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拨开云海,在城市上空平缓飞行。
季然阖目半躺在头等舱的座位上,倦极了,他把衬衫衣袖高挽到手肘,两截肌肉匀称的手臂搁在座椅左右两侧的扶手上,连接着数位板的电脑屏幕暗下,屏幕上,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小女孩刚画出半个轮廓。
“去吧,去试试。”
邻座的一个妈妈拍了拍身边的小女孩,小女孩正激动地看着季然,将一个绘本紧紧捂在胸口。
“请问,您是季然吗?”
季然睁开双目,眼前是位珠圆玉润的中年妇女,正弓着腰在狭窄的过道里看他。
她身边还有个小女孩。
小女孩怀里抱着一个浅棕色封面的绘本,时不时抬眼,用紧张的眼神瞄他。
季然醒了醒神,微微坐直,点头:“嗯,我是。”
中年妇女眉开眼笑,将小女孩推到他跟前:“我女儿是您的书迷。”
小女孩把头埋进妈妈的腹前,不敢看他。
“很抱歉打扰您休息,但是,她想要一个签名。”
季然的声线十分清澈:“可以的,没关系。”
他双手接过绘本,将他放置在小桌板上,一只骨节修长的大手握笔,流畅地在第一页的空白处签上自己的名字。
“您这次从纽约飞回来,是因为要去那里领奖吧。”
妇女又小心地问了一声,身为一名图书编辑,她知道季然在儿童绘本界的地位。
季然今年拿到了美国凯迪克大奖的金奖,凯迪克大奖有着绘本界奥斯卡的美誉,拿到这个奖的作家,绝对是世界级的一流插画家。
季然只轻笑了一下,点点头。
他刚到而立之年,模样远比实际年龄年轻,低头签字时,细碎的黑色刘海垂了下来,更显得皮肤白皙。
签好名字,他又在名字后面画上两颗小樱桃,双手递给了小女孩。
他长着张山清水秀的脸,双眼细长,眼尾向上勾,不笑的时候也给人一种在眯眼微笑的错觉,而他笑的时候,眉梢眼角都像是在勾人,一张原本七八分英俊的脸,靠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能顶到满分。
乘务薛荔掀开一帘子迈进头等舱,跌入了季然温柔的笑容里。
“季然也乘坐了我们的航班,就在头等舱。”
为客人们准备餐食的时候,薛荔忍不住开口跟同事八卦。
她将一瓶红酒握在手里,不时回头,像担心有人进来似的。
“你说我要是找他要微信,该用什么借口?”
同事姚为雪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薛荔仍不决口:“我经过头等舱的时候都忍不住看他,真帅。”
“比那些流量明星帅多了,能坐得起头等舱,版税应该赚了不少吧。”
“我正和前男友分手一百天,是时候开始新的恋情了。”
薛荔擦着红酒杯的时候,姚为雪忍不住了:“想什么呢,季然、季老师,他有主了。”
薛荔愕然地抬起头:“有女朋友了?”
“什么女朋友。”姚为雪忍不住想给她一个白眼,“季然他……”
姚为雪直直地往那被放在的帘子看去,帘子后面是通道,通道的尽头,是飞机的驾驶舱。
姚为雪一副非常笃定的口吻:“季然结婚了,你知道他老婆是谁吗?”
薛荔转了转乌黑的眼瞳:“谁?”
碧波荡漾的海面上,乌云笼罩,从机舱的窗外时不时能看到几道在云层里一闪而过的雷电。
机舱突然响起机长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
飞机里有的还没睡着的乘客在听到广播里的女声时,愣了一下。
女机长?
女机长的声音平稳冷静,没有一点情绪起伏。
“经过长达十五个小时的飞行,我们的飞机将会在三十分钟以后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机场天气现在是阴天,15摄氏度左右……”
广播完之后,女机长又用口音标准流利的英语做了一次广播,接着机舱归为平静,只能听到沉闷的引擎声。
飞机在一片被阴云笼罩的首都机场的跑道上上空低飞、降落、滑行。
在滑轮触地的时候,机舱只传来了几下轻微的颤动,飞机紧跟着快速滑行。
飞机着落前的操作最能看出一位飞行员的水平,着落前下降率的改变,对平稳性的控制,以及像现在这样,在能见度低的情况下熟练操纵设备进行盲降,都能看出飞行员的技术是否过硬。
副驾驶喻思明转了转脑袋,向那戴着无线电耳机,双眼一眼不眨地目视前方的高明觑了一眼。
国内一共有八万名飞行员,女性飞行员的占比量只有百分之一,高明二十六岁就成为夏航最年轻的女机长,不可不说是夏航的传奇。
喻思明入职夏航已久,早就听说过这名机长,却从没有机会和她一起完成一次飞行任务。
在机舱见到她的时候,他一颗春心都在胸腔里砰砰跳动着。
他视线下垂,落在高明操作仪表盘的手上。
一只银色的素戒,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闪了闪。
喻思明眼皮像被针扎了一样,突然跳起来。
高明结婚了?
