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a叽!”
温起在余弦的追杀下,刚好摔在了前后山的隔门门槛上。正当他直呼“吾命休矣”时,迎面从后山走来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
第一眼看并无什么特别,只是穿的也是本观的道袍。
见到眼前这鸡飞狗跳的情景,男孩倒是镇定,对于温起这不着调的样子已经习惯了似的,只是礼貌地打了招呼。
“温师伯……”
又见余弦以矫健身姿从门后追杀出来,小男孩先是吃了一惊,接着眼中闪出一点光亮,也未免他师伯出事,赶忙赞道:“信士好身手!”
余弦侧头看他,收回拳头,奇怪道:“我还没揍他呢,你就看出来了?”
谁知那男孩脸上露出笑容:“是……小道不才,于武学方面也修行过一段时日,自能看出些皮毛,不知信士可否不吝赐教,指点一二。”
“好啊~”见有人想比试,余弦便忘了温起,任由他趴在地上。
她上上下下看了眼小男孩,发觉此人身量气度都不错,想着是道门弟子,便也摆开太极的招式,准备切磋切磋。
温起见状不妙,忙从地上爬起来,躲开几步远。
他虽然不知道这小道士能在余弦手下走过几招,但他记得去年的事。那是来自这小道士对自己的故意试探,那回温起几乎使出了毕生功力,撑住了十分钟才倒下。
他自己于武学并没太专注,打成那样也是人之常情。但余弦那情况……
“小道尘,当心啊!”
温起不无担忧地说道。
可余弦自有分寸,她也不可能拿出十分的本事来打一个小孩子,只是想看看道门如今都在练些什么。她一边拆解着小道士的招式,一边在对方能理解的情况下,以速取了胜。
只有五招,收得干净漂亮。
令她惊喜的是,那小道士竟在这个过程中有来有回,进退有度,也把她的指点看在心里。
小道士喜不自胜,待余弦收回比在他脖子上的一掌后,深行一揖,叹道:“温师伯常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如今才知不是虚言。多谢信士,小道受益良多。”
“你还小呢,这样谦虚做什么,已经很厉害了啊。”余弦也拍了拍手,站回门槛上,真心夸了一句。
那小道士又连连称谢,既然替师伯解了围,又得了指点,他已心满意足,告辞之后,便往前山去,扫他今日该扫的地去了。
站在一边看完全程的极、闻、肃三人也是开了眼界。
闻山白还记着温起刚刚的瞎算之仇,挖苦道:“怎么贵派师侄如此能耐,偏有这样一位大师伯呢?”
温起无奈地笑着,擦了擦脸上的灰,原本还试图说两句挽回颜面的话,可这时候,又有人从后山过来了。
那是七八个少男少女,也和那位小道士一样的装束,一般的年纪。他们方才站的也不远,同样看到了余弦出手的全过程,纷纷敷衍地对他们大师伯道了“早”,然后就一窝蜂地拥了上来,只求余弦指点。
余弦被围在中间,突然不知所措,只慌张道:“等一下等一下,至少排个队吧?一个一个来?”
温起摇了摇头,忙赶上前道:“哎,我说,人家是客人,哪有你们这样的待客之道?”
可一见那些孩子真的排起队来,余弦又不在意地笑了笑,她似乎喜欢上了这个被当成孩子王的气氛,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我又没正事。要不你们忙去吧。”
温起一时没法上前,转头看了看其他人。见此情形,那几位自都是由着余弦,阿极说了句“午饭再见”,便打算将她留在原地。
肃衣似乎也察觉到什么,想着已经走这一早上,也有些累,便向温起打听了临时住所,离队去补觉了。
于是,温起只带着阿极山白两人,往观主林道见所在的居室走去。
倒也正好,这才是唯一的正事。
几人又一路走着,先是路过了游客可以留宿的客房区,又经过了几排有着新修缮痕迹的弟子房,才远远地看见一个带围墙的、有些离群索居的小院落。
“老师父住在这里吗?”闻山白问道。
“没错。”温起点点头,而后快跑两步,抢到前面敲门。
没一会儿,从门里出来一个小女孩,看样子也是道观里的孩子。
她一见温起,先是高兴地跳起来求抱,等被举起来转过几圈后,脸上又露出一点难过。
只见她伸出手,轻轻地摸着温起刚刚摔地上磕出的淤青:“温师伯,你又被谁欺负啦?”
