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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雨夜

十二月,夜深如水。

闻也站在在二十六楼的浴风天台,肆虐呼啸的冷风像一柄烧红了的钢刀,冰冷残酷地剜过他的五脏六腑。

闻耀祖像条死狗似的烂在一旁,顾图南一脚踩着他的手掌,鞋底重重地碾了几下,闻耀祖发出濒死般的剧烈喘息。

“闻也。”

顾图南双眼赤红,曾经儒雅英俊的中年男人浑身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枯朽气息,他咧开干涩唇角,舌尖舔过死皮翻绽的下唇。

“你把我女儿害得那么惨,你让她离开护城远赴海外,从此在圈子里抬不起头。”

闻也听着,短促地笑了声,眉目冷峻:“顾小姐再不好,也是因为你有这种父亲。”

顶楼光线昏暗,半轮下弦月苟延残喘地亮着,照着顾图南青白交错的脸色。

顾图南根本不想听他的说辞,他低头,目光嫌恶地扫过闻耀祖那张脸,不禁咂摸出两分困惑。

“不用说这些。倒是你,有这种叔叔,竟然没被他带着走弯路,稀奇。”

闻也不欲与他废话:“你想要做什么?”

两个小时前,他被唐悦嘉从夜色里拽出来。

小姑娘喋喋不休义愤填膺,她说自己连续熬了几个大夜,要回酒店睡觉,并亲手打了一辆车,和司机说一定要把他送到家门口。

司机神色古怪,好在对方开价爽快,他当即一脚油门,轰轰烈烈地驶入车道。

他精疲力竭地靠着车垫,一遍遍地拨打宋昭宁的手机。

无一例外,全是关机。

陌生号码是在这时候挤入通话记录,闻也不想错过任何与她有关的可能,迅速接听。

然后,他现在和顾图南、闻耀祖,站在二十六楼的天台。

顾图南蹲下身,手背甩了两下,将闻耀祖打得眼歪嘴斜,一线透明的唾液混杂着口腔鲜血顺着唇角流下。

他肯定在监狱吃了不少苦头,连日熬夜的眼珠子浑浊不堪,眼尾黏连着黄褐色的分泌物。

顾图南咬牙切齿:“你当初把我锁在箱子里,没吃没喝几个日夜。今天我也想让你尝尝那种滋味。”

闻也冷声:“你活该。”

顾图南发出嗬嗬的声音,两面颧骨腾起一个扭曲病态的笑容:“活该?我给了你那么多钱,帮你解决了你弟的医药费和闻耀祖的高利贷,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闻也心想这人本末倒置的功夫真是世间罕有,他那张五官极其深邃冷淡的脸上浮现一缕戏谑,每个从喉管艰涩挤出的字音含着凛冽寒气。

“医药费和高利贷都是我挣来的,至于你给我的钱,不好意思,你指的是七千多万的违约费,还是远远低于护城最低工时的薪资?”

顾图南置若罔闻:“行吧,随便你说什么都好。但我要告诉你,我费了那么大功夫把他从牢里捞出来,可不是为了跟你叙旧。”

闻也平静道:“你只能用他来威胁我,因为你动不了闻希或其他人。很可惜你弄错对象了,我跟你没有任何旧可以叙。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他一转身,闻耀祖害怕他当真要走,死死摩擦着粗粝地面的侧脸挣扎扭动,塞了一团臭袜子的嘴巴发出不伦不类的声音。

顾图南低头看他,皮鞋将他嘴巴里堵着的破布踢出来,闻耀祖立刻呛咳几声,眼泪鼻涕齐飞,他匍匐在地,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伸出来。

“小也……叔知道错了,叔以后再也不赌了……你救救叔,别丢下叔!”

