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岁的作曲家舒伯特,刚摆脱工作压力时,他不知道自己十年后会饿死街头。
但18岁的陆芊,第一次将脚步踏进燕京城时,她就算好了自己九年后的死期。
——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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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
刚迈进门头沟警局大门,任蓝手里就被人塞了东西。拿过来一看,是牛皮纸的一份档案袋。可奇怪的是,那档案袋封面上干干净净,一个字也没有。
“这是?”她看着眼前的司徒警官,不解地问了出来。
司徒警官正忙着,对着大门上那片反光效果最好的不锈钢,整理自己的仪容,随口说道:“我还以为你们说好了呢,结果还是让我传话啊。局长的意思,她说东西呢,你想要现在就可以拿走。至于准备好用来换这份档案的话,想不想讲给她听,都随便。”
说罢,他斜眼示意了下局长办公室的方位,就朝任蓝挥挥手,踏出大门,像是出勤去了。
而局长办公室内。
玻璃杯中的热水正腾腾冒着热气,是雪将下巴搁在玻璃杯口边缘,按开了桌面上的一个按钮。
那是连接着一架混沌摆摆件的电源开关。
她用一个很随意的动作,给那架三悬臂的混沌摆施加了个初始作用力,然后就隔着水汽,看那三条悬臂,在电力维持下,开启了永无止境的混沌摆动。
而混沌摆,像个手足无措的马戏团表演者,一条胳膊被重力拉下来,就推着另外两条往上走,反反复复,不知疲倦。
巧合的是,当一个最大角度出现的时候,任蓝就抱着档案袋,站在她办公室门口了。
“哟,小任老板?”她拿过杯盖,盖上还烫的白开,瞧了眼任蓝手里东西,“还没拆呢?”
门本就开着,任蓝空着的那只手还悬在半空中,将准备敲门的动作收了回来。
是雪点头回应了下她,指指旁边的会客沙发,又将椅子转了半圈,挪到了靠沙发一边的位置。
几分钟前,还像是任蓝带着理由来见是雪,现在看上去,反而像任蓝来这里找个理由了。
沙发很舒适,她却保持着脊背直立,只坐下去一半,然后拍了拍档案袋的封面,解释道:“不敢,恐怕这里面的事太远。”
是雪挑了下眉:“远?”
“远。我想,如果连眼前近的都还没弄清楚,就去看,大概只有麻烦。”
是雪笑了笑:“你是比小闻稳重太多了……”
“只是性格不同。”
“嗯,不错,所以我很喜欢一个词,叫做‘八仙过海’。”
任蓝摇摇头,无奈道:“您知道,正因如此,我并不擅长猜谜,还请赐教。”
“也没什么……”是雪将胳膊肘抬到桌面上,双手握在一起,“就是这种故事很难得。八仙过海,那里面的神仙,既有相同的目标,又有淋漓尽致的个性,是个很实在又很浪漫的事。”
“……确实是个很好的词。”
见是雪看着她,任蓝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将一只手搭在了沙发扶手上。
“这里毕竟是警局,果然谁来都一样……”是雪小声抱怨了两句,又仿佛不经意地,随口提起正事,“既然你没拿着东西就走,我是不是就可以问一句了?比方说,上次在越江,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任蓝略微低下头去,目光再次落在档案袋上,想了想,道:“有您给我们开绿色通道,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意料之中,不过……”是雪一直看着她的反应,单手撑起头道,“再强调一遍啊,所有手续都合乎规定,不是我给你开通道,是上面关心这件事。”
“……嗯。”
“好,既然如此,”是雪双手反握,撑了撑胳膊的韧带,“我最多只有半个小时。无论是王广路的审查纪要,还是小闻好奇的那件国际悬案,都在袋子里头。你还想知道什么,趁早提,别想着合不合适,我办公室没有监控。”
听她这么说,任蓝沉思般看着是雪,看了好一会儿。
是雪猜到她在想什么,又笑了一声,道:“随便问。”
任蓝显然还在犹豫,但还是开了口:“恕罪。敢问前国家财政部部长,张古夏。他的案子,论级别,应该属于中纪检的职责。可凭借政府公开信息,能得知您不是其中委员。我想知道,为什么,您会接触这个案子?”
“不错,是这个点。要是我不回答,其他的一切都没有根据,是吗?”是雪又拨弄了下混沌摆的一条悬臂,笑道,“这个不难回答。中纪检上下也就一百来号人,起个最终审查的功能而已。调查,侦办,还能一一处理吗?”
“即使如此,也不应该由区警局接手。”
是雪笑着摇头道:“你是想说,应该交给国安部吧?那可没说不让人兼职啊。”
“……”
这话着实把任蓝给卡住了。她没法接的原因倒不是对方的话不可信,而是这回答看似说了,却没有把话说死,故意让人往下猜似的。
不一会儿,她抬起头,看着对方的眼睛,问道:“所以说,您还是国安部的人?”
