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雪辞垂眸,冷眼看着那只肮脏的手。
雪白的衣角因那只手染上了污渍,他顿时心生厌烦,目光上移,又对上沈烬那双眼睛,回想起上辈子的种种,更是令霍雪辞分外恶心,如身上攀爬了条阴森狠辣的毒蛇似的难受。
沈烬此人,同他母亲一样,长就了一张格外惹人怜惜的脸,如同圣洁的白莲花,其实内里却是黑的。
上辈子霍雪辞怜惜他同为玉衡山庄的孩子,且刚经历灭门惨象,不由地对其处处照顾,冷心冷清如霍雪辞,偶尔也会感叹一句自己竟能对一个人掏心掏肺到如此地步。
却没想到,他的所有付出,换来的却是此人的背叛,不知何时,沈烬竟同灭门凶手勾结在了一起,来对付他。
上辈子,他被沈烬抓进了刑房,被抽去了一节脊骨,凄惨身死。
这辈子,霍雪辞不管沈烬究竟是从小心就是黑的,还是被有心人影响长歪了,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再落得当时的下场。
霍雪辞攥住自己的衣摆,在沈烬无辜又无措的眼神之下,一寸寸抽回了自己的衣摆。
紧攥着的手顿时空了下来,冷淡梅香也跟着消失的无影无踪,沈烬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复杂的神色,再抬眸时,又变回了恰到好处的无辜和不知所措的受伤,至于其他,早已掩饰的无影无踪。
他若无其事地装作伤重的样子,踉跄又凄惨地站起来,侧步乖顺地立在霍雪辞身边,无人看见的角落,他近乎痴迷地看着那人清瘦到有些孤绝的侧脸。
令最清冷如雪般的人染上污泥,看着他在尘埃里挣扎痛苦,是世间最畅快之事。
娘亲,你说的对,喜欢的东西,无法染指,那不如彻底毁掉。早晚,早晚有一天,他定让此人连骨头都蛰伏在他的手下,沈烬默默地想。
洁白的雪落在那薄如蝉翼的长剑之上,又被其锋利的剑锋荡涤干净,冷冽清透的剑身映照出霍雪辞面无表情的脸。
“为何要灭我凌虚?”
此话一出,对面的白衣无面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可笑的笑话似的,顿时大笑了起来。
笑毕,他嘲道:“这位小友,我们可是你们正派口中的魔教之徒,那做些坏事,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霍雪辞紧咬了下后槽牙,眉目瞬间泛起杀意。
执剑的手骤然立腕,周遭半步远之处的雪花,皆被其锋利冰冷的剑气拂开,霍雪辞道:“那你就去死吧!”
话音未落,只见霍雪辞如飞雪般翩然而凌厉地一剑刺出,所到之处,周遭顿时如冰原一般,一股冷冽到了极致的清淡梅香在四周悄然铺展开来。
凌虚派以剑闻名江湖,其中最富盛名的又当是当年的逍遥公子柳飞蘅,也就是如今霍雪辞的师父。
当年他的一剑芳恨,能斩尽万朵春,遇之可断春风、抽流水,是最恣意洒脱、春风得意的招式。
然而,作为他唯二的弟子,同样是使用这一套剑招,霍雪辞用出来,却是如同七月飞雪,丝毫不见其招式中的暖意,冰冷凌厉,势如其人,令人望而生寒。
瞬息间,霍雪辞同那白衣无面已过了数十招,招招直击其命门。
那白衣无面算得上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其人轻功诡谲,使得他整个人如同鬼影似的,却招招直逼命门。
若不是霍雪辞反应神速,此刻的他早已被杀了无数次了。
两相对打之下,险象环生,令周遭躲在暗中的凌虚弟子们都不由跟着心寒肝颤。
“漂亮小友,功夫挺扎实嘛,都不舍得杀你了呢。”
那阴气十足的声音忽远忽近,霍雪辞只觉脖劲处突然感觉到一丝寒意,生死之际,顿时脊背生寒。
他当即猛地背手立剑,只听铮地一声,手中的风雪剑骤然撞在一个东西之上,威力之大,震得他虎口一下便裂开来。