闻也停下脚步,半回着头。

闻耀祖眼中迸发出狂热的希望,闻也静静地看了两眼,继而收回视线。

空气一寸寸地凝固了,闻耀祖惊骇地瞪大眼,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走了。

顾图南看准时机,他从裤袋里抽出一条白色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擦完后,那条用脏了的帕子扔到闻耀祖脸上。

闻耀祖气喘如牛,他疯狂耸动着脸,终于将阻挡呼吸的烂臭布条吐出,一双眼如困兽般猩红。

“闻也……闻也,你他娘的狗崽子,你忘了当初是谁在我面前摇尾乞怜让我给一口饭吃?好啊!富贵时不见得你帮衬过我们,现在有难了更是不闻不问,白眼狼,当初要不是看在给你爸留根儿的面上,早把你和闻希卖到泰国去……”

闻也眼底浸着冷森森的寒气,真被这几句话激得停下。

他原地站了会儿,抽身走回来,也不看顾图南,径直盯着闻耀祖的眼睛。

闻家人的长相都不赖,这点从闻也和闻希身上可窥见一斑。

家底没有被闻耀祖败光之前,婶婶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如今被生活磋磨得肤色蜡黄,尽显疲态。

闻耀祖以为卖惨有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当年有多么不容易,他一个人要操持一大家子,闻希和闻京都小,不赌博,怎么来钱?总不能饿着孩子吧!

饶是无耻至极的顾图南听到这些话,沉甸甸地翻了好几个白眼。

他虽然变态不假,对自己唯一的女儿确实实打实的好,从没听过这些乱七八糟的浑话。

闻也等他终于说完,他捏起闻耀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笑了一下。

“我爸妈去世后,你侵吞了我的家产,可是你有一分钱,花在婶婶或闻京身上?”闻也笑着问:“不用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闻耀祖,你不配。”

闻耀祖脸皮一抖,他费力地支起上半身,手肘衣料磨破,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扯着嘴角裂开一个阴阳怪气的笑。

“是、是吗?”

他浑噩地狂笑着,口水流了满地:“好吧,你这个贱骨头,真是讨不着好的。顾、顾先生和我说,如果你愿意,让他爽一把,他就答应把我的赌债都还上,并额外给我三百万,挥、挥霍,然后把闻京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你知道你弟弟被绑架了吧!”

闻也忍无可忍:“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顾图南微微一笑,眼角眉梢带着仿佛大仇得报的快意:“我知道宋昭宁安排人保护闻希,但是,拦得住人,拦得住信息吗?你说,他要是看到你的那些……视频、照片,他一心敬重敬仰的兄长,只是个卖屁股的货色,他会怎么想?”

顶层高台一片死寂,闻也只能听见闻耀祖癫狂狰狞的笑声,一时间天旋地转,垂在腿侧的手指因气闷而发抖。

喉间涌上一口滚烫气血,他止不住喘息,胸膛起伏。

闻也头晕目眩,身体比理智更快,他三两步逼近,一把提起了闻耀祖的衣领,一拳捣上他腹部,闻耀祖立即口鼻喷血!

闻耀祖在牢狱里受了好大一番折磨,哪有半点抵抗的力气,他像一张破皮口袋摔在墙面,登时墙灰碎石飞溅,闻也将他从地板提起来,单手掐着他的咽喉,指关节慢慢收紧。

他喘不上气,乌黑皲裂的手指在闻也手臂外侧剜开一道道血痕,他双眼翻白,像个破漏风箱嗬嗬地喘着气,双腿无力地蹬着地面,蹭出一道长而扭曲的拖行痕迹。

那瞬间,闻也眼底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凶狠,他手劲渐重,闻耀祖白费力气地又蹬了好几次脚,终于,眼泪唾液齐飞,浑浊地流了他一手,气息在他青筋虬结的小臂中逐渐微弱。

掐死算了。

这个念头惊骇地闪过,转眼却到了那个烧着黄昏的傍晚,宋昭宁站在他身后,浅色的瞳孔里凝着他当时读不懂的心疼和恳求。

他闭了闭眼,松开手。

闻耀祖双手捂着自己喉咙跪在地上,满头满脸的血,一边哀嚎一边咒骂。

顾图南防不住他突然动手,只觉得一颗心脆弱地提到嗓子眼。

可转念一想,难怪会做地下黑拳那种营生,除了一张脸别无用处……

他思及此,倒也不怎么惧怕。

多年来习惯阿谀奉承的男人,他很难想象,一个被逼到走投无路的人,会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事情。

