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脸上那货真价实的惊异只维持了一瞬,便被他悄无声息地隐藏了,换上了此刻最合情合理的表情。
“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霍雪辞冷笑,一把攥住他的衣襟,将手伸了进去。
“是么,听不懂也没关系,哦?找到了。”
只见霍雪辞竟从沈烬衣襟里摸索到了一个黑色木盒,两指大小,花纹繁复奇异,不似中原产物。
甫一拿出来,沈烬严丝合缝的表情瞬间出现了裂痕,他试图去捉住霍雪辞的手,却被他灵巧躲过。
“哎!师兄!”
霍雪辞将那小木盒放在眼前,仔细观察了下,又看向沈烬,心满意足地欣赏了一会沈烬焦急的表情,他这才漫不经心地将那小木盒打开。
只见,里面竟放着两个药丸,一红一黑。
“子母同心蛊,没想到呀沈烬,你竟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早。”
闻言,沈烬瞬间脸色煞白。
他只觉周身血液都被风雪冻了起来,此刻的他,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糟了,被发现了。
他是从何时发现的?
他发现多久了?
此物乃是当时玉衡山庄灭门之时,他娘留给他的,当时他确信周遭不会有人存在,应当是不会有人发现才是,霍雪辞是后面才赶至山庄的,他又是如何得知此物的?
既然他都能知道此物,那么他与那些魔教之徒往来之事,是不是也……
一瞬间,沈烬将自山庄到青云山之事前前后后都捋了一边,越想内心就越凉。
在霍雪辞几乎能将人洞穿的目光之中,沈烬觉得自己仿佛灵魂都被审视了一遍。
慌乱间,他最先想到的竟是:
霍雪辞他,会因此事厌恶自己么?
上辈子几乎无时无刻不和此人在一起,因此,此时的沈烬脸上所有的细微表情在霍雪辞这里都无所遁形。
看着他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慌乱,霍雪辞想,还是嫩了些。
毕竟,上辈子后来的他可是面无表情地将他欺骗致死呢。
霍雪辞一把制住沈烬的下巴,从沈烬漆黑的眼瞳中,霍雪辞能在其中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他看见自己启唇说道:
“怎么害怕了?这难道不是为我准备的么?”
带着冷淡梅香的那只手冰冷到了极致,却又带着不容抗拒,沈烬挣了下,见没挣脱,索性任他制住。
他可怜巴巴地道:“师兄,我不懂……”
子母同心蛊,传闻乃是源自苗疆的一种迷药,共两枚丹药,一红一黑分别是母蛊和子蛊,持有者将装着子蛊虫的黑色药丸喂给他人,自己服下红色母蛊虫,两人便能够骨血相连。
子虫和母虫相互感应,服下药物的两人便能够疼痛相连,只不过特定情况之下,母虫可以控制子虫。
上辈子,此药被沈烬混在了其他药中,霍雪辞伤重意识不清时,在不知情之下被迫服下此药,也因此在最后时刻被沈烬捉住,被控制死在了刑房中。
霍雪辞无不心寒的想,当真是没想到,他这师弟,竟是从这么早开始,就开始算计自己了。
从小木盒中将那一枚黑色药丸捏了出来,霍雪辞看向沈烬,道:“吃了它。”
见沈烬一动不动,霍雪辞拧眉不满:“怎么,你自己的东西,师弟莫不是不敢吃么?”
沈烬的目光从霍雪辞的脸上移向那颗药丸,忽然,他勾唇笑了起来。
“怎么会,师兄莫要生气,我吃就是了。”
沈烬看向霍雪辞,在他的目光之下,沈烬一点点靠近那颗药丸。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冰凉的指尖,几近冻僵的手这才后知后觉感受到了一丝暖意,下意识地,在沈烬靠过来之时,霍雪辞的手往后缩了下。
沈烬一把抓住霍雪辞的手,拿着他的手靠向自己,如愿吞下了那颗装有子蛊的黑色药丸。
他挑了下眉,道:“师兄,到你了……”
霍雪辞骤然冷下脸来,甩开了他的手,捏着那颗红色的药丸服了下去。
“以后若是再在我面前耍小手段,我断不会再顾念玉衡山庄的情分,到时候别怪我杀了你。”
言罢,他将那帕子丢给沈烬,转身离开。
夜黑无月,风雪冷肃。
丝帕飘飘然落在胸口,那一点淡的几乎无从发觉的梅香却一丝不漏地落在了沈烬的鼻尖,又一缕缕如同藤曼般的洇进了他的心中。
他捂住心脏的位置,子母同心蛊已渐渐地发挥了效果。
子母连心,疼痛共感,母虫感知到的疼痛被一丝不苟地传递到了子虫这里,胸口处密密麻麻如同千虫噬咬般的疼痛,一时间,痛的沈烬眼前一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却饶有兴趣地看着霍雪辞的背影,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越来越大。
“三、
二、”他心中默数道。
“一。”
扑通——
数步之外,霍雪辞毫无征兆地软倒在地。
沈烬走过去,满意地弯腰抱起地上失去意识的霍雪辞,离开了原地。
师兄呀师兄,你即便知晓,又如何呢?
