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晴朗,无风。
“贝塔三呼叫贝塔一,在逃目标已确认,正在追击。”
“贝塔一已确认,请继续追击。”
“你听到了。”
黑衣的特勤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同样穿着制式黑衣的特勤,贝塔二,正双手枕着头看着天空。他轻轻的用大腿肌肉发力,一个蹦跶站直了身子,抄起挂在腰间的武器检查了枪膛,一把挂载了瞄准镜的步枪已经上好了膛。
“没问题,老大。”
贝塔一从肩膀的一侧取出终端机,画面转接到附近上空的无人机,摄像头很快就捕捉到了正在地面追击目标的贝塔三。贝塔一收起了自己的终端机,他手中的冲锋枪早已松开保险。他打开建筑楼顶的门,从七楼顶层天台下楼。
“贝塔二,我们会追赶目标至适合你出手的地点,不要错过目标。”
“贝塔二收到。”
黑色连衣兜帽在满月下格外的显眼。骷髅一般的下肢挂着一双布满裂痕的运动鞋,正飞速划破空气,在尖锐光滑的冰层上疾驰。在她的背后不足百米的距离外,一个黑洞洞的身影正朝她奔袭而来。
宽广的马路上几乎没有任何的躲闪的空间,耳边时而飞过超越音速的流弹。小小的兜帽没有停下脚步,她的圆脑袋瞥见前方的红绿灯。遮住半张脸的兜帽扭了一下头,朝岔路的左侧滑铲躲进追击者的死角。
然而致命的铅弹并没有消失,三颗连发的小口径正正敲碎了兜帽所在的另一面的瓷砖。兜帽背靠着水泥瓷砖的墙壁,她的前方是一个高层建筑的内凹广场。要是她再往前跑,怕是要被打成筛子。她单薄的身影窜入高层建筑的碎玻璃大门,或许没有月光的环境可以帮助她隐藏自己。
“吼?”
贝塔一将冲锋枪的侧面的战术手电打开,悄悄地从被撞开的大门挪进高层建筑。建筑内的布局相当紧凑,不到二十米宽的中央过道的两侧是各种遭洗劫的商店,而过道的深处则是上下并列的扶手电梯。当然,大门左右两侧是畅通的安全通道与停工的电梯房。
“贝塔二,目标进入了建筑,请从驻守点转移并试着在外面协助追击。”
“贝塔三,请从建筑的侧面进入搜查。”
“收到”“收到”
兜帽背靠着三层的玻璃护栏,稍微从玻璃上的不透明海报上探出一只眼睛来。手电轻松的撕开了黑暗的伪装,对地面上残留的痕迹进行拷问。她谨慎的抬起自己的脚底,一楼的电光的漫反射把她脚底下的晶片打得如星光般璀璨。她的瞳孔逐渐放大,赶紧从坐姿恢复成蹲姿,欠着身子往更高的楼层潜行而去。
特勤的轻易的发现了地面上的脚印。脚印径直爬上了扶手电梯,甚至很贴心的在扶手上刻了好几个指印。手电在二楼目之所及的道路上扫视,均没有发现。
二层的天井下方适时的传来脚步声,手电迅速跟上瞄准了声音的来源。两道尖锐的手电光顿时碰撞在一起。
“别紧张,贝塔一,这里是贝塔三。”
配合无线电的声音传来的是楼下特勤员的简单动作,贝塔一伸出手发出命令。
“贝塔三,检查二楼,继续戒备,等我的信号。”
贝塔一的结束传达命令后,朝着地面上散落的冰渣子继续前进。
四楼的兜帽侧头贴上地面,越发清晰的脚步声让她汗颜。兜帽下的手摸向了裤袋,她学着从影像资料中学来的姿势,将手枪的弹匣卸下检查。
里面仅有一个铜色的反光。她轻轻的拉动套筒,里面还有一颗上好膛的子弹。
她左手撑起冰冷的地砖,从趴坐的姿势恢复成蹲姿,蹑手蹑脚的继续往高层爬取。越是往高处走,地面上的灰尘就越厚重,碎裂的冰渣子伴着灰尘在地面上留下了清晰的鞋印。兜帽的左手轻拂地面,颗粒分明的尘粒正催促她继续动作。
“贝塔三,四楼已经排查过了,请前往四楼戒备,我会前往六楼继续检查。”
贝塔一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地上的脚印顺着楼梯直达楼顶,因此他甚至没有检查可能藏了人的拐角。
“贝塔二,能不能把无人机开到顶层帮忙观察。”
“报告贝塔一,无人机的电量不足,除非你想报废它。”
“贝塔一了解,把无人机收回去了,我将在完成顶楼的检查后归队,结束。”
他循着脚印来到双开门的空中广场入口处,在伸手碰门把手前,心有灵犀地收回了手。他往护目镜上哈气,趁着热气还没有结冰把视界擦得铮亮。三翻四次检查了自己的装备后,谨慎的特勤才单手端着枪,从推开的门缝中露出枪神上的手电检查了一遍门外的广场。
天台的布有走廊,草坪,堆雪,以及隔壁楼的隔壁楼。他碎步转动枪口,顺时针划过门外的一切,没有会动的东西。他咽了下口水,改用双手持枪,静步从门中走出。
一个冰冷的金属器顶住了他的后脑勺。
“不要动。”
声音很稚嫩,从器具的角度,目标要比贝塔一的身位要低上不少。
“把武器卸下,扔地面上,然后抱起头,照做。”
听起来还有点沙哑,要是没有在说完话以后那恫吓人的拉击锤声音的话,会更悦耳。
贝塔一自然地把肩带绕过自己的脖子,直接将亮着手电的冲锋枪丢出去。满月在恰到好处的时机躲进了远处的高楼,小小天台上弥漫着危险的雾色。
以枪身碰撞地面的声音为信号,贝塔一蹲身后便是一个流畅的扫堂腿。腿击轻易的击中孱弱的下盘,借着微弱的手电光脱出的抓手轻松的擒住了持枪的手腕,另一只手顺势攀上兜帽背脊的特勤直接将她制服在地。
匕首如戏法般出现在他的左手上,顺势就要扎进寻常人类的脖颈位置。然而……
啪!
