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梧栖问道:“我虽也曾怀疑这梦魔的本源就在这雾绡城内,但我没找到什么实质性证据,也说明不了什么,而如今你却这么笃定,可是找到了什么?”
水涟漪神色严肃,脑海里迅速过滤着从府中出来的种种见闻,于是她对着水梧栖道:“把之前母亲给你的雾绡城地图拿出来。”
水梧栖依言照做,从芥子空间里拿出一张羊皮地图来,随即水涟漪手指在虚空轻点,带着淡红色的光芒,众人看的云里雾里,只有水梧栖好奇问她:“你什么时候跟娘学的这个?”
水涟漪没好气道:“在你逃课逗鸟被娘罚跪的时候。”
水梧栖讪讪不说话了。
随着水涟漪另一只手在地图上某个地段轻敲两下,空中那些淡红色的轨迹突然清晰明了起来,形成一副完整的画。
林梢隐面露震惊,手指攒紧了手中茶杯,眼中闪现着红色微光,“这是……梦魔幻境。”
水涟漪慎重点头,回答:“是。”
她的手指在地图上顺着道路轻划,“这里是城主府,我们所在的地方。我和厌姐姐从这里出发打探消息,经过两条街都并无异常,但是……”
她的指尖在地图上河流那带转圈圈,“经过这里时,我感觉很奇怪,因为我居然会知道这条街上的某些店铺位置和整条长街走向,后来一思索才发现,这里根本就是梦魔幻境里‘寒公子’和‘雪儿’放花灯的地方!
只不过现在的雾绡城与幻境里的雾绡城隔了不知道多少年,这才没让我第一眼就认出来。”
这便对了,水涟漪作为“雪儿”时是人,自然看得比他这个鸟多,更别提那根出场就寄了的草了,若是梦魔幻境里的雾绡城经过多年了才演化成如今模样,他们俩看着同一个地方,水涟漪自然是要比他敏锐些的,而林梢隐只会匆匆略过,不甚在意。
原来,萧临清口中的机缘是这么个意思,如果水涟漪不过来,他们根本就不会发现这里就是梦魔幻境的原型,这也算是给曾经扮演过“雪儿”的水涟漪发放的独家线索了。
邬止随道:“所以你才会这么肯定,做的很不错。”
迟卿听的更是云里雾里,毕竟梦魔他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他发出疑问:“所以明天我们是找幻妖还是……”
邬止随抢先开口:“先找幻妖,既然梦魔的本源在这里,那它现在就不会跑。要是在找幻妖的过程中碰到它了,再试着带回来吧”
林梢隐挑眉,抢我的话?
众人连声应是。
“叩叩——”
那是小厮用指关节轻敲门扉的声音。
“公子、小姐,外面有客来访,那位客人还带着萧家信物,他说自己姓‘谢’。”
兄妹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明明白白地看到了“不知道”三个字。
水梧栖只好朗声道:“先让客人稍等片刻,我们马上就到。”
小厮应声退下了。
迟卿问:“不会是谢大哥吧,他不是说过自己曾在府中做过事吗,说不定是他来了。”
“也并无不可能”,水梧栖右手一拂,将那些东西都收起来了,“多说无益,先去看看。”
水涟漪靠在解厌身上,整个人都奄奄的,她疲惫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你知道我一向都应付不来这种场面。”
水梧栖点头:“行,那你就先好好休息。”接着他又问:“阿隐哥你们去吗?”
林梢隐摇头,揪着邬止随的领子道:“我跟你师尊有点事要商量,就不去了。”
语气里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在。
末了,他又补充道:“如果真是谢先生,替我道声歉吧。”
水梧栖回:“好。”
他这才记起自己在情急之下说漏了嘴,不过他居然没死,所以说之前邬止随说的给他下咒是骗他的?这样倒也对,要是真下了咒,他早就在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被风给刮死了。
迟卿看了看周围散去的人,他急忙道:“我呢我呢,你怎么不问我?算了,你问不问我都是要去的,我感觉到了,来的这个人必然是我大哥!”
水梧栖揶揄他:“就这玩意儿还能凭感觉?”
