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沉默的飞虫,东闯西闯着,撞上了隐在夜色中的电线,摇着那几瓦的白色小灯泡,苍白地频闪着。
灯光落在厚重的墙皮上,陪着它,在经年微雨的剥蚀下龟裂。
有一片红褐爬上了玻璃窗的铁栏杆,却不是锈迹,也不是红苔,只不过是一笔当年没有涂匀的漆。
“呲啦”。
火柴在任蓝手上燃起,恍然生出一点游魂,在晚风中努力聚合着身形,一路颤巍地走向闻山白手里那根大蜡烛,然后才站稳了一样,如螳臂当车一般傲然地,烧着什么。
怎么都抖不落的光影,闪动于闻山白的睫毛之上,而她只是趴在桌边,看着烛光下那片影子。
“他们走了?”
“走了。”
任蓝应了一声,在墙边熄了那盏老灯泡,而后走到她对面坐下。
“还是这光正常点,不像拍恐怖片的样子。”
“嘿嘿,是吗?”
闻山白伸手拿过蜡烛,摆到自己脸下,打了一个底光,朝任蓝诡异地笑了笑。然后她就如愿以偿地被敲了一下脑门。
“你还真是什么时候都皮得起来。”
任蓝摇了摇头,将蜡烛拿回来,又摆回桌子正中。
闻山白摸着额头笑了笑,还像刚才一样趴着,只是目光从蜡烛,移到了任蓝身上。
任蓝搬来了一台笔记本电脑,那是连接着工地各处的摄像头的,用来检查施工进度。
“看样子,很快就能完工了?”
“嗯,最多两个月吧。”
“然后呢?你还继续接其他景区的项目吗?”
“……”
任蓝没有回答,看了一眼闻山白。
对方思考一下,换了个问法:“那个,李先生,这次是真的回老家了?”
“嗯。”
“他跟你说过多久才回来吗?”
“……没有。”
“……”
闻山白有点不忍心地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继续去看那蜡烛。
“……蓝姐,你对他们的事到底知道多少?”
任蓝有点明知故问地重复了一下那两个字:“哪个‘他们’?”
闻山白只好说明道:“李先生,还有清,他们……”
似乎下意识地还在放大监控画面,检查着展馆栏杆的材质纹理,可脑子里,早就忘了甲方给的样板是什么样子的了。
鼠标滚轮在那个时候也停了下来。
她说:“和之前的回答一样,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你没有直接去问他什么,但是……暗河的塌方点内部,已经想办法探查过了吧?”
“嗯。”
“是不是……找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任蓝的眼神里有些落寞:“果然,你知道的已经比我多很多了。”
那个眼神,让闻山白觉得自己一瞬间成了河梁的“帮凶”。可她却也只能受着这份谴责。因为这些事,任蓝应该没有别人可以说了吧……
闻山白将双臂环得更紧了些,看似冷漠地继续问着:“你找到了什么?”
任蓝轻轻叹了口气,便将那种情绪收了回去。
“一些导弹弹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种东西诞生于上世纪四十年代吧?可你也知道,这地方炸毁的年份,比那要早很多。”
“既然都找到了,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些如实写进勘察报告里呢?”
“……有人让我别这么做。”
“谁?”
“你真的不知道是谁?”任蓝似乎有点生气地反问了一句。
可事实上,闻山白确实不知道。但在她这句反问下,忽然像被打通了思路地明白过来。
“你的意思……应该不是指李先生……也不是令堂……是……是……”她不可思议地望向任蓝。
任蓝再一次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点点头:“就是是局长。”
“对不起,原来我一直不知道……”
看得出来,任蓝还在努力平复着什么。换做平时,她绝对不会如此激动,以至于几度没控制好语气。
“……不怪你……你本来就不在这个局里……”
但与此同时,因为没有早一点想明白这点,闻山白确实感到自责,她伸手搭在任蓝的小臂上,沉默了许久。
“我没事……”任蓝又摇了摇头,“一直以来,在任家和最上级之间,达于上下的那个传话人,就是她没错。现在,你是不是就能把最后一块碎片拼上了?比起什么安慰,不如告诉我那些你知道的事。”
闻山白收回了手,呆呆地看着蜡烛。
“怎么?”任蓝不解地望向她。
“我确实知道了很多的事,对于这点,我不会也不该瞒你。但是……
“但是,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蓝姐,或许你我认识也就短短几年,我没有办法替你选择什么。但是,你应该相信李先生?……听说你和他已经认识十年了,可他还瞒着你,一定是不想让你涉险的……”
任蓝这会儿已经稍微冷静了点,马上听出了她话里的重要信息:“你的意思是,他们要做很危险的事?”
闻山白自知多了话,一时噎着,不知道怎么解释下去。而就在这时,任蓝看监控的目光突然变得冷峻起来。
直到她将电脑屏幕转过来,闻山白也惊诧不已。
屏幕中央的那个视频窗口内,是局长出现在了工地外围的临时闸门处,挥着手,对摄像头这边的二人笑着。
“……让我去。”
任蓝刚站起来,就看见闻山白的手拦在自己身前,意图阻止。
而任蓝只是轻轻推开她的手,没有回头。
“山白,你是不是也和他一样,觉得我是一个需要被你们挡在身后保护的人?”
