场面话都想好了,所以她就说吧。
她就说吧,算他这位皇帝求她了不行么。
他不住敲着桌案,心上似乎爬上了千万只蚂蚁,只觉得难耐,不堪忍受。就和当年收到写画了她自己的丹青小红册一样,他等她等的好痛苦。
她为什么不能主动一点呢。
她说一句话有那么难吗?
他也为她摆平一切了,他那么多年抗拒着婚姻,还没自己的血脉,过继子嗣的宗室都找好了。
她就说吧。
有什么难的呢?
他只见她利落起身,拍了拍膝盖上不存在的灰尘,以为没人注意到她,因为那时候有位大臣在说话。
她三步并作两步,急不可耐的就站在某个人身旁。
她以为没人注意她的小动作,睁着眼眸,瞪向那个人,好像还凑近那人耳边耳语了些什么。
她还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呢。
她靠别人靠得太近了!
他那时候情绪突然就崩溃了,之后的事情那么顺其自然。
他像换了一个人,他看着她舒心自己就格外难受,看着她那眉眼弯弯,心里就格外堵塞。刚刚怎么看都好看的人儿、让他内心心痒不已的人儿,他现在想把她摧毁。
他要她笑的时候不笑,那么她就永远别想笑了。
那怎么样呢,就先赐道婚吧。
是陆爱卿和她妹妹的姻缘。
她果然跪下来求他了。
那又怎么样,旁人的婚姻就这么值得她挂念。
她自己的事怎么不那么不上心呢?
他舔了舔唇缓解喉间干涩,还没想好如何整她的法子,她竟然就比他先发疯了。
她又搞什么?
两个无关的人罢了,当事人都不介意,她打抱不平个什么劲?
所以说他有时候真的搞不懂她。
她还哭,有什么好哭的。
萧宁那时候不着痕迹蹭掉眼角的泪,就开始为抗别人的婚洋洋洒洒说了几万字。
傻到透顶了。
他让她不要说了,她竟然就要提那件陈年旧事,让他杖责她。
那件旧事,怎么说呢,糟糕透顶。他之后绝口不提,起居注都没让人写进去,对于正史也是慎之又慎,一个字都不许人提。
野史太野了,他查抄了一批又一批,才有如铁桶一般,把那段事情强硬在所有人记忆里消除。
但当事人应当是记得的,她应当是记得的。
嗯……怎么说呢,他此生无憾无悔,唯一放不下的是把她打个半死的事,是他职业生涯上的耻辱。
她竟然敢提!
她竟然敢自己偷偷记得不忘就算了,还要逼着他想起来,知不知道他都快忘了啊。
她是不是恨他让她那样惨?
她竟然敢这样恨他,那旧事都过去多久了,她干嘛念念不忘。
她竟然敢恨他,不爱他。
她竟然不爱他。
不爱他,这是凭什么呢?
她凭什么这样对他?
她凭什么不爱他……
高高在上的景帝从不狼狈,他永远把一切掌控在手中。
他说那就罚俸禄吧,犟驴嘴上说着自己不在意,但他知道的——钱是她的命。
他太清楚她命脉在哪里了,该切就切吧,经济来源该断就断,她一分钱没有冻死在街头才好呢。他还给她设了三年之限,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她不可能在官位上待的长久。
至于揣度她的心情那种顾及除自己以外的人的蠢事,让她不恨的人做吧!
让她不恨的人体谅她吧!
他这个恶人就该天天找她的茬,挡她的道,让她过得不舒坦,生活不如意。让她的一切糟糕透顶!
**
景帝命人快快完婚,一点机会都不给她留。
他觉得报复的到位了,作为胜利者想看看失败者的表情。
她一直冷着脸,像做好的木头人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他又不高兴了。她冷着脸到底给谁看啊!
直到陆卿的大婚之日,她那边都没什么大动静,他松了口气。
两人感情也没那么深厚么,枉他准备了军队预防暴动。
没有好戏看,他彻底胜利了。
他胜利那天又无比想见到她,想跟她说点什么,什么都行。
道歉也行。这对于圣明的君主来说,不是不可以。谁让他在这场争斗里胜利了呢?谁让他……对她有点想法呢。
谁让他那么宽容呢?
