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雾笼罩的废弃城区阴森寂静，弥漫着潮湿**的气味。
树根顶破路面蜿蜒伸展，不知名的果实垂挂在头顶，变异爬虫在缝隙间躁动。
席牧独自走在街头，望向不远处。
前方昏暗，浓雾之下能见度很低，高耸的大楼顶部有一面快被雾淹没的虚拟巨屏，那是最近的临时避难营地。
这个营地设在破旧的公寓酒店，门前闪烁着灯光，方便外面的人辨认方位。
席牧进去时已经有不少人，三个拿摄影器材挂记者证的年轻人，三个一看就是道上混的，五个出来探险的背包客。
最里侧那七个围坐在一起的，正是他在山脚见过的墨鱼救援队。
这些人半数因为吸入毒雾咳嗽不止。
营地负责人是个胖胖的beta男子，见席牧推门进来，急忙递过去一颗解毒药丸。
“不用。”
席牧回绝，外面的雾对他毫无影响，转而问，“你没接到通知？”
负责人疑惑：“什么通知？”
席牧看他这反应，明白为什么一路过来没动静。
驻军基地不知道是不是不信任他，到现在还没下达紧急避难通知。
席牧提醒负责人：“要出状况了，你去启动营地预警，准备撤离吧。”
“你也这么说？”负责人有些惊讶。
席牧不解：“也？”
负责人朝最里侧的方向努努嘴：“胡子大哥也说有大麻烦，不让出去。”
那里坐着的正是墨鱼那波人，负责人口中的胡子大哥，是其中唯一的alpha。
席牧想到之前感受到的气息，来了些兴致。
这alpha对虫潮预判很精准，没做过专业训练，不太可能有这么强的环境感知能力。
负责人笑笑：“你是外地的来吧？我们这啊三天两头大雾，雾天别在野外待着就行了，真要有什么事，军方会第一时间赶过来的，这里可是重点监视区域，可以永远相信我们的军队。”
听到最后一句，席牧扬眉，不置可否。
“你去那边坐着休息一下。”负责人从餐车里拿出一盒救济粮，“喏，算你走运，这是最后一份。”
席牧随手接过，见两个戴安全帽，矿工打扮的beta从门外匆匆跑进来，年纪有些大了，他又看了一眼最里侧的角落，放下手里的餐盒走过去。
贺雅峥拿着一包拆开的肉干，翻看终端信息。
扯下来的面罩和护目镜搭在脖子上，长满胡子的脸轮廓立体，鼻梁高挺，几道疤横在粗糙的皮肤上，眉眼间透着一股狠劲儿。
这样一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alpha，旁人避之不及。
席牧主动过去，挨着他坐到拱起的树根上。
alpha身上有机械润滑脂的气味，很淡，混在金属腥味和血腥味里，唯有信息素藏得很好。
任谁吃饭时被盯着看，都不会太高兴。
贺雅峥冷脸回视：“有事？”
席牧：“好吃么？”
“……”贺雅峥瞥向餐车的方向，刚逃进来的两个矿工拿走了最后一盒救济粮，“你把饭让给别人，跑来蹭我的？”
席牧不否认：“你的看起来更有食欲。”
他长了一张阳气很足的脸，像个移动光源，看起来情绪稳定，给人一种脾气很好的错觉。
明知危险，却又让人难以拒绝。
看在这张脸的份上，贺雅峥示意少年分一些食物给席牧。
阿飞不情不愿地扔了两包肉干过去。
刚才看人过来，搞得他紧张得要死，结果就这？！
这算什么狠角色，就一混吃混喝的小白脸。
讹来的肉干比中午的汉堡好吃，席牧无视一众提防的目光，边吃边等萧钦的消息。
边上二十来岁，一头红发的beta暗暗打量席牧，兴奋地问阿飞：“回去后我也染个白毛，会不会比现在更帅？”
“拉倒吧。”阿飞啃着肉干，语气很不屑，“就你这逼样，心里没点数？”
beta：“敢嫌你爷爷丑？”
阿飞：“我爷爷比你帅多了。”
席牧一包肉干吃完，门外的浓雾散去不少。
那三个混混收拾脚边的手提包，准备离开。
“站住！”
刚还在和阿飞拌嘴的beta叫住他们，厉声喝道，“刚才贺先生说的话没听见？雾没散前，谁都不准走！”
他说话时，两个同伴已经过去挡在了三个混混面前。
混混里一个光头怒喝：“滚开！”
营地负责人见吵起来了，好心提醒：“外面能见度低，开车危险，你们再等等——”
“耽误了老子的生意，损失你承担？！”
光头狠狠瞪了负责人一眼，大步往大门口去。
“谁敢再动一下！”beta突然拔枪指着光头。
三个混混听到子|弹上膛的动静，跟着拔枪。
少年和其余同伴同时反应，枪口指向那边的混混。
多枪对峙，场面失控。
其他人吓得躲到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喘。