“不像?”是雪玩笑道,“据我所知,任家和国安的几个小间谍有些表面往来啊。”
这个确实。不过,也正只是“表面往来”。比方说那个在地下室和基层打工人合租的寸头小子,或者那个在老胡同里卖动漫周边的花臂丫头……日常随便聊个天还是能搭上,但任蓝对他们的了解也仅限于表面了。
那些人平时在做什么,藏得太干净,即便让任星动点黑科技,也查不明白。但有一点,这些人在任蓝的印象里,都是和最基层的百姓打成一片,混迹到哪里,都不起眼的样子。而是雪说自己是国安的人,实在不像。
“有道是小隐于山,大隐于市。要是我是二三线城市的区警局局长,或许没那功夫,应付自己辖区的事就够折腾了。但你有没有想过,这里是首都,再无法无天,也鲜少有人在这地方掀起刑事大案吧。”
任蓝皱起眉,故意岔开话题重点,追问道:“这是您2012年被提到局长一职的原因之一吗?”
然而是雪并不会上当:“这可不在今天的问题范围之内。”
“……”
看着任蓝欲言又止的样子,是雪反问道:“12年?你或许对我不怎么熟。但就没想过,为什么,12年以后,任老板要隐退,在很多底都没交代的情况下,把家业全扔给你打理?”
这下任蓝彻底怔住了。
是雪的话却还在继续:“你这样一个专心攻读经济学,在所谓‘江湖’上毫无兴趣和经验的年轻人,为什么要让你接手全部业务?
“是为了让你历练吗?哈哈……”
她笑得像个反派,趁任蓝还在宕机,夹杂这几分诡异的气音说道:“她是在躲我。”
看着任蓝呆滞的神情,她也察觉到自己演得太过,又轻咳一声,转回老干部的语气:“别说你们家的破事儿,就算时间只往前倒二十年,走天下的人,哪一个是干干净净的?就算下海跑业务,不也要能打得过地痞流氓?
“按照白纸黑字的法条,全国内彻查一遍,抓个上千万的人,有这个能力?就算有,又何必?谁不都是在讨生活。
“公检法到不了的地方,你们所谓的‘私力救济权’,已经维持了相当长的时间了。可你不也清楚,那种东西,完全由人情左右,所谓‘公平’能做到哪个地步?
“所幸用于执法的科技也好,经验也好,一直在进步。既然有办法消除这种地方势力,将维护公平的能力渐渐收归国有,就一定会往前推。做这样的事,才是我们这种人的职责。
“任老板既然能在燕京立足这么些年,她能不懂其中的道理?
“那时候急流勇退,让一个在现代普法环境下长大的年轻人接手,说到底,不过就是求个转型,也求个‘既往不咎’罢了。”
任蓝暗自深呼吸着,这些话她完全听得懂。可她也知道,这些话本不该由是雪跟她说。
“因而,现在虽然看上去是‘既往不咎’,但如果想完全拆解掉家母从前的势力,您也可以很快做到。”
“不不不,我可没工夫也没兴趣威胁你,令弟交的‘投名状’已经够坦诚了。”
“那么……看来,您办公室真的没有装监控。”
“嗯,这思路才对嘛。”
任蓝定了定神,她相信这句。因为就凭是雪刚刚的发言,即便对仕途没多少影响,被上级请过去喝一壶也是必然的,所以,对方没必要留下什么证据。
于是,任蓝终于问出了最开始想问的问题:“吴缺、王广路之于张古夏,是什么人?”
“我还以为你已经听懂了呢。”
“在下不擅长猜谜。”
“好,那我说清楚一点。任老板之于我,就是吴缺之于张古夏,明白了吗?”
……
“诶?老夫人之于是局长,就是吴缺之于张古夏?什么意思啊?”
茶炉的炭火又点了起来。
从任蓝中途带着档案袋,来到温起这里后,他就一直一头雾水。而那边的闻山白呢,不知什么时候,又摸出另一块老松烟墨,对着砚台比划了好几圈。
“低情商的说法呢,读作官商勾结,互相利用。高情商一点,则是群众需官方照应,官方需要群众做基层工作,一起建设美好社会。”闻山白半开玩笑地解释了一下。
可温起还没明白更深层的意思,补充问道:“可老夫人,和吴缺……根本不是一样的人啊?”
“你是想说老夫人公心多于私心,而吴缺此人正好相反吧?只是是局长的意思,是说私德高低不影响处在社会中的作用。她果然还和之前一样,对感情牌完全免疫,说话都不留情面的。”
“啊!你是说……任家同样为是局长做事,但她却是制度派?即使人能为己所用,也都按照规定一视同仁?”温起捏起下巴,仿佛又开始算命,“慈不掌兵、善不为官……听上去是个很理想的管理者状态,不过……她本人应该很难有朋友吧?”
“满分总结。”闻山白点点头,朝他比了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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