闻也转着手腕,混杂着鲜血和某种腥臭呕吐物的手心随意抹了两下,赤红的一双眼盯住顾图南,后者抬起手,像模像样地整理了一下衣袖。

然后拿出手机。

事先备份好的照片在他眼底一张张地划过,顾图南笑容扭曲,直到这一刻了,他还是没放弃满脑子的污秽幻想……

“我知道小宋总护着你,但她即将被踢出董事会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哦,你应该不知道,毕竟你也没什么人脉嘛。”

他怪腔怪调地笑了几声:“她还能护你多久呢?不过是仰仗宋家罢了,等我把这些照片发出去,你怎么办?要不就跟了我吧,我真挺喜欢你的。”

顾图南搓搓手指,又划过一张照片,倒没什么不堪入目的场景,但比起**照,接下来的照片简直令人唇齿发寒。

最早的一张,甚至可以追溯到他还在大厂上班。

某个加班到十一点的深夜,闻也顶着寒风站在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门口,一手拿着加热过的饭团,一手端着咖啡,长款风衣下摆被风吹得鼓噪。

闻也轻轻咬牙:“你究竟想怎样?”

顾图南晃着手机,皮笑肉不笑:“还是那句话。你跟我,我不会亏待你。”

闻也久久地看着他,忽然出声:“你确定?”

“当然。打碎你这种硬骨头,个中滋味,美妙无比。”

闻也修长眉宇微微皱起。

他沉默片刻,点头不语,拿出手机。

指节摁住免提键,一息对峙后,听筒里传来女孩子呜呜咽咽的哭声。

“爸、爸爸——!!”

她那边风声很大,如果凝神细听,可以听见踉跄脚步,正一阶一阶地踩上楼梯,她呼吸不匀,喘息剧烈:“爸!不要再做那些事情了!回家吧,我和妈妈都在等你……”

顾图南大惊失色,他一把夺了闻也手机,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颤抖。

“瞳瞳?!”

惊愕过后,劈头盖脸的怒骂砸下:“你不是出国了?你现在在哪里!你妈呢?”

顾馥瞳没说话,听筒里愈发失真的风声却逐渐与现实重合。

一阵疾驰而来的脚步匆匆停在楼梯口,她满身大汗,半边肩膀抵着灰色斑驳的墙面,握着手机的胳膊无力地垂下。

她抬一抬脸,嘴唇战栗。

“爸。”

顾图南如遭雷击,咬肌两侧不自然地抽动,他似乎想说什么,千言万语堵塞心头,最后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顾馥瞳一手抚着心口,痛苦地看着他。

她眼里含着两汪泪,愈发憔悴瘦弱的巴掌小脸苍白单薄,她上前半步,朝顾图南伸出手。

“爸爸,不要一错再错了。我们回家,以后你改过自新,好不好?”

顾图南眼神阴狠,转向了闻也。

千防万防,防住了一个宋昭宁,却没防住自己女儿!

“不要再做错事了。”

女孩子泪流满面,她颤抖着,又往前走了一步:“爸爸你记得我小时候获奖的优秀作文吗?我写,我的爸爸,像山崖一样伟岸,为这个家,为我和妈妈,殚精竭虑,呕心沥血。那时候年纪小,只懂卖弄几个高深莫测的成语,可是,我在作文的最后一句写,我爱我的爸爸,正如爸爸爱我一样。”

她悲苦地、绝望地、恳切又哀求地,轻轻扶住了顾图南的手臂。

电光火石,抽出他紧紧捏着的手机,转头抛给闻也!

“备份连着我家平板,我已经全部删除了。你把手机里的相片清空,当做我的答谢和请求,可不可以?”

