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碎裂，白光消散，留下的是满目疮痍的戏院和更加凶戾的班主。
班主挨了镜魂拼死一击和怨灵李氏的全力冲击，周身黑气黯淡，形体都似乎有些不稳，但他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却不减反增，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的疯狂。他死死地盯着沈墨和陆燃，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台下的“观众”们失去了镜魂力量的安抚和班主的精细操控，彻底陷入了无序的狂乱，互相撕扯、咆哮，但它们似乎本能地畏惧着班主和戏台区域，暂时没有涌上来。
陆燃趁机将昏迷的王虎拖到戏台角落，检查了一下，只是精神透支和轻微阴气侵体，暂无生命危险。他快速从怀里掏出那本残破账本，塞给沈墨：“老沈，看看这个，说不定有用！”
沈墨接过账本，飞速浏览，目光最终定格在最后一页几行模糊的记载上：
“……‘主上’面皮，‘无情’为底，需集‘七情极致’淬炼……今得‘喜’‘怒’‘哀’‘惧’‘爱’‘恶’……独缺‘欲’……《审鬼》若成，可得‘怨’补‘欲’之缺……”
七情极致！喜怒哀惧爱恶欲！
班主收集情绪，是为了淬炼一张“无情”的“主上”面皮！
而《审鬼》本是为了获取“怨”来弥补最后缺失的“欲”！
难怪班主对沈墨破坏《审鬼》如此愤怒！这不仅打乱了他的计划，更可能让他功亏一篑！
“他的核心在后台工坊，那张‘主上面皮’！”沈墨快速对陆燃说，“必须毁掉它！那是他的力量源泉，也可能是他的弱点！”
“明白！”陆燃握紧了炭笔，眼神决绝。
班主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啸，不顾伤势，再次化作一道残影扑来，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阻止他们进入后台！
“拦住他！”沈墨对陆燃喊道，自己则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后台那扇小门冲去！他相信陆燃有能力为他争取到这宝贵的时间！
面对班主疯狂的扑击，陆燃没有硬抗。他知道自己的力量与这种级别的邪物正面抗衡就是找死。
他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举动——他没有攻击班主，而是猛地蹲下身，将炭笔挥舞得如同疾风骤雨，以自己和昏迷的王虎为中心，在戏台地板上画了一个巨大的、歪歪扭扭的圆圈！
这圆圈毫无美感可言，线条粗糙，里面充满了各种荒诞、滑稽、甚至低俗的涂鸦和符号——咧嘴傻笑的太阳、翻白眼的小人、扭曲的爱心、甚至还有几个潦草的“SB”字样！
这不是什么阵法，这是陆燃将自身“亵渎”、“混乱”、“吐槽”的精神特质发挥到极致的产物！是他对一切庄严、恐怖、邪恶事物最本能的、最不敬的反抗！
当班主所化的黑影撞上这个看似可笑的圆圈时，异变发生了！
那圆圈仿佛变成了一道无形的、充满“精神污染”的墙壁！班主的黑影撞在上面，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却发出了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烧红的铁块浸入冰水般的“嗤嗤”声！
黑气剧烈翻腾、消融！班主发出一声混杂着痛苦和极度恶心的怪叫，猛地向后弹开，落在地上，惊疑不定地看着地上那个涂鸦圆圈和站在圈内对他比中指的陆燃！
这东西……竟然能直接伤害并排斥他的本质？！
陆燃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狂喜：“哈哈！有用！丑东西，怕了吧？这叫‘抽象派精神防御法’！”他嘴上嚣张，心里却捏了把汗，这完全是他急中生智的产物，能撑多久完全不知道。
班主显然被激怒了，他不再试图直接冲击，而是开始绕着圈子游走，浓郁的黑气开始凝聚，显然在准备更强大的远程攻击。
就在陆燃全神戒备之时，他身后昏迷的王虎，突然发出了细微的呻吟。王虎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皮下的眼球快速转动，似乎陷入了极深的梦魇。在他的潜意识里，正反复经历着被怨灵附身、沉入冰冷井底的恐怖场景。
然而，在那无尽的恐惧和冰冷中，一点微弱的、属于他自己的意识却在挣扎。他想起了沈墨冷静的分析和指挥，想起了陆燃看似不着调却总能创造奇迹的行动，想起了自己抱着水管喷向敌人的那一刻……一种微弱却真实的“勇气”，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火苗，在他心底燃起。
这丝“勇气”的情绪波动极其微弱，却与戏院内弥漫的恐惧、怨恨、疯狂等极端情绪格格不入。它像是一颗投入浑浊水面的小石子，荡开了一圈不起眼的涟漪。
与此同时，沈墨已经冲入了后台，直奔之前陆燃发现的那个隐藏房间——画皮工坊。
推开门的瞬间，即使以沈墨的冷静，也感到一阵心悸。
房间比想象中更大，更像一个邪恶的作坊。墙壁上密密麻麻挂满了各种“画皮”，有完成品，栩栩如生，带着各种极致的表情（喜悦、愤怒、哀伤、恐惧……），仿佛活人被剥下了脸；也有半成品，如同等待描绘的空白面具。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水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灵魂层面的腥气。