震天的枪响让贝塔一松开了钳制目标的右手,楸准枪响时机的兜帽头槌击中了贝塔一的下巴。兜帽借着贝塔一吃痛的片刻挣脱了束缚,拾起地上的金属水管朝着特勤的面门又是一击闷棍。贝塔一疼得差点嗷嗷大叫,可专业的素养让他第一时间恢复姿态准备还击,但如浓雾一般的视野里只听得数声急促的步伐。
他连忙从腰间拔出手枪,在枪伤与视野不佳的加持下朝着黑暗中某个运动的物体连开三枪。
月亮调皮地从高楼的另一侧露出,微弱的银色月光像是糖屑一般播撒到两栋大楼的天台上。可特勤的视野中已经没有了那个小小的兜帽的身影。
数个小时后。
兜帽捂着右手的淤伤出现在住宅区的角落。她的肩靠着墙,完全沉入地平线以下的月亮让她的视野被完全剥夺。她顺着墙边摸索着前路,一栋冰冷的大门把手出现在她的手心。
“居然没有锁。”
金属大门,小庭院,大理石铺高的玄关,以及深处同样没有上锁的木制大门。松软的沙发搭配着粗细松软的尘土让她的眉头一皱。但她已经累了,断线的意识让她埋进在沙发沉沉的睡去,这是一个意外安全的夜晚。
“阿琴,你看这个。”
男人将终端机递给阿琴,他的食指和拇指重复着放大的操作。终端机的画面中显示,他们身后的一根立柱后面有一个人影,野营的炉灶把她的身躯拉得老长。摄像机的在屏幕上的操作杆的指引下缓缓向右侧移动,躲在立柱后的人影清晰的露出了一个头,头的朝向正是围坐在火光前的他们。
“向南,可以了。”
名叫阿琴的女人伸出手,将放在大腿上的终端揣在怀中。她将操作杆往左拉,视角中的人影缓缓的消失。不出一会儿,无人机的底噪便清晰的从二人的头顶传来。
无人机被折叠,收进了充电的底座中。向南将严丝合缝的充电底座放进防水袋,特意提高了一下拉上拉链的力气,让它听起来更加响亮。他坐回预设的铁片炉灶前,双手自然地攀着自己小腿。
“饿吗?”
“水也快沸腾了,开始做吧。”
阿琴站起了身,她的背后是相当强烈的视线,但是她泰然地从男人的背后绕行,从行李中取出一个小袋子。被铁丝网隔开的灶台上盛着一个分量相当的汤锅,里头的水缓缓的冒泡。蒸腾的热气抚掠着阿琴的大框眼镜,水雾上方的她将手中分装口袋撕开,倒出如雪一般洁白的米粒。
向南的身子稍稍的前倾,从背光处取出准备好的汤勺,仔细搅匀混了米粒的热水。刀片准确裁出了一块较为宽裕的黄油块。落水之后便是罐头被开罐器拧开的声音,再之后就是汤汁肉糜落入沸水的声音。最后是铸铁的锅具闭合的声音。
锅盖蹦跶的声音轻盈甚至带一点温柔,在高楼林立的小广场中央转化成一股诱人的香味。沸腾的音声与火焰折断枝条的脆响中形成感官强烈的交响曲。人类的胃囊总会因为这种立体的冲击而放松警惕,也会因此而添上小段更为美妙的伴奏。
“咕咕咕……”
瞧,自古以来便是相当有效的手段。
向南默言,他给阿琴的眼神很是柔和,阿琴对此点了点头。他大方的站起身,又从行李中明晃晃的取出三只碗。一旁的阿琴则戴上了隔热的手套,将热食离火,三只小碗也被整齐的放在地面上。
“所以你还要在那边看到什么时候?”
在阿琴盛好第二碗浓汤