闻也眼神一凝,低头点进尚未锁屏的界面,将所有照片全选删除。

手机不可能再还给顾图南,任凭他如何瞪着一双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眼睛,闻也不为所动,一指掐了掐鼻梁,心底对顾馥瞳说了声抱歉。

在真正的加害者面前,每一个被迫入局的人,都是受害者。

顾馥瞳仍与顾图南对峙,女孩子哀声劝说,甚至要给他跪下,顾图南却扇了她一巴掌。

她闭了闭眼,眼泪亮晶晶的,既像破碎的玻璃渣,又像未经打磨的钻石。

“爸爸……不要一错再错了。”她抹了抹唇角血沫,凄楚地笑起来:“我求求你。”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闻耀祖的手指微微一动。

他缓过胸口滞涩疼痛,小心翼翼地龟缩在阴影里,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瘆人。

闻也刚走到楼道口,身后猛然掀过一阵疾风,闻耀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朝顾馥瞳撞过去!

小姑娘身形不稳,无头无脑地栽到顾图南怀里。

他堪堪双手环抱住女儿,恐怖的重力让他们像交叠的多米诺骨牌,三人一线,直直地摔向天台边缘!

护栏年久失修,再加上彻夜暴雨,早就摇摇欲坠。

闻也脚步一刹,惊骇回头,听见生命戛然而止的声音。

顾图南向后翻去,顾馥瞳惊险万分地攀着护台,半边身子已然向后滑去!

她一个人弱质纤纤的女孩子,不可能拉得住一百多斤的成年男人,可生死一线爆发出来的力量,让她咬紧牙关,生生忍住了如同关节脱臼般的痛楚。

“爸!!”

闻也立时飞身向前,抱住了被重力拖着不停下滑的顾馥瞳。

女孩子声嘶力竭,她的手臂、脖颈和额角全然爆出青筋,她攀着断口一侧的手指已经鲜血淋漓,满地的尖锐碎屑中奋力地仰起上半身,泪眼朦胧地哭求:“爸你别松手——闻也!”

闻也手指几乎痉挛,骨节可怖地暴起,全身上下所有关节爆发出一种心惊肉跳的声音。

两个人加起来的体重将近三百斤,闻也面色紫涨,抱着石台的半身完全麻木,凭着本能苦熬。

好不容易将顾馥瞳拖上来一些,冷不防闻耀祖忽然反扑。

他状若疯癫,心想姓闻的可不能弄死,但是姓顾的……无所谓,反正自己也是被他骗出来做棋子,死就死了,谁也别想拉他做垫背。口里喃喃念叨着“一个也别想活”的疯话,抡着双臂,像个陀螺横冲直撞。

千钧一发之际,闻也腰腹发力,凌空踹了他一脚。

闻耀祖歪着身子摔向一遍,奈何地面全是湿雨,再加上极其强悍的后坐力,他在猛速下滑时手忙假乱地掰住半根断裂的金属横栏,一口气还没松出来,耳边忽然传来嘎嘣嘎嘣的声音。

闻也心跳瞬间骤停。

闻耀祖甚至来不及说上一句完整的话,那根斜签在水泥里的金属忽然拔地而起,连带着一大块灰白色的碎石,急遽映在闻耀祖惊恐放大的眼底。

变故发生得猝不及防,悬在几十米高空的顾图南只觉得耳侧刮过一阵风,紧接着,是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

附近散步的居民被惊到,他抬起头,比有人当空坠楼还要可怕一万倍的事情在他眼前发生:二十六的高楼,三个人连在一起,他一个激灵,报警电话拨得哆哆嗦嗦。

顾馥瞳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一时间脱了力气,三个人又往下滑了一寸。

她能感觉到自己手心里渗出潮湿细汗,泪珠子成双成对地掉下来,笔直地砸到顾图南脸上,内心对死亡的惶恐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爸、爸,你坚持住!坚持住,别放手……别放……”

命悬一线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这辈子或许没机会感受第二次了。

那瞬间,顾图南心里一前一后地冒出这个念头。

他想活下来,却也知道如果三个人继续不上不下地吊在这里,最终结果只能是一出惨剧。

他不在乎闻也,可是顾馥瞳还年轻,她还有大好人生和大好年华,就算他以后不在了,费鸣也会替她保驾护航……

老顾家的,就这么一个女儿呢。

顾图南艰难地冲着她笑了笑,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声音破碎沙哑:“乖女,爸爸爱你。”

“不、不——!”