鲜血顺着有些苍白的手汩汩流下,霍雪辞却将手中剑攥得更紧了些。
那仿佛死了三百年似的白衣鬼将他团团围住,好似无处不在,出手格外刁钻毒辣,令人防不胜防。
再这样下去,他不是被打死,就是被耍死。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若是就这样死在这里,岂不是太过憋屈了些?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得想想办法。
霍雪辞灵巧躲开白衣无面阴险的一掌,转身抛起长剑,一挥右手,虎口处的鲜血挥洒出去,落在剑身上,只见,原本清白透亮的剑身,竟骤然泛起了一丝诡异至极的红色。
那红色太过妖异,令原本冷肃的剑也变得邪气冲天。
霍雪辞飞身接剑,长剑落在手中的瞬间,那道妖异的红色便如同活了一般。
只见一道红色浮光似乎顺着风雪剑爬上了霍雪辞的手腕,又沿着经络顺势而上,在其眼底泛起一丝绯色。
这时,原本萦绕在霍雪辞身上清澈纯净的内力豁然大变,邪魅至极,令白衣无面都明显一愣。
“这是……”
他看了看那向他刺来的剑,目光又落在霍雪辞的身上。
方才他只觉此人的剑气似乎有些熟悉,此刻再看来,分明眉眼也分外熟悉。
白衣无面运气于指尖,并指徒手夹住了朝他刺来的风雪剑,他看向霍雪辞,眼神玩味:“原来是风雪剑,当年死在那无度海宴上的霍三娘霍大美人,是你什么人?”
重活一世,母亲的死依旧是他心中未能解开的心结。
听那人提起自己母亲,心中的各种情绪便如同易燃的蒲草,遇火便骤然炸开,烧灼的心肺都传来了久违的钝痛。
心中的杀意满的几乎要溢出来,霍雪辞飞快横转长剑,一剑横扫出去,若非那白衣无面躲得快,他那两根手指便要同手掌分家了。
“你也配提我母亲?!去死!”
两世的愤恨堆叠在一起,饶是霍雪辞,眉目间也带了勃然怒气,心中越愤怒,手中剑便刺的越快。
那浮着红光的长剑几乎快出了残影,白衣无面一时不备,竟被其一剑刺穿了手臂。
白衣无面吃痛,不退反进,运起内力汇于掌心,一道风雨飘摇掌拍向了霍雪辞的胸口。
风雨飘摇掌,看似飘摇如浮萍,却能够撞开群山之力,顿时,霍雪辞口吐鲜血。
见此,藏在石柱后面的沈烬登时紧皱眉头,回头对着面前的覆面人喝道:
“不是说不伤他么?!”
覆面人双手呈着一个小瓷瓶,闻言,将头恭谨地垂的更低了些,温吞道:“圣子息怒。”
“罢了。”
叹了口气,沈烬拿过那瓷瓶,细细辨别过,将里面的液体滴在了一张手帕上。
做完这些后,沈烬的目光又重新落在霍雪辞的身上,看着那道如雪中白鹤般的身影,他想,师兄,很快,我们就能骨血相连了……
那厢,霍雪辞生挨一掌,竟一步不撤,一把抓住白衣无面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就势卸力使其下沉。
同时,霍雪辞猛地抽出自己的风雪剑,以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眨眼间飞跃至那白衣无面的身后,使出了一招锋利无双的折枝问雪。
刹那间,周遭风雪似乎都跟着凝滞起来。
这一招折枝问雪,其势锐不可当,冷傲决然,却又带着些阴森邪气,眼看着便要一剑刺穿白衣无面的头颅。
到底是几历生死的高手,只见那白衣无面一掌拍向地面,竟以一个格外诡异的姿势侧滑了出去。
但此刻剑锋已至,到底未能完全躲开,只见他脖颈至肩头如同一道血线似的,被霍雪辞一剑划开,那一身丧服似的白袍子顿时被血染了大半。
风雪吹动了霍雪辞的额发,露出来他光洁的额头及被遮挡了大半的双目。
漆黑的眼底一抹赤红色一闪而过,霍雪辞还要再战,白衣无面却是猛然后撤。
“半月后,听月阁将会举行一场鉴宝大会,由我无相神宗主持,据说,里面不少当年无度海宴上的旧物呢!
