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
学校留给学生的休息时间并不长，除却午晚两餐会稍宽裕些，其他时候只将将够喝口水解个手的。比起说是解散，更像是放学生解决一下必要的生理需求。
他俩折腾了这么半天，正事是一点没干，所花费的时间远超过了原定的时长。
徐怀洲把看起来跟傻了没什么两样的顾洲拽起来，恨不得直接一盆凉水往他脸上浇，最终还是忍住了。
“你不走我可就要拖了。”他磨着牙，语气恶狠狠，“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呆？”
晏枕霜没动，任由手被顾临雪牵着，一脸苦恼的模样。半晌之后才幽幽道：“所以是真的嫌弃我吗？”
“……”徐怀洲整个人又呆住了，欲言又止。
晏枕霜亲眼看着顾临雪的表情由平静转为震惊，震惊转为骇然，最后变成浓浓的困惑。顾临雪拔高了声调：“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嫌弃你了？”
晏枕霜小声嘟囔：“你也没说你不嫌弃。”
看着顾临雪的脸色，这句话他识趣的没敢大声说。
队列那边已经开始查人，晏枕霜用水冲了把脸，用着百米冲刺的速度火急火燎往那跑，好不容易赶在教官发火前站了进去。
结束完一下午的训练，晏枕霜半死不活地躺在草地上，心里盘算着怎么把等会的晚训给翘了。
不用想，他都知道自己现在模样应该挺狼狈。
有个五六年没有接触过高负荷体能训练了。
晏枕霜打小娇生惯养，苦头这种东西自然是能不吃就不吃，故而每次下定决心要练体能后没两天就半途而废。
但托某徐姓傻逼天天找茬打架的福，倒也还是被强行逼出了些战斗力，当然，是技巧型的。
他最擅长的领域是精神力，这方面连徐怀洲也只有甘拜下风的份。
因为常年摆烂，体力都快要和闻奚一桌了。
“你加油。”正发愁着，上空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晏枕霜漫无目的的思绪。与此同时，浓郁的香气也弥漫开来。
晏枕霜睁开眼，杜隐光同情的面容映入眼帘，手上还抱着一大堆不知从哪搜刮来的烧烤。
杜隐光一脸过来人的深沉表情，语重心长道：“习惯就好了，没事的。”
晏枕霜压根就没听清楚对面的人在说什么，从烧烤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那一刻起，他的全部注意力就已经都被勾到那上面去了。
本来正地上躺尸的人一瞬间眼睛放光，直勾勾地往那一大袋子看过去。
那眼神太露骨，杜隐光下意识地把怀中的美食抱紧了一点，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怎么不说话？”
“话。”晏枕霜张口就是敷衍，而后鲤鱼打挺跳起来，毫不客气地薅了几串，“谢谢好哥哥！”
“势利！”杜隐光鄙夷地竖起中指。
晏枕霜权当没看见，三下五除二啃完手里的，目光继续在杜隐光怀里游离。
“干啥干啥。”眼见着他似乎还有要继续拿的架势，杜隐光有点心痛地退了两步，满脸警惕，“你知不知道这年头烧烤多贵啊？”
“不知道喵。”晏枕霜表情乖巧，动作却没闲着，不由分说地又薅走一把，“好哥哥你不会介意吧？”
他如今的形象倒真有些甜美可爱的Omega模样了，这话说出来不显得违和，但杜隐光仍然被这句话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这么宽宏大量，怎么会介意呢。”他酝酿了老半天，终于挤出一个假笑，“你说是吧，好、弟、弟？”
晏枕霜根本懒得接话，一边吃一边转身就准备走。还没迈出两步，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来，伸出右手在杜隐光面前摊开：“再来点，我给顾临雪留着。”
“你干嘛啊！”杜隐光终于破了大防，发出尖锐爆鸣声，“要拿让他自己来拿！！”
“不要。”晏枕霜笑得很开心，不顾杜隐光的强烈抵抗，又夺走了几串，“这得是我给他的，才不能是你。”
杜隐光：“……”
杜隐光：“滚啊！”
晏枕霜非常听话，麻溜地就滚了。
刚才训练一结束，顾临雪跟他打了声招呼就急急忙忙冲出去了，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
和杜隐光说的那些话嘴贱成分居多，但烤串是肯定真的要给顾临雪留的。
晏枕霜沿着操场找了几圈，又往平时常去的那些地方逛了逛，并没有见到要找的人的身影。
他停下脚步，望着手里的一大把烤串，有些后悔为什么没多找杜隐光薅个袋子。