迟卿反击道:“血缘关系懂不懂?”
水梧栖疑问:“你跟你谢大哥哪来的血缘关系?”
迟卿摇头晃脑道:“血缘血缘,各占一半嘛,有缘无血,有血无缘。”
水梧栖对这一番狗屁不通的话无语至极,直接不管他了:“行,随便你。”
两人都要走到门口了,迟卿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又作什么妖呢?水梧栖这样想着便也直接问了出来。
迟卿突然凑近问他:“你看我现在帅不帅,穿的得不得体?等会让谢大哥看见我一离了他就邋遢的一面就大事不妙了。”
水梧栖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每次故意犯贱的时候水涟漪都看不惯他还抽他了,因为他现在对迟卿也是一样的心情。
“帅帅帅,这天下除了我你最帅了,再说你什么落魄样子没被你谢大哥看见过,矫情个什么劲儿。”他边说边往前走。
迟卿似有所感地点头,“说的也是,欸你等等我啊!”
迟卿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赶在水梧栖面前开了门,水梧栖一脸无奈,迟卿朝里面大声喊道:“大哥,我来了!”
谢屿错愕抬头,身体都有些站不稳了,看起来倒有些不可置信,在他看见来人是谁是又轻轻摇了摇头,似是自嘲。
他拂下兜帽,露出一头银发,对着水梧栖笑道:“又见面了,公子。”
————
回房的路上,走在林梢隐后面的邬止随心里无限忐忑,即便是脸皮再厚,他在特殊之人面前撒谎还事情败露之时也不免会于心不安。
他试着开口:“阿隐……”
林梢隐突然用力推开了房门,门不堪重负地被巨大的力冲撞,发出来巨大的一声“砰”。
邬止随未说完的话被堵在了舌尖,滚了又滚,吞回去了。
林梢隐转身,若无其事地微笑道:“先进来再说吧。”说完,他就率先走了进去。
邬止随抬脚的动作一顿,心里出现无数种可能,他看着亮堂堂的屋子竟生出些无名的恐惧来。
犹豫片刻,他犹如赴死般悲壮,抬脚走了进去,还特别自觉狗腿地掩上了门。
林梢隐坐在屋内,窗户透进来的夕阳洒在他脸侧,神情变得晦暗不明。他给自己倒了杯茶,但也只是拿在手中,眼珠随着他倾斜茶杯的动作而随波逐流的茶水面而动。
他不喝,只因为有人说过茶喝多了晚上会睡不踏实。
邬止随手心出了点汗,摸不准他的态度,只能看见他的动作。
邬止随一狠心,上前两步伸手夺了他手中的茶杯,直直往自己脸上泼去了,这样还不够,他又拿起茶壶掀起茶盖到自己头上放,尽数朝自己浇灌。做完之后他蹲下看着林梢隐,濡湿的发贴在脸侧更显诱惑,神色急切又无辜,还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小拇指去勾林梢隐的食指。
林梢隐心下无奈,叹了口气将手抽开了,邬止随顿时心凉半截,书上不是这么说的啊?
实在是没人想到,被誉为地上化神期第一人拽天拽地谁也不理的空也仙尊也会为情爱之事苦恼,为此他曾求助于自己身边的女性好友(?):
正在练习箜篌的水涟漪听见邬止随的话动作一顿,她笑道:“想追我大哥?那还不简简单单,您直接去那集市把小摊上的书一买,摊开往那一看,再往现实那么一搬,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那些书效果确实显著,至少在事情败露前他确实把林梢隐迷住了,可怎么到道歉这一步却突然哑了火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在邬止随胡思乱想之际,林梢隐已经拿了干净帕子覆在了他脸上。
邬止随心下一喜,立马乖乖仰起脸给林梢隐擦,他睁开一只眼问:“阿隐,你不生气了吗?”
林梢隐觉得莫名其妙,自己当然不生气,只是觉得有点好笑,刚刚也是想逗逗他,毕竟他可是装都没怎么用心装。林梢隐想到刚刚被推的震天响的门,抿了抿唇开口解释道:“刚刚开门的时候手滑了。”
邬止随面上乖巧点头,内心反驳:骗鬼呢?