*
翌日,天将拂晓。
经一夜大雪,整座青云山都银装素裹起来,前夜的血迹和打斗痕迹随着雪停一起被埋葬了下去,白日里看过去,仍旧一派宁静安详。
历经了一场混乱不堪的噩梦,霍雪辞头晕目眩地醒来。
才刚有动作,便听床边一道熟悉至极的声音响起:
“师兄,你醒了?身子可还有不适的地方?”
语气关切备至,不知道的人,还当他是个多么体贴恭顺的人。
霍雪辞在心中冷笑一声,慢悠悠坐了起来。
昨日接下白衣无面那一掌着实有些勉强,此刻的他只觉胸口如同积压了半座青云山似的沉重,钝痛之外,竟还有些如针扎般的痛。
霍雪辞起身的动作一顿,隔着床幔冷淡问道:“今时何日了?”
床幔外递进来一盏茶,沈烬的声音透了进来,有些近,此情此景之下,霍雪辞有些不自在。
好在他接过那茶盏之后,那人便格外识趣的退了些。
“冬月十四,明日就是十五了。”
温和的茶盏清香氤氲,霍雪辞垂眸看着手中茶,沉默了下来。
明日就是十五了。
怪不得今日醒来,他感觉哪哪儿都有些不自在,原来,自上辈子便从小跟着他的‘老朋友’这辈子依旧未能幸免。
打从他记事开始,他便知道自己体内有一种名叫柔肠百转的剧毒,据说是从他出生起便带在身上的。
此毒每月十五发作一次,次次如催心断骨之痛,只要不是突然发作,便好度过去,毕竟这毒都陪伴了他这么些年了。
“师兄?”
霍雪辞回过神来,便听见沈烬道:“听月阁已将鉴宝大会的请帖送了过来。”
“放那吧。”霍雪辞道。
抬手撩开床幔准备下床去,霍雪辞原以为沈烬已经离开了,一抬眼,却见沈烬正站在不远处,目光想接,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明显一顿。
霍雪辞有些没反应过来似的下意识低头看了下,这才发现自己只着一件里衣,披头散发。
“出去。”
沈烬移开自己的目光,少见地什么也没说,快步走了出去,不知是不是错觉,仔细看,竟还有些仓皇的样子。
霍雪辞无心想他心里那些弯弯绕,上辈子的记忆逐渐清晰,很多之前从未注意到的细枝末节之处也疑点重重,听月阁的鉴宝大会也迫在眉睫,更何况,眼下还有青云山这么一个大烂摊子在等着自己。
飞速穿妥当衣服后,霍雪辞便离开了自己的住处。
飞流庭。
霍雪辞到时,秦观景及一些长老等人已经到了,正焦头烂额地忙着,昨夜静水堂被毁,秦观景便带着一众人来到了此处。
庭外天地皆白,庭内山势朦胧,流水潺潺,仿佛自成一派天地,机关术在此处被用到了精妙绝伦的地步。
也因此,山门外那些比纸糊的还脆的机关就更显出问题了,若非如此,魔教那些人又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地就攻上了山来?光是青云山脚底的浮云阵就够他们晕头转向半个月的,更别说此间还有其他的机巧关窍。
一见霍雪辞走进来,众人顿时噤了声,各自找了个角落充当其了摆件来,仿佛霍雪辞是什么十分可怖之人。
霍雪辞一挑眉,就抱臂站在那里,冷淡疏离,比外面的雪还冰上几分,大有将昨日之事摆在台面上,不清算不算完的架势。
忙活了一早上连口热茶都还没来得及喝的秦观景,一见这冷面杀神往那一站,顿时一身的热汗变成了冷汗,冻得他在如此和煦的室内都打了个寒颤。
他再次堆砌自己的一脸肥肉,视死如归地朝着霍雪辞迎了过去。
“呵呵,那个师侄,昨日你受伤昏了过去,尚未清醒,因此门派的一干事务我就处理了……”
其实原本门派上下的一干事务都是经由他的手处理,不仅霍雪辞不常过问,就连他那消失的代掌门师父也从未过问过,也是因此,竟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差一点凌虚派灭门就要再次重演。
霍雪辞勾了勾唇,就在秦观景以为此事依旧如同往日那般囫囵过去了时,霍雪辞却道:“是么,辛苦师叔了,那么,接下来就叫给我吧。”
“这……”
秦观景顿时愣在原地,因肥肉坠着显得总是阖眯塌眼的眼皮此刻都勉强支撑了起来,他胆战心惊地目送霍雪辞一步步走到庭前掌门位子前,在看到霍雪辞拿出掌门令时心彻底凉透了。
霍雪辞将师父留给他的掌门令展示给众人看了一眼,随后一把抽出腰间长剑。
暖庭内,风雪剑上蒙了层稀薄雾气,隐约映照出霍雪辞透着杀气的脸。
“是你主动站出来呢,还是要我请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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