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无风,月隐星耀。
临近子时,天都城内依旧灯火通明。
随着暗夜里响起的一声清啸,一片乌云以极快的速度掠下云端。
灰羽枭振翅划过天都城最大的酒楼,一个俯冲扎进酒楼旁幽暗的巷口,轻飘飘落在墙头,碧绿的瞳孔中映出一道红色的身影。
身影一晃而过,入了拐角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屋内,听到动静的小厮打了灯笼出门一看,一双碧绿的眼睛惊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屋内的主家出声问道:“外头怎么了?”
小厮清了清嗓子:“回大人,是只野枭。”
“天都城内怎么会有野枭?”兵部尚书杜松闻言放下筷子,正欲起身去看,被礼部尚书沈泉劝住:“兴许是哪家的纨绔公子养来玩闹的,前些日子小霈还不知从哪儿捉来只苍鹰,把府内的下人挠了个遍,扰得我一个头两个大,一只枭而已,杜大人不必紧张。”
杜松望了眼窗外,见那灰羽枭已然被小厮吓走,便不再计较,回头举起酒杯笑道:
“苍鹰生性刚烈、凶猛异常,要驯服它非得是英雄豪杰不可,小霈既有这等本事,待日后封个将军,沈大人的文臣世家可不保啊。”
“哈哈哈哪里哪里,逆子顽劣,杜大人见笑。”沈泉提起酒杯,与杜松对酌。
说话间,有下人提着食盒进来,掀开盖子,热气裹挟着香味扑面而来,杜松不禁感叹:“沈大人这一趟约我践行,我倒还真舍不得走了,离了这天都,哪儿还有这般好的佳肴美酒。”
此话一出沈泉也有些神伤,他与杜松同朝为官数十载,杜松一句告老还乡,留他一人在朝,不禁怅然若失。
“杜兄。”沈泉掩了情绪,苦笑道:“天都朝不谋夕,愚弟倒还艳羡杜兄能早早脱身。”
杜松也明白他为何作此疲态,不禁问道:“瞧沈弟的模样,林家的事还未有法子?”
沈泉叹了口气,道:“有,但尚在犹豫。”
闻言,杜松灌了自己一口酒,手指搭在桌沿不停敲打。
毕竟林家这事,同他也有些关系。
天都人皆知,三皇子萧誉曾与户部尚书之女林昭有婚约,怎奈林昭红颜薄命,一年前失足落水而亡,而户部尚书林柏又不舍得毁约,欲让庶女林遥代嫁。
但人人皆知,林柏虽只有两女,但待遇却是一个天一个地,即便为了结亲把庶女提到了嫡女的位置,三皇子仍是不领情。
彼时正遇五皇子萧谨求娶杜松唯一的小女儿杜玥,萧誉得了消息便来横插一脚。两位皇子都空着正妻的位置,又同时来提亲,杜松双手一摊,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亏得女儿与萧谨情投意合,这才帮他做了选择。
然而萧誉宁愿空手而还也不愿娶林遥,这样一来,户部尚书的老脸就没处搁了,愁坏了各部官员。
“林大人与我等共扶新皇多年,我等也不忍他老来无面,愚弟翻遍了世家子弟名谱,还真就是寻到了位合适的人选。”沈泉说话间,杜松已然凑近了些:“谁?”
沈泉莫名压低了声音:“大理寺卿,顾长越。”
杜松瞳孔微微发大,转瞬又捻着胡子思索:“那小子啊……”
“尚未娶妻,年龄相仿,又是正经官门出身,顾大人确实是万般合适的人选,只是……”沈泉有些为难。
“脾气太臭。”
杜松接话道:“若咱们自顾自拍板这门婚事,他知道了怕是要拆了你礼部大门。”
“这便是愚弟一直顾虑的。”沈泉很是为难地叹气。
林柏不能不帮,但又得掂量掂量顾长越。
杜松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拍案头:“罢了,一不做二不休,咱们直接去请道圣旨,他顾长越不答应也得答应!”
拍案声响起的同时,门外小厮无声倒下,红色身影鬼魅般靠近了窗边,看准了窗上投映出的影子。
有了杜松的态度,沈泉的心也硬了些,道:“既然杜兄也这般想,愚弟便不再犹豫,明日便去请旨。”
“来!”
杜松为二人斟满酒,举杯伸向沈泉,沈泉细想了明日的事宜,停顿片刻同样举杯。
杯沿碰上杯沿,忽然,一道破风声响起,杜松手里的酒杯顿时炸成了碎片,屋内登时寒光四起。
沈泉反应没杜松及时,眨眼间,随着红色身影破窗而入,沈泉径直跌下座位,与此同时,宽大的衣袖被一柄赤色镖牢牢钉在地上,沈泉定睛一看,惊吓出声:“贺……贺兰尧?!”
他怎么会出现在此?!
而仅仅这一会儿的功夫,贺兰尧已然将杜松逼至角落。
四散的枫叶镖割断了屋内大半的烛火,唯独剩下杜松周围的几盏,烛火如同监牢般将杜松包围。
杜松呼吸急促,他看不见贺兰尧的神情,昏黄的光打在铁质阴冷的面具上,阻隔了他探寻的目光。
最终,还是贺兰尧先一步开口:“杜大人,交出天都城防图,可饶你一命。”
杜松闻言,袖中一紧,不远处的沈泉当即惊讶出声:“天都城防图?杜兄你不是卸任了吗,怎么还会有此物?私藏城防图可是重罪!杜兄你糊涂啊!”
被沈泉这么一说,杜松忽而急道:“我早就卸任了,图我自是没有的!”