他将头埋进林梢隐腹部,弄的林梢隐动弹不得,邬止随闷声开口:“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林梢隐抚顺他的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我真的没生气,不过,也确实有些问题是要问你。”
他轻轻拍拍邬止随的脑袋,邬止随便放开了手,又将帕子放回原处,示意邬止随站起来坐下:“先用灵力把衣服烘干吧。”
邬止随动作一顿,又想到自己如今是待罪之身,是万万不可再罪加一等的,于是他一边控制灵力烘干衣服,一边老老实实回答道:“是。”
本着只是试探的林梢隐看见邬止随真的用灵力烘干了衣服后,心中立马出现了新的盘算:
下次他一定要让邬止随帮他烘头发。
邬止随正襟危坐,林梢隐手臂自然的搭在桌面,手指无意识的轻敲,他听见林梢隐开口:“先说说你的身份吧,空也……仙尊。”
邬止随心中懊悔,他怎么就教出了水梧栖那个不靠谱的王八羔子,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林梢隐早就知道了,下次他真的会给水梧栖下咒的。
邬止随连忙开口道:“是,我是空也仙尊,但我在玉清门只是个挂牌的,不管事。”
这个林梢隐懂,理直气壮的混子。他又问他:“阿栖叫你……师尊,又是怎么回事?”
邬止随道:“他和你妹妹,都算是我半个徒弟。”
林梢隐疑问:“……为什么是半个?”
邬止随道:“他们认为跟我学了东西,就是拜了我为师,但我不承认,不让他们叫我师尊。”
虽然有个王八羔子今天才叫了。
林梢隐问:“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叫?”
邬止随摸了摸鼻子,心虚道:“这不是我和你有婚约嘛,他们再叫我师尊岂不是乱了辈分了。”
林梢隐动作一停,他一字一句问:“你,跟我,有婚约?”
他气极反笑:“那为什么你和萧夫人都瞒着我?”
邬止随不敢看他,只将眼睛移向别处:“是我不让她与你说的。”
林梢隐问:“为什么?”
邬止随道:“因为这样显得我很变态嘛……”
林梢隐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他:“你跟我是什么时候定下的婚约?”
邬止随小声道:“你百日宴的第二天。”
林梢隐不可置信:“刚刚在堂中你对这修真界八百年前的事都如数家珍,依你的性格来看,倒是不可能是主动去了解那些事的了,定是有人日说夜论才叫你听了去、上了心。
邬止随,你告诉我,你现如今是多少岁?”
邬止随心虚道:“现在……大概一千多岁吧。”
林梢隐不自觉提高音量:“一千多岁?!”
他又笑,不知道该拿眼前的人怎么办才好,只能似是自言自语喃喃道:“那你可还真是……一树梨花压海棠,老牛偏要吃嫩草啊。”
邬止随心道不好,又黏黏糊糊地蹲下去蹭他,痒的林梢隐不自觉缩腿,“我是老牛,那你这棵嫩草,给不给我吃?”
林梢隐想到什么,突然轻笑一声:“我不是草,水梧栖才是。”
听见林梢隐没头没尾的这一句,邬止随疑惑的“啊”了一声,林梢隐忙道:“没事,你继续。”
邬止随用头拱他,林梢隐连连用手抵住他凑过来的脑袋,手掌触摸到柔软的发,邬止随撒娇道:“阿隐,你说过不生气的。”
林梢隐招架不住,只能轻声哄道:“嗯,我不生气。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我?”