席牧余光扫过两伙人的配枪，从外形看都是一般的民用改装款，在污染区很常见。
在事态进一步恶化前，席牧开口：“让三位大哥走吧，留下来大家都害怕。”
他语调轻松随意，甚至带了点浅淡的笑意，嘴上说着害怕，却没半点害怕的样子。
其他人不敢附和，只一味地点头。
红发beta沉着脸僵持，在接到贺雅峥的指示后，这才示意那两个同伴回来。
两人往旁边让了一步，三个混混举着枪火急火燎地走了。
等大门再次关上，beta收了枪重新坐下来。
“最近老是碰到这种不要命的傻逼，真晦气！可别把虫子引过来。”
“这么笃定会出状况？”席牧看向贺雅峥，故作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瞎猜的。”贺雅峥随口敷衍。
“但每次都猜得很准！”阿飞有些得意，“我们贺先生是有点玄学在身上的。”
“能每次都猜对，那很厉害了。”席牧顺着他的话接。
阿飞：“那当然！贺先生可是——”
“阿飞。”
贺雅峥阻止少年继续说下去，回头看向席牧，“套小鬼的话，是不是不太道德？”
烟嗓低沉松散，说得漫不经心，可一群人都能听出这话里的警告。
“闲着也是闲着，随便聊聊，别这么紧张。”
顶着贺雅峥越发警觉的眼神，席牧一脸真诚，“就当交个朋友？”
贺雅峥拿起一包肉干挡在席牧面前：“现在不闲了？”
席牧：“……”
在反驳和继续套话之间，席牧选择了被投喂。
“这雾不知道多久会散，说不定晚上要在这里过夜了。”一个年轻记者望着大门外很惆怅，“在这种鬼地方怎么睡得着？”
老矿工安慰道：“看这天色，顶多个把小时就该散了，我们在这工作十多年，没出过什么大问题。”
可不到五分钟，原本散开的雾加重了，一浪一浪扑过来。
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白色越野车去而复返，雾中出现了许多晃动的黑影。
红发beta急忙跑到门口查看，咒骂了一声：“我就猜到他们会逃回来，这下成活靶子了！”
“这些是……蛾蝇？！”一群人凑到大门前。
变异蛾蝇小臂长度，不吃人，但绒毛和口器有毒，能腐蚀皮肤。
越野车冲到营地前，车门打开一条缝，人还没下车又被迫关上。
三个混混躲在车里，被不断撞击车窗的虫子吓出猪叫声。
“肺活量真好。”阿飞吐槽。
红发beta咋舌：“叫这么大声，可别把附近的捕食者也招过来。”
营地负责人急忙穿上斗篷，抄上一个手持生化喷雾器准备去救人。
“你们别站门口，去里面躲躲。”
负责人正要开门，被旁边伸过来的手挡住，转头一看，竟是席牧。
席牧站在爬满藤蔓的玻璃门后冷眼旁观：“你救不了，别去了。”
“我有经验，放心——”负责人没说完，听到一声惊呼。
“好多虫子！”
飞蚁、黄蜂和各种怪异的昆虫潮水般涌来。
浓雾深处传来湿滑黏腻的声音，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朝这边爬行，四面八方都有。
未知的恐惧让大厅众人头皮发麻，到这一刻，他们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危险来临。
“救我！快救我！”
挂记者证的beta从雾中跌跌撞撞跑过来，身上多处流血，后面跟了一群硕大的变异黄蜂。
记者本来往大门口跑，可那边已经被虫群包围，情急之下冲到最近的窗户前，用力拍打：“放我进去！”
毒蜂追上来，记者裹着斗篷狼狈乱窜。
大厅里三个记者不忍同伴出事，跑过去要打开窗户，阿飞先一步拦住他们。
“现在开窗就是自杀！”阿飞低喝，“你们不要命，别拖所有人下水！”
记者咬牙：“总不能看着他死吧！”
阿飞回怼：“贺先生警告过你们不要出去！他非要去，死了活该！”
记者：“你们有枪，不能帮帮他吗？！”
阿飞：“我的枪是用来保护自己人的，不是为一个蠢蛋冒险的！”
一道黑影冲破浓雾，撞到窗户上。
闷响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大厅里顿时安静了。
那道黑影在空中盘旋片刻，再次俯冲下来。
当它重新出现，所有人脸色骤变。
负责人声音都在颤抖：“白羽雾鹰！”
雾鹰是这片区域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以蛇类等小型动物为食，展翅四五米，锋利的喙能啄穿人的脑壳。