原本热气腾腾的食物暴露在空气中吹了这么一阵风，已经有些要凉了。
晏枕霜颇为苦恼地叹了口气，打开个人终端，给顾临雪发了条消息。
徐怀洲一下训就第一时间联系了闻奚。
对于集体外出的活动，校方的管控必然不会太松，届时他估计很难轻易找到机会离开顾临雪这个身份。
出于谨慎考虑，徐怀洲特地找了个完全没人的地方才将通讯拨出去，开门见山地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外出训练时请假，流程上是需要上报给我的。”闻奚沉默了好半天才开口，似乎是刚睡醒，说话都有点含糊，“随便拽个理由就行，我给你批。”
徐怀洲没有多说的打算：“行。”
刚准备挂断，他忽地心念一动，语气带着些愉悦：“那我现在有点不舒服，晚训想请假，闻大少爷给我批不？”
“你有病啊？”闻奚被这句称呼惊得呆了一瞬，好半天才憋出来句话，“少装，你当年都不请假的，不都是直接翘？”
他这话没说错，徐怀洲有点想笑，而且丝毫不想掩饰：“这不是想着给咱们闻大少一点面子嘛。”
这回干脆连“爷”字都给省了，闻奚终于忍无可忍地把通讯掐了：“神经病！”
徐怀洲笑得前仰后合，刚准备再拨过去嘴贱几句，忽然听见个人终端“叮”的响了一声。
一条消息浮现在他眼前：【我给你留了烧烤，记得早点回来吃。】
是顾洲发过来的。
徐怀洲先前那点在这人身上的郁闷瞬间一扫而空，他心花怒放地打着字，为之发愁的事变成了究竟该怎么回复。
他本来打算回“好”，点下发送前又有点犹豫，似乎太冷淡了。
徐怀洲想了想，删了输入框的好字，打下“谢谢”，片刻后再一次删掉。
……又似乎有些太客气疏离了。
在心里斟酌了八百遍之后，徐怀洲终于把精心编辑好的信息发了出去：【好的喵＞v＜】
晏枕霜盯着这条消息，足足愣了有十秒。
顾临雪什么时候开始用上可爱挂的颜文字了？！
他内心“卧槽”了好半天，良久之后才找回思考能力，打字的手有点颤：【你去哪啦？】
【受伤惹。】对方发完这句顿了一下，而后赶在晏枕霜刨根问底之前很快发了下一句，【没事小伤，去医院看看就好了。】
晏枕霜：【好叭，好可怜。】
顾临雪没再回复。当然晏枕霜也没指望对方会回，他切换了终端页面，搜索了一下，确定少时常去的那家网吧如今还在营业。
晏枕霜对网吧没兴趣，但那家网吧不太一样，它里面设有专门的机甲模拟舱。
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这个东西了，手生了不少。
双子星的情况比较特殊，为以防届时可能出现的万一，他需要提前上手熟悉熟悉。
晏枕霜并不爱泡网吧，但那会上学的时候常被狐朋狗友拉着往这边跑，于是总被父皇痛心疾首地斥责简直是不务正业。
他当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务正业的，继续我行我素，隔三差五就和朋友一起往这边跑一趟。
这样持续的时间久了，皇帝心知管不住他，索性大手一挥，在那家网吧专门弄了个机甲模拟舱。
这事当时整得轰轰烈烈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其他学生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三分敬畏三分恐惧四分小心翼翼，为此晏枕霜还被狐朋狗友们调侃了小半年。
想到当年的那票朋友们，晏枕霜的笑意稍微淡了一点。
他没在此多做停留，找了处偏僻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出了学校。
尽管周围的设施换了早已一道又一道，道路规划却是和当年没什么两样，晏枕霜轻车熟路地一路小跑到了目的地。
招牌仍然是一如记忆中的花里胡哨，隔着几百米都能一眼看见，晏枕霜有点无语地走了进去。
生意倒依然很不错，他在人挤人中艰难穿行，险些没背过气去。
好不容易才摸到老板办公室，晏枕霜毫不客气地按下门把就往里走。
沙发上坐着一名女性Alpha，眉眼英气又凌厉，剪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正低头专心致志打着星战。
晏枕霜诡异地顿了一下。
她的形象和读书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按理来说，那个人也不应该囿于网吧当老板。
但他依然一眼就知道这是凌镜。
凌镜听见开门的声响时愣了愣，片刻后转头望过来：“什么事？”
“我要去一下机甲模拟舱。”晏枕霜开门见山。
对面的人显然因他的贸然闯入而有些愠怒，答的很简便：“不对外开放。”