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优点,光靠出众的一张脸可不足以让邬止随死心塌地。对于迟卿,林梢隐知道他是过于孤独,但迟卿本质也不坏,只需要稍加引导;对于水梧栖,他也曾疑惑,直到后来看见了明明身为天命书却放不下面子表达爱的萧临清后,他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但对于爱慕、实力、财富、权力、自由都不缺的邬止随,他想不到。
邬止随将头埋进林梢隐怀里,鼻尖萦绕着那股林木松香,令他的心都平静下来。邬止随闷声道:“我就是喜欢你,喜欢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
林梢隐挑眉,揶揄道:“喜欢人不需要理由,”他捧起邬止随的脸,轻声道:“但你是个变态,所以你需要。”
那时候他才多大点啊。
邬止随抬头,两张脸顺势靠近,他眼中尽是林梢隐看不懂的情绪。
他想要自己也沾染上那股令人安心的松香,想要林梢隐与自己血肉都交融,他眯起眼睛笑起来:“嗯,只对你变态。”
他没有告诉林梢隐原因,他在遇到林梢隐之前的八百年时光里,内心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空茫无助。
他不知道他在执着什么,只是不停的在人间寻找,寻找,寻找……后来听见别人说做仙尊会很开心幸福,于是他半夜就去敲响了天下第一宗玉清门掌门的房门。
那时玉清门掌门古元清睡眼惺忪,刚开了门就被人就用佩剑直指喉颈。
“你出来,我们来打一架。”
他听见面前的人这么说道。
古元清不屑,虽说他不是整个门内实力最强的,但再怎么说他都是一门之主,不可能会怕一个黄头小儿。
他直接一个飞身翻了出去,与邬止随扭打到一起。
那一晚,整个玉清门都在震动,夜空中一白一绿光芒的交错碰撞格外明显,山都劈开了好几座,被吵醒的弟子们纷纷出来围观,最后自然是被落败的古元清一嗓子吼了回去。
自此,玉清门多了个挂名仙尊,地上人间多了个“化神第一人”。
当上仙尊后,他还是迷茫,开心是什么情绪,幸福是什么情绪。
他那段时间就连做梦都是一片漆黑虚无,他看不见自己的前路,也回望不到自己的曾经。
古元清轻叹说他,除了修炼,哪里都一窍不通,瞧着倒像是疯了!
那时他倚在窗边,看着林木丛生,桃花凋零;看着新雏幼鸟,跌跌撞撞;看着昼夜交替,晴雨变换。他看过一年又一年的四季,又举起手中酒瓶,仅剩一滴。
他被古元清赶了出去。
古元清说,水家收了个养子,明日是他的百日宴,你要是不去,今儿个我就算和你拼个你死我活我也要给你赶出宗门!
他去了,他知道自己太过于颓废,也知道古元清是关心他。古元清是个很正统的老好人,在整个玉清门都没人愿意继任掌门时,是他站了出来接了这个累死累活的差事。
也幸好,他去了。
在他看见水家那个小小的、安静的养子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曾经,靠近了本源,整个胸腔都被填满,焕发出熠熠光彩来,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他又想起古元清的话:
“瞧着倒像是疯了!”
他可能一直都是疯的,而且疯的很彻底,他想。
晚上回去,他跟古元清说要向水家养子提亲,古元清怒骂他,是个变态,是个疯子!
他笑的大声,没错,我就是变态,我就是疯子!
虽然古元清这样说,但倒也没阻止,也许是他那一番话,又或许是他的转变过于明显,但一切都不重要了。
在他被萧临清和水元习两人合力赶出来时,是古元清单独出面,力排众议、循循善诱。
也是因为古元清,这天下除了水家与他,没人知道邬止随住进了水家,看着那个养子长大。
长大后的林梢隐的确没有神智,确切说是失了神智,却不是傻子,就好似封闭了五识,无知无觉,而他内在的东西像是被人抽走了,以至于他没有以前的记忆。
恢复神智后,林梢隐自己肯定也察觉到了什么,但他却不动声色,不崩于泰山,邬止随也不清楚他的打算。
不过没关系,想到这里他又埋进林梢隐怀里,反正面前的这个人是林梢隐,一直都是,反正这个人喜欢他,只要是林梢隐喜欢邬止随就好。
邬止随不想让林梢隐知道这些往事,如果让他知道这些事,林梢隐会担心、无奈,但心头更先涌上来的绝对是疼痛。
他行为做事是很混账,他承认,他是个极其混账的人,但他绝对不会混账的爱人。
他又抬头看着那双明亮干净的双眼,在心底自语:
“怎么办啊林梢隐,我离不开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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