“撤!”
言罢,那白衣无面竟直接飞身离去。
随着这一道命令,那些如阴影般的覆面人当即也撤了出去。
笼罩在静水堂的阴云骤然散开,风雪依旧,躲起来的众人却仍旧连大气都不敢喘。
只因他们从未见过这般样子的霍雪辞。
只见霍雪辞背对众人而立,雪白的衣衫随风飘动,金色的暗纹在火光之下依旧熠熠生辉,原本清绝的背影,在火光的映照之下,不知为何,竟无端令人心生恐惧。
就好像站在那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道来自地府讨债的厉鬼。
霍雪辞还保持着方才持剑的动作,一动不动,众人也各自噤声,不敢轻举妄动。
空气似乎都跟着凝滞起来。
正在这时,从石柱后走出来一道人影,慢慢朝着霍雪辞走了过去。
“师兄?”
沈烬一步步走到霍雪辞身后,神色自如,步伐稳健,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无人知晓他浑身都绷紧了。
“师兄?”
握紧了手中之物,沈烬停在了距离霍雪辞三步远的地方,见霍雪辞仍旧没有反应,沈烬便又叫了他一声。
直至这时,霍雪辞才终于动了。
只见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清透的眸子里,底色却泛着诡异至极的红色,双目失焦无神,似乎只剩下了最纯粹的杀意。
顿时,沈烬心里咯噔一下,犹豫了下,他还是又上前了一步。
脸上提起了个人畜无害的浅笑,沈烬抬手伸向霍雪辞,柔声道:“师兄,擦擦脸吧?”
闻言,霍雪辞那透亮的眼珠缓慢地从沈烬的脸上移向他的手,只见沈烬拿着的竟是一张洁白的帕子。
其上幽冷的梅香几乎同霍雪辞身上的如出一辙,一些细小而幽微的气息则被潜藏在了风雪中,四散而出。
霍雪辞似是有些意识不清,见到了同自己相关之物,只见他缓缓地歪了歪头,清丽冷厉的面上少见地有些空白,眼神中的杀气却消散了。
察觉到了这一点的沈烬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又笑了笑,使得自己脸上呈现出一个最无害的、最温和的表情。
看着霍雪辞苍白洁净的脸,沈烬唇角带笑,眼神带着蛊惑,他诱哄道:“师兄,你的脸上溅了些血,我来为你擦去吧?”
不远处的众人只瞧见沈烬走到霍雪辞跟前,至于两人在做些什么,却被沈烬完全的挡住了。
呼啸风雪之下,两人的谈话也未能落在众人耳中。
这还是沈烬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的见到霍雪辞的这种样子。
他轻柔地抬起霍雪辞的下巴,对上他那双无神失焦的漂亮眼睛。
着实没想到,有一天,他那似乎总是清冷疏离的师兄的脸上,竟能出现如此呆愣的神色。
沈烬勾了勾唇,心想,还真是漂亮呢。
染了梅香的帕子眼看就要触碰到霍雪辞的脸颊,忽然,霍雪辞无神的眸子慕地泛起了一丝冷色,如同一个精致的木偶被灌入了活气似的,看得沈烬的手顿时愣在了原地。
霍雪辞一把制住了沈烬的手,在其惊异的神色中,将他手中的帕子慢慢抽了出来。
丝丝冷香萦绕在两人之间,黑暗中,沈烬的半张脸埋没在昏黄的火光中,神色难辨。
霍雪辞却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他那脸上货真价实的一丝惊讶。
“我的好师弟,你就这么想让师兄我快点死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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