“嘿嘿,哪有人欺负我,这次真是自己摔的。”
小女孩却不接受这个说法,埋怨道:“你别老护着道尘师兄,一定又是他不讲武德,偷袭你的。哼,不就是比我大几岁吗,等我长得和他一样高,一定替你打回去。”
温起忙笑道:“哎,可别。像你这么聪明的,老跟他们计较做什么。整天学些好勇斗狠的东西,现在又不是靠力气说话的世界。那些功夫练就练,强身健体够了,有空啊,还是多看些书,知不知道?”
小女孩便不和他分辨,点点头道:“好,师祖爷爷也这么说呢。我以后就跟他学,要是道尘师兄再惹事,我就用大道理说死他。”
“哈哈哈哈,也不是这么个道理吧……”温起这才欠身,轻轻将小女孩放下来,摸了摸她的头。
看着那一大一小,温馨感人的样子,闻山白似有些伤怀:“温道长虽然是个出家人,可论起亲情天伦,红尘中人又有多少能及他三分呢?”
闻山白说这话时,下意识地看了眼身边的阿极。
她这话原本无关痛痒,只是一句外人的感叹而已,可在看到阿极脸上一闪而过的黯淡神色后,她才意识到了什么。
是啊……好像还有个问题,从来没有问过阿极。
她既然出生在河梁,那么,一个原本可以健健康康、按部就班活着的孩子,为什么要自请成为“时间之海”计划的第三志愿者呢?
为什么?宁愿自己原本的记忆被完全无关的记忆干扰,宁愿接受身体上可能出现的一切风险,要去继承别人的记忆?仅仅是因为从前和朋友说的那句无忌童言吗?
难道她是想告别自己小时候的经历?那么只属于她本人的,无关于清的从前又是如何的?
“阿极……”闻山白轻声唤了一句。
阿极仿佛从回忆中走了出来,于是和带着小道今离开的温道长挥了挥手,从肩上拿下背包,看了眼闻山白,只道:“走吧。”
闻山白愣了愣,才跟上她的步子。
眼前这个地方确实是个偏僻安静所在,进门之后,入目便是一棵参天的大银杏,少说也有几百年的树龄,现在光秃秃的,更有几分苍老遒劲之感。
而她们要见的老人还穿着厚厚的棉衣,盖一条大被子,躺在木椅上,没有醒来。
阿极在板凳上坐下,拿出电脑、光环读取器,并打开用于整理记录的文字稿。如果可以,她想从自己的记忆、陆芊留下的光环还有老人的讲述中,整理清楚当年的故事,了结一段心愿。
而这时候,闻山白悄悄解下了自己的发绳,照着燕关雪的样貌,重新绑了个高一点的马尾,等阿极收拾好东西后,伸出手去,向她要了一根黑笔。
阿极奇怪地抬起头来,便看见闻山白打开手机前置相机,在眼尾处画了一个只有燕关雪才有的痣。
那一瞬间……
仿佛今天刚检完票的首位游客从闸口往后退去,握在手里的票还完好无损;前几日落下的雨雪往天空而去,重新变成了云;每一朵蒲公英都逆风聚成一团;每一条河流都循着自己的源头而去;火箭落地;飞机倒行……
一直退到上世纪初,退到那个色彩黯淡,还依稀泛着枯黄的岁月,将那张面孔带到了自己眼前。
“……还像吗?”闻山白低着眼睛,没有直视她。
“这又……何必……”阿极怔怔地,不知如何作答。
闻山白摇摇头,接着道:“我想认真听完这个故事。无论它是什么样的……直到现在,明明是带着相同基因编码的人,我却对燕关雪一点也不了解。而你,原本并没有责任,却已经带着那段记忆走了那么远……
“带着不为他人所道的过去,活了这么些年,多么悱恻煎熬啊……可想来这个世上,除了我,再没有人可以陪你听完这段故事了。
“你总不爱笑,就算笑了,也是淡淡的。如果能就此理清这段过去,以后可要开心一点才是……”
“……”
“像你说的,这些不单为你一人,是我自己很想知道,那个给我以时光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嗯。”阿极一直看着那张熟悉的,却比记忆更鲜活几分的面孔,可对方一直低着头。
闻山白咬着唇,依然害怕着什么,比如自己这扮相不那么像,没法堂堂正正地陪她听完这个故事。
那时候,一束淡淡的阳光破开阴云,从树枝间落下来,落在老人身上,老人终于睁开了眼。
几乎醒来的同一时间,他的目光一下子就停在了闻山白脸上。
老人深邃浑浊的眼眸中有了一点微微的颤动,他一时分辨不出自己到底醒没醒来。
闻山白这才慢慢地将头抬起来,而老人的眼中也多了几分闪烁,只听他喃喃道:“燕……姐姐?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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