闻山白赶紧从座位上弹起来,走到她身前,试图解释什么:“蓝姐……我只是……”
任蓝不耐烦地闭上眼睛:“闭嘴,再多话拍晕你。”
她只得立马认乖:“……哦。”
……
辟雍大学。
一行行数据在实验室仪器的监测屏幕上走着,不断校对着什么。
第一遍,第二遍,第三遍……第七遍。
随着实验条件的细微变化,那些数据小数点后的最后几位,一直在跳动着,可肃衣并不在意它们。因为对于这几组数据来说,前面的每一位都一模一样,就已然是奢求之中的了。
何况整整七遍,全都在误差范围之内。
那点本该表现出来的狂喜,兴许是在心底积压了多年,再也没有冲破出来的气力,只是以一种长夜将明的释然,慢慢化在喉咙处,喃喃说着:
“行了,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隔在几排仪器外的同学,表面平静,话语里却比他还要兴奋好几个度:
“额滴个神哎,老肃,没必要再校对下去了吧?这组数据也太好看了……简直完美啊,这下我们可以毕业了哦!呸,毕业算个球,我们去申请国家最高科学奖怎么样?诺奖也行?”
肃衣扶着桌边,还像从前一样,笑骂道:“还申奖……生化环材,退坑保平安……”
可就在那位同学回过头来看他时,他已经沿着桌子,悄然摔倒下去。
似乎和从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他没有立刻失去意识,而是觉得再也没法从身体里调出一丝力气来,只能那样趴着。
是支撑着他不倒下的那点念头,已经完满了吗?
就这样结束了?
他也没力气去想。苍白的颜色从袖口透出,渐渐蔓延到分明的指节上,不知道该抓住什么休息一会儿才好。
“老肃?……你还好吗老肃?”
“肃师兄?”
门锁一动,就见一个同组的学弟,刚从外面提了整个实验室的晚饭回来。他一开门,就看见肃衣那样倒在门口,吓得手里东西全丢了,上下其手地去探呼吸摸脉搏,然后才意识到自己不懂医术。
“怎么了?”
原本死寂而枯燥的实验室里,所有人都张望起来。
就连隔壁舟张大学过来交流学习的几位博士生,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探头过来。
人群中有人小声问道:“我的天,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卷王吗?诶?寨柳学姐?你不是学过急救吗?你看这……要紧吗?”
那个叫寨柳竹的一早就从工位上跑了过来,上上下下看了几眼,吐槽道:“急救有什么用啊,只能送医。哎,你也别折腾你学长了,放一放,谁有车?”
“我我我!”有人举手喊着,摸了车钥匙就往外跑。
而寨柳竹,那个平时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苗家女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直接将肃衣拽起背上,追着那个有车学生的脚步赶了出去。
虽然整个过程鸡飞狗跳一样,但肃衣心底还是深深感激着这些同窗的。只不过……这次丢脸可丢大了。
由于场面猎奇得太像校园谈资,这时候的他只能想起温起那个神棍说过的话。
“你必定一生烂桃花。”
可恶。
还是要挣一下命,至少得活到再去云台观找那货算账,销了这句言灵偈才行。
……
回到越江省,暗河历史文化遗迹景区建设处。
闻山白没有再拦任蓝,而是挑着要紧的交待了几句,就默默站进黑暗中,寻了一面墙当作掩护。
她耳朵里挂着和任蓝的通讯,而另一端的收声麦克风,则被揣在对方上衣口袋里。
任蓝远远地就看见了是雪。
她那时正在售货机边买汽水,像是不经意地也朝这边瞅了一下。可那目光并没有落在任蓝身上,反而是在更远处的黑暗中扫过。
“小任老板?这大晚上的,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工地啊?”
她弯下腰,从出货口捡出那罐饮料,对任蓝笑了笑。
“是局长不也是一个人出来办案?”
任蓝并没有被刚刚那试探的目光分了心,反而循着对方的眼神,也朝身后看了看:“我身后难道有什么人?”
是雪打开汽水罐喝了一口,随便在工地上找了张折叠椅,对着一盏不大亮的白炽灯,坐了下来:“也对,任家向来谨慎,在外面树敌不多,应该不怕被偷袭?”
任蓝反问道:“您这是何意?要说树敌,无非因为几个月前,家弟做了件急躁的事。不过那件事,您真的没在后面推一把吗?”
是雪点点头:“嗯,不错,现在反应过来,还不算太慢。人走茶凉,感觉怎么样?是闲事少了轻松呢?还是觉得,再也没有力量抗衡我们这些狗官了呢?”
看着是雪并没有请自己也来一罐的样子,任蓝只好也走到售货机边,随便买了瓶水,坐了下来:“当然是轻松的。毕竟,这已经是个不需要私力救济权起作用的时代,公共暴力机关就足以解决大多数治安问题了。”
是雪听见她的话却又摇了摇头:“不对不对。”
“这话哪里不对?”
“不是话不对,而是它不像是你会说的。”
“那您觉得……像谁说的?”
“小闻,那个麻烦的大学老师。我听说,她最近把房子都送人了?而你,料理了自家公司内部的事后,就再没有去竞拍其他景区建设项目?二位这破釜沉舟的架势,是想做什么大事吗?”
随缘探头,年底会准备一些关于这本书的小礼物送大家,最终敲定的可能是明信片、贴纸一类的东西,会有朋友想要吗?如果有意愿,悄悄举个手,在下统计一下数量……(统计截止下个月前,如果没人举手,在下就偷偷删了这段强行挽回尊严,哼唧)
(山白阿极是肯定有的。如果还有别的角色图想要也可以说一声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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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57章】金风未动蝉觉,阁外溪云初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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