听杜松还在狡辩,沈泉垂胸顿足。
人人皆知贺兰尧贼不走空,他既然能来此,那杜松必然是私藏了东西,否则区区一场私人践行宴,何至于引来他啊。
看着杜松的脸由白到红,面具后传来一声冷哼:“哦?这么说,是我来错了。”
贺兰尧的声音轻重起伏不大,听上去温润和煦,一如午后的闲适语气,然而就是在这样的语气之下,贺兰尧缓缓抽出把软剑,不紧不慢抵上了杜松的喉咙。
冰冷的剑贴上喉咙的刹那,杜松不禁心头一凉。
“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还。”贺兰尧瞧准了下手的位置,剑尖在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这是准备动手了。
沈泉奋力从地上站起来看向杜松,后者传给他一个眼神后,忽而从袖中甩出了个羊皮包裹之物。
“快走!”杜松一声暴呵,不顾喉间的剑刃直直扑向贺兰尧,与此同时,沈泉拼了老命伸手去接城防图。
贺兰尧早看穿了杜松的小动作,一脚踹开杜松,飞身自半空接住城防图,踩着窗框纵身跃出,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暗夜中。
屋内,两个的年迈官员,提着一口气高声呼唤来人,喊了几声没人前来,无力瘫倒在地。
“你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沈泉痛心疾首。
城防图失窃,不仅杜家有难,连带私下会见杜松的沈泉也会牵连进去,好好的一场践行宴,倒真成了践行宴了。
杜松悔不当初,低着头不敢看沈泉,沈泉红着眼追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私藏城防图,是要给谁?”
杜松重重叹了口气,颤抖着伸出一只手:“五……”
一声尖啸声划破长空,杜松和沈泉一齐看向窗外,只见先前那只灰羽枭振翅而起,直冲云霄。
云散月出,贺兰尧踏着月色掠过数道屋顶,直奔城外。
谁知他行至一半,自头顶传来一声尖啸,陡然间寒光乍现,贺兰尧脚步一顿,抬眼看向出现在不远处的黑衣人。
灰羽枭在二人头顶盘旋一周,顾长越一打响指,灰羽枭便轻飘飘落到了他的肩上。
霎时间,万籁俱寂。
贺兰尧看了眼枭,又看了眼顾长越,不紧不慢道:“顾大人的枭养得不错。”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这么好的枭不拿来追人,岂非暴殄天物。”
顾长越歪头戳了会儿枭脑袋,继而头也不回地向贺兰尧伸出手:“拿来吧,城防图。”
贺兰尧双眼微眯:“顾大人还真是心急。”
顾长越无奈叹息:“我一人心急也无用,你又不肯给我,这些年你我的情份全做了流水,真真是铁石心肠。”
他说着,灰羽枭适时发出“咕咕”的哀怨之声,一阵凉风袭来,连带衣袂都染上了一股伤情。
贺兰尧沉默了片刻,稳声道:“顾大人何必做这怨妇模样,我不给,你又不会不抢。”
顾长越的神情登时转哀为喜,笑道:“阿尧说的在理。”
话音未落,疾风骤起,方才还在远处的顾长越眨眼间闪现至眼前,贺兰尧提气后退,岂料顾长越身法快如鬼魅,眨眼间城防图便悄然转移到了他手中。
方才贺兰尧将城防图置于腰侧,用袖子挡了轮廓,不知顾长越究竟是何时瞅准了位置。
他一招得手后,贺兰尧周围便冒出数道矫健的身影,以贺兰尧为中心形成包围圈。
顾长越就立在贺兰尧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笑道:“都是老朋友了,不如此番就随我们回去,放心,我大理寺的牢房可有专人日日打扫,必然亏待不了你。”
贺兰尧环视四周,这些侍卫皆是顾长越手下的精锐,个个手里都攥着小腿粗的铁链,正虎视眈眈地向自己围拢。
贺兰尧静静地看着他们,不作任何反应。
反倒是顾长越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三年了,他二人斗了整整三年了。
若今日能抓贺兰尧归案,朝野上下必定掀起惊天波澜,届时他顾长越的名声便会传遍天下,高官厚禄接踵而来。
而贺兰尧身为江湖头号逆贼,背后牵扯之事众多,则不知会被多少饿狼觊觎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看着月光下纤瘦的身影,顾长越犹豫了片刻,忍不住开口道:“你若不反抗,我可以不用铁……”
谁知顾长越话未说完,面前的身影忽然转了过来,面具后的双眼闪过一丝不明意味。
在顾长越发愣的同时,贺兰尧纵身扑向他,而顾长越毫无准备,下意识伸手接住了贺兰尧,抱着人一起从高空摔向地面。
“大人!”侍卫们惊叫出声。
片刻的功夫,顾长越抱着贺兰尧一路滚落屋瓦藩篱,径直摔入杂物堆中。
在一阵天旋地转中,顾长越只感觉到怀中温热的身躯,感受到对方的气息,一颗心几乎就要跳出胸膛。
在摔落地面的刹那,顾长越下意识用手护住了贺兰尧的头,而随着后背的着地,怀中人忽然照着他的胸口给了一掌。
“你……”顾长越狠狠倒在了地上,抬头只见贺兰尧手里握着城防图,眼神一闪而过,纵身欲走。
“站住!”顾长越不顾伤痛起身去追。
待追至一棵桃花树下,贺兰尧甩出枫叶镖击落满树花瓣,顾长越视线被挡追击不得,在原地愣了许久,待花雨停歇,放眼望去,哪里还有贺兰尧的身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