而在作坊的最深处，一个以暗红色木头打造的、类似神龛的架子上，供奉着一张与众不同的面皮。
那张面皮并非人皮，材质似玉非玉，似绢非绢，通体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纯白。它没有五官，没有任何表情，光滑得令人不适。但它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吞噬一切情感和光芒的“空无”气息，周围的空间都因它而微微扭曲。
主上面皮！
账本上记载的，以“无情”为底，需集七情极致淬炼的邪物！
沈墨能感觉到，整个戏班的诡异力量，班主的存在，甚至外面那些失控的观众，其根源都系于这张看似空白的面皮之上！它就像是一个黑洞，不断汲取着外界的情绪能量。
摧毁它！
沈墨没有任何犹豫，目光扫过工坊，迅速锁定了一把放在工具台上、看起来是用来裁剪“画皮”的、闪烁着寒光的银质小刀。这可能是唯一能破坏那邪物的工具！
他一把抓起小刀，冲向神龛！
就在他举起小刀，即将刺向那张空白面皮的瞬间——
工坊内的所有灯光骤然熄灭！只有那张空白面皮散发出幽幽的、冰冷的白光，将沈墨的脸映照得一片惨白。
一个冰冷、空洞、毫无任何感情起伏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仿佛来自亘古的虚空：
“为何……要破坏‘完美’？”
“情感……是弱点，是噪音，是导致一切痛苦与混乱的根源。”
“加入我们……剥离情感……可得永恒宁静……可得……‘完美’。”
这声音带着一种直指本心的蛊惑力量，并非强行控制，而是在阐述一种冰冷的“真理”，试图瓦解他的意志，认同这种“无情”之道。
沈墨的动作僵住了，举着刀的手微微颤抖。他的理性，他一直以来信奉的秩序和逻辑，在这一刻仿佛与这“无情”之道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剥离情感，以绝对理性看待一切，是否才是真正的超脱？
就在沈墨的意志被动摇，眼神逐渐变得空洞之际——
“沈墨！！你他妈醒醒！！”
工坊外，传来了陆燃声嘶力竭的咆哮，伴随着班主愈发狂躁的攻击声和某种东西破碎的巨响！
“那鬼东西在忽悠你！别忘了你是怎么在疗养院把我从护士手里捞出来的！忘了王虎那怂包是怎么鼓起勇气拿起水管的！忘了镜魂是怎么救我们的！！”
“没有感情，你算个狗屁的‘完美’！你就是个冰冷的机器！跟外面那些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老沈！回答我！！！”
陆燃的吼声，如同惊雷，炸响在沈墨几乎被冰封的脑海深处！
疗养院里，陆燃那混不吝却关键时刻可靠的背影……
王虎那虽然恐惧却依旧选择相信他们的眼神……
镜魂那最后传递信息时，带着歉意与决绝的微弱波动……
甚至……还有陆燃此刻那充满焦急、担忧和信任的怒吼……
一幅幅画面，一种种鲜活、炽热、或许混乱却无比真实的情感，冲破了那“无情”之道的冰冷壁垒，涌入了沈墨的心间。
他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甚至比以往更加锐利和坚定！
“你说得对。”沈墨低声自语，不知是对那声音，还是对门外的陆燃，“没有情感的逻辑，不过是空洞的算法。真正的秩序，应当守护这份鲜活，而非泯灭它。”
他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极淡的、属于他自己的、带着温度的笑意。
然后，他不再有任何犹豫，手中那柄蕴含着工坊本身规则力量的银质小刀，凝聚了他此刻全部的反抗意志与对同伴的信任，狠狠地、决绝地——**刺向了那张空白的“主上面皮”**！
“噗嗤——！”
如同刺破了某种坚韧的皮革，又像是戳破了一个巨大的气泡。
那张空白的面皮，在被刺中的瞬间，发出了无声的尖啸！整个工坊，不，整个戏院空间，都开始剧烈地、崩坏般地震动起来！
门外，班主发出了绝望而疯狂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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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文末小剧场：
主上面皮（破裂中）：……为何……拒绝‘完美’……
沈墨（拔出小刀，冷眼看着面皮扭曲消散）：因为，人间值得。
陆燃（在外面被震得东倒西歪，还在死守圆圈）：卧槽！老沈你搞了什么？！拆迁也不是这个拆法啊！
王虎（在震动中醒来，茫然）：地、地震了？
班主（力量源泉崩溃，形体开始消散）：不——！！我的‘勾栏’！我的……“登神之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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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画皮工坊与无情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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