*
飞机头等舱的客人第一批离开,季然起身,拉住自己的行李箱,在空乘温柔的注视下离开。
走到驾驶舱前,他突然停顿一下。
他往那紧闭着的驾驶舱门看了一眼。
薛荔走上前询问,一双眼睛殷切地上下打量他:“请问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季然见那舱门正如自己预料一般,紧紧关着,无奈地笑了笑,向薛荔摇头。
季然个高腿长,肩膀宽阔,双腿笔直,他把大衣搭在自己臂弯,一脚迈出机舱,衬衫上淡淡的香水味还在薛荔鼻子底下久久不散。
“看到他左手上的婚戒了吗?死心了吗?”姚为雪小声在她身边又补了一刀。
季然穿着件淡蓝色的衬衫,下机的时候,他把袖子捋下,袖子边沿摩擦着青筋凸显的手背。
那修长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只银色素戒。
薛荔咬咬唇,不甘心地看他离自己远去。
*
高明取下无线电耳机,低头,认认真真地填写飞行记录本。
高明扎低马尾,额头饱满流畅,秀气的弯眉,桃花眼,鼻梁挺巧。
她不常笑,因而那张标志得不能再标志的美人脸日常是一张严肃冰冷的脸。
喻思明处理好自己手头的文件,在驾驶座坐立难安,清了清嗓子,咳了几声。
“我听说Captain您就住首都。”
没有回音。
高明眉头紧锁,视线在飞行记录本上来回浏览。
喻思明心虚地看了眼窗外:“我也住首都,就住soho那边,那有几家烤肉还不错,改天和Captain一起去?”
转折不自然,他知道,但狭窄的驾驶舱没有第三个人进来,喻思明不怕被人听见丢脸。
再回过头,高明一双大眼正冷冰冰地盯着他,嘴巴一开一合。
喻思明心绪一阵慌乱,没听清他再说什么。
“该你了。”
高明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他跟前。
喻思明低头,看到了飞行记录本。
再抬头,依然是高明冷漠得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睛。
高明:“签字。”
由机长填写的飞行文件需要机长、副机长和乘务长的签字,而后交接给下一个机组。
她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吗?
喻思明无奈地接过记录本,高明已经解开安全带迈出了驾驶舱。
乘务长飞了十五个小时,仍旧挂着职业化的笑容走到高明跟前:“您是要一起回基地吗?”
“我回家,我住首都。”
高明一抖机长的深蓝色制服外套,将它披在身上,右手将扎在脑后的皮筋剥掉,一头油光水滑的黑发倾泻下来。
乘务长一脸殷勤地说机组约着明天去酒吧玩,问她去不去,她将帽子夹在腋下,回了声“不去”,就低下头,专心回复着手机信息。
高机长不苟言笑在夏航是出了名的,据说她一直独来独往,从不主动跟其他飞行员和空乘交际,飞了近十年,几乎没人见她笑过。
薛荔站在乘务长后面,将高明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回归到她那张脸上。
高明,怎么说呢,美则美矣,但像个没感情的机器人,一点情趣都没有。要是没看见他们手上戴的同款婚戒,打死她,她都不信画了十几本爆款绘本的季然会和她结婚。
飞机降落后的后续工作处理了有半个小时,下午,以高明为首的机组人员终于拉着拖杆箱走出廊桥。
看见了高明的身影,季然将膝上的笔记本电脑合上拿在手里,单肩背包,走到高明跟前。
没走几步,他视线便被另一个人夺去。
那是个男人,三十出头,长得还算眉清目秀。
他戴着飞行员帽,穿着深蓝色的制服风衣,一路都在跟高明搭话,视线没从她身上离开半秒。
高明随口附和他几句,低头看手机,单手在屏幕上打字。
季然西裤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微信上,高明发来信息——
【在哪?】
滑轮在地上滚动着,现在是首都时间中午,机场人声嘈杂,高明的手机屏幕上突然一亮,映出了季然回信的提示。
季然:【抬头】
季然:【[奶茶书扯衣角.gif]】
高明面无表情地抬头,季然衬衫西裤,英姿挺拔地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冲她摆了摆手。
后面跟着的几个年纪小的乘务交头接耳,一副吃到瓜的表情。
高明停下,想吃瓜的机组人员也跟着停下,季然迈开长腿向他们走近,一展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
他眼尾向上翘,笑起来时这个特点更明显,像只修成人形的狐狸,眯起眼睛笑的时候总觉得他在勾人。
喻思明和季然眼神撞了一下,微妙的一个停顿,几个火星子迸发出来。
喻思明警惕心加重:“先生,请问您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季然突然停了下来,但他已经走到高明跟前了,笑容和煦地指了指高明,又眯眼,冲着喻思明笑了笑:“啊,不需要。”
季然看着高明:“只是想来跟我老婆打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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