二十六楼很高。

他用力地掰开女孩子的手指,微微阖着眼,随即消失在顾馥瞳的眼底。

闻也手臂发力,顾馥瞳被她夹着肩窝抱上来,两个人满身的血和汗,

顾馥瞳接连遭受打击,双眼向上一翻,几乎昏死过去。

他佝偻着腰,浑身脱力,每一次呼吸都让肺部窒息般地痉挛。

闻也恍惚地往后一躺,后脑磕着乱七八糟的碎石,整条手臂已经红肿不堪,身上应该还有好几处伤口,但他无暇顾及了。

他目光平静,感觉这身伤痕累累的躯体之下,他的灵魂变得很轻、很轻……

逐渐透明。

我杀人了吗。

他茫然地想。

闻耀祖和顾图南,是因我而死吗?

因果轮回的报应,好像在这一刻,以一种荒诞到无法理解的方式,深而刻骨地应回他的身上。

很多年前,他的父母、哥哥,因为顾正清而惨死。

很多年后,顾正清收养了他,却又因为仇家寻仇死亡,烧起来的大火,甚至牵连了无辜的宋昭宁。

宋昭宁……

对,还有宋昭宁。

他这辈子,好与不好悉数接纳。

唯有宋昭宁,总是亏欠她良多。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断台边缘,闻也面色苍白,一身的尘埃污血。

他眼神里有种空洞的茫然和疲惫,他很累很累,慢慢地搭着破碎的护栏,屈着一条腿坐下来。

单薄月光寂静地照着他的眼角眉梢,满头满脸的伤痕,一定很不好看。

如果宋昭宁在这里,她一定会露出嫌弃但没什么办法的表情。

但她肯定会说,脏死了,我后备箱有新衣服,把脸色的血擦一擦……

类似这种听起来冷酷但处处照顾细节的话。

好累啊。

好想再见她一面。

想给她过生日,想告诉她,其实自己没有一刻忘记过她。

大年三十灵慈寺的香火,他从山脚到山顶,漫漫长夜,檀香清寂,他给她请一炷平安顺遂的香。

如果一个人真的有所谓的福报或寿数,他愿意把自己所有美好的、干净的,值得站在太阳底下的,全部送给宋昭宁。

他希望她,长命百岁。

可是,从那场车祸和大火开始,从离开宋家艰难求生开始,他的生活变得无序而混乱。一直在为了生活低头,直到双膝跪在了冷冰冰的地面。

他脑袋转得很慢,所以那些念头像烧红了针,缓缓地刺进四肢百骸。

对不起。

跑不动了。

这一次,恐怕没办法到你身边去了。

但如果有可能,还是不要再遇见了。

他这样想着,扶着护栏的手指松开,遍体鳞伤的身体往前倾了倾。

顾馥瞳撑着血肉模糊的胳膊,她纤细苍白的手指颤抖地拽住他的一截裤腿,指了指某个闪着亮光的角落。

她脸上的眼泪没断过,声音也虚弱到了极致。

“你的手机、手机一直在响……”

手机电量只剩百分之十三,鲜血淋漓的手指滑开锁屏。

陌生的来电号码,和一条未读短信。

【我是宋昭宁,联系不上你,但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和你说这一句。】

【闻也,活着很没意思。如果我有一个想要亲口道别的人,那一定是你。】

一直在修修改改。

结局放明天,番外放后天(如果我写完的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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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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