但是他发现都是骗局,她走了。他也不知道人去哪了。就是哪哪都看不见她。有一个顶级的冒牌货哪哪都像她,但他哪里都找不到她。
他觉得此子实在太过狠毒,去向都不和他这个君主报备,实在是胆大包天。
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夜深人静,他收拢各方眼线消息,一点关于她的都没有,他夸她好样的能瞒过他的眼睛。
政事一切都悄然运行着,像蚂蚁搬碎屑一样,正常无比。他只能通过这些蛛丝马迹判断她还活在京城。他觉得她真是好样的,装死还不忘把工作完成。
消息空白期定格在今日上午彻底结束。原点是在陆府的墙院外四里处的街道内,她重新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竟然又跟旁人不清不楚。
不过,随她吧。
景帝碾碎了迷情香,把它抛洒在香炉里,神情淡漠的不像个正常人。
**
“凭什么?!你还敢问凭什么?”
萧宁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懂他。
萧宁被按着脖子,控制着手,强硬按在那份皇帝亲笔写的和离书上。
“那么难回答?那我来替陛下您答吧,就凭,你是皇帝!”
萧宁整个人热的不行,委屈生气怨恨一股脑涌上心头,她不吐不快。
“你说什么?”
景帝好像是没听清一样,周身的温度彻底爆炸开来蔓延四肢百骸,他现在真有点后悔和她浪费时间。
他被气的狠了连声音都听得像是有隔膜。
是啊,他是皇帝。古往今来那么多个皇帝,他只是其中一个。
没什么特殊的。
她就算面对另一个完全与他不一样的人,只要他说他是皇帝,她就会俯首称臣、予取予求。
他骨节分明的手想贴近她,感受她与他同样滚烫的温度,来走出这场噩梦。
她同样没有把他的手拍开,只是瑟缩了一下。
她没有拒绝。
他是另一个又老又丑的人,她也会这样。
哈,原来如此。
景帝的眸子分明带着**,带着侵略这种温度高的吓人的东西,渐渐冷凝下来,一寸寸,寒气释放,冰冷刺骨。
他分明带着**的喘息,御案上点点墨迹,并不规整。衣衫半落,露出莹白肌肤,王阖不敢上前帮他拉起,只是小声提醒。
他用着这样的眼神凌迟萧宁许久,萧宁尽管理智被**烧糊涂了,她也不敢乱动。
多年来的惯性让她在他面前保持谦卑、忠诚和恭敬。就算他触碰到了她的底线,没有理智加持的她也是万万不敢动的。
她害怕。
景帝用那种刮人骨的眼神挑剔看着她,欣赏她的害怕与难耐,薄汗挂在秀丽的眉毛上,半滴不滴。
红唇格外鲜红,血腥气难掩。
没弥合的手指滴着血,浸透大半份和离书。
不过是又一个跪倒在皇权面前仗着自己的庇护死命作死的人儿一个罢了。
他光有首辅就有三个,她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呵。现在皇帝通知你,我为君,你为臣。凡你此后所作所为,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朕对自己的臣子一般都蛮好的,该挡的都会挡一下”
景帝擎着人的下巴,眸子淡漠,看她与其他人无异,说到这,左右翻看了下人的侧脸,
“但是你——”
嘴角扬起残忍的弧度。
“等着死吧。朕亲自推你下去。”
“别让朕抓到你的任何一个错处。”
萧宁眉间的汗自上而下掉落,宛若美人垂泪。
景帝还想了一堆话,顿时觉得好没意思。
“滚吧。”
他松开她,转而直直倒向龙床。
萧宁愣了下,周边的龙涎香浓度高到经久不散。奇怪的淡香倒是浓度越来越淡,她闻不到了。
得了特赦就忙不停把桌面上那份和离书拿了,按自己平生最快的逃跑速度逃离了安和殿,看也不回头看一眼。
连“臣告退”也没说。
甲胄们不明里面情形,把她的路都堵死了。
“大人,您……”
萧宁衣衫凌乱,形迹可疑,正愁没证据证明陛下的那个“滚”字。
王阖拿着拂尘,气喘吁吁赶上她,为她拂开障碍。
白黄色的苇草与黑灰甲胄交锋,都向同一方向倒去。
天光乍现,此后皆是光明。
萧宁走之后冲进去了整个太医院的人,围着躺在龙床上心情差到极点的圣人手忙脚乱把他扶进草药汤池里。
据野史回忆,景帝充血到极点,硬是一言不发,太医赞:陛下不愧为陛下,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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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跪在他床边血书,他侧身隔着床帐看她。或许他和她之间的距离再也不能比此间距离更近了。
他所有想问的都沉底,成了皇帝必须要遗忘的秘辛。
萧宁:double kill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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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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