“我有急事。”晏枕霜面不改色地看着她，“帮个忙。”
凌镜紧拧着眉，目光上上下下，在他身上扫视了好几圈。
这人简直没礼貌到了一定境界，她差点就想直接把人赶出去，不过出于莫名的第六感，她没急着开口。
又打量了面前的Omega一阵，凌镜心底忽然模模糊糊浮现出了一个猜测，她试探性地喊了声：“抽烟真爽？”
晏枕霜整个人僵住了，差点没被空气呛死。
这个称呼还得追溯到五年前的某次集体登记。
其他所有人都没出问题，唯独到了他那出了岔子。
也不知道登记人员是不是烟抽大了，“晏枕霜”这三个字就那么水灵灵地被打成了“烟真爽”。犹记得徐怀洲当场就笑得前仰后合，带头给他取下了“抽烟真爽”这个外号。
晏枕霜狼狈地咳了半天，面色扭曲：“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叫抽烟真爽！”
凌镜挑挑眉，无奈地把双手一摊：“好吧，你说不叫就不叫。”
她颇有些惋惜地看了看手中的光脑。
明明差一分就能挤进全服前百了，手上正在打的这局原本是胜券在握的，结果就因为晏枕霜整的这一出，输了出去。
“我说亲爱的殿下，你怎么把自己搞成Omega样了？”积分-20这几个大字看得凌镜有些不爽，她把光脑扔到一边，语气揶揄，“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二十了吧？终于听进我当年的劝告去做手术，想要找个Alpha嫁了？”
晏枕霜面无表情说：“滚蛋。”
“借用一下Omega身份有事。”他简短地解释了一下，侧过脸去看凌镜，“倒是你，怎么回来经营网吧了？”
凌镜无所谓地勾了下唇，垂下眸，遮住其间涌动的思绪。
“遥遥去世之后——”她声音倏然顿住，很快又笑得粲然，再抬眼已然仿佛没事人一般，“我二次分化成了Beta。”
晏枕霜身形再次僵住。
尽管发展到如今，第一性别间的差异已经比几百年前小了许多，相比之Alpha与Omega之间的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一位女生从Alpha二次分化成了Beta这种事，无论对于仕途还是从军而言，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你……”他有点语无伦次地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凌镜摆摆手：“咱不说这些了。”
察觉到晏枕霜神情依然恍惚，她安抚性地对他笑了一下，把话题转移开：“你不是要去机甲模拟舱吗？”
晏枕霜知道她不想多说，勉力收拾好情绪，点了点头。
凌镜推开门，领着他往模拟舱的方向走。
她的表情莫名有些幸灾乐祸，说话都轻快了不少：“有人比你先到几分钟，这会应该还没上机甲。要不你俩练练？”
“啊？”晏枕霜歪头，有点疑惑，“不是不对外开放吗？”
凌镜笑得意味深长：“你进去就知道了。”
晏枕霜一头雾水地看着她打开舱门。
“是出了什么事吗？”里面的人大约并没有想到凌镜会这么快进来，还没转过身来便熟稔地开口询问。
晏枕霜今晚第三次僵住。
那道声音清凌而沉静，分明是本该正待在医院的顾临雪的声音。
凌镜仍然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她甚至从精神力空间里掏出了一袋瓜子搁那磕起来，以表示自己吃瓜的决心。
良久没听到回应，徐怀洲颇有些奇怪地侧过身来，而后跟晏枕霜一起原地僵成了雕塑。
“我，我好奇才来的这里，等会就准备去，医院……”徐怀洲尴尬地咳了几声，干巴巴地试图解释，说了半天也说不出句流畅的话来。
他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自己一圈，身上哪有半分受伤的痕迹。
解释是行不通了，徐怀洲索性以反问掩饰尴尬：“对了，你不是该在训练吗？”
“是……”晏枕霜木然的看着他，脑子有点不转，“不对，我翘了，就是，好奇路过……”
他俩对着结结巴巴了半天，没人能说明白个所以然。
凌镜：“……”
凌镜隐隐明白了这俩目前是什么状况，垮起个批脸：“哦。”
她强行抑制住把瓜子往这俩臭啥比脸上甩的冲动，漠然开口：“原来你俩啥都不知道啊。”
她看着那包被之前的她毅然决然拆开的、价值一万星币的上好瓜子，咬牙切齿地握紧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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