它们大多在大雾时成群捕猎，看到一只雾鹰，就有无数只雾鹰埋伏在附近。
钢化玻璃不堪一击，用不了两下就会彻底报废，若没有窗户抵挡，大厅里所有人都会成为鹰群的猎物。
是记者的血和叫喊声引来雾鹰。阿飞咬咬牙打开窗户，对外面的人低吼：“快滚进来！”
记者连滚带爬抓住窗框，可他双腿发软，还没爬进去，变异黄蜂先一步撅起毒针刺向窗口的阿飞。
阿飞本能后退，来不及举枪，毒针已经逼近眼前。
忽然一股巨力把他往后带，阿飞踉跄退了几步，以为是队里的大哥，没想到竟是那个蹭吃蹭喝的小白脸。
阿飞见雾鹰再次折返，冲席牧大喊：“小心！”
席牧单手提起挂在窗台的记者带进大厅，在雾鹰逼近时猛地合上窗户。
咔得一声，骨头碎裂的异响，破旧的窗框不堪重负，剧烈震颤。
雾鹰的脖子卡在窗缝里，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翅膀扑腾挣扎，很快就不动了。
大厅众人脸色苍白，紧张得忘了呼吸。
竟然徒手解决了雾鹰？！
一个背包客小声问：“死、死了吗？”
“死了。”席牧气定神闲。
阿飞呲着牙摸摸自己发凉的脖子，有些明白贺先生为什么对这“小白脸”这么客气。
这实力真干起来，谁输谁赢不好说。
那边，贺雅峥观察窗外的动静，双眼微微眯起。
刚才不是他的错觉。
白毛靠近窗口时，虫群集体后退了至少半米，连挤到窗缝的几只黄蜂都放弃攻击了。
alpha中，有一部分人的信息素拥有攻击形态，就像变异物种之间的信息素牵制，有时候人的信息素也能直接影响变异种。
严格来说，人也是变异生物，只是变异程度不同。
可眼前这位并没有释放信息素。
变异种的感受器官比人敏锐，也许能闻到极其微量的信息素。
但他从未见过这么轻易就能震慑变异种的alpha。
席牧松开手，死透的雾鹰掉了出去，他关紧窗户，转头提醒负责人：“启动预警。”
这次负责人不敢再怠慢，冲到工作台，一把拍下预警按钮。
防空警报声响彻整个雾城。
收到信号的所有营地立即响应。
投射的虚拟大屏上，营地标识变成闪烁的红色感叹号，并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全城。
很快，音爆在耳边炸响，受过惊吓的一群人再次精神紧绷。
负责人走到门后观望，语气里掩饰不住惊喜：“军方来了！好快啊！”
浓重的白雾像被狂风吹散，眼前豁然开朗。
没了雾气遮挡，众人才发现成年人大小的变异蛞蝓爬满了整条街道。
无人战机低空飞过，释放生化弹。
虫群顷刻间四散，朝着有雾的方向逃窜。
“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战斗机！”年轻的背包客惊呼，“虫子也怕战斗机？”
“不是，军方在扔生化弹。”负责人解释，“据说是根据变异种特性，人工合成的天敌信息素，它们以为天敌来了，可不就得跑么？ ”
“不会有毒吧？”背包客急忙捂住口鼻。
负责人摆摆手：“放心，对人无害。”
角落里，一个记者对着战斗机连拍数张，没等翻看照片效果，手里的相机被夺走。
他转过头，一看是那个长相凶悍的贺先生，有些发憷。
“你干什么？”
“有些东西能不能拍，你作为记者不会不知道吧？”贺雅峥把手里的相机扔给同伴，没收了。
记者自知理亏，加上对方手里有枪，憋着火咽下这口窝囊气。
席牧留意到这一幕，有些意外。
这大胡子几次刷新他的印象。
说他坏吧，阻止记者偷拍。
说他好吧，把人相机顺走了。
抢劫抢得这么正义凛然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记者躲远后，席牧看着走近的贺雅峥，随口问：“抢人相机，是不是不太道德？”
这话听着这么耳熟。
贺雅峥语气冷淡：“在无人区，只比拳头，不讲道德。”
席牧：介于好人和坏人之间，好坏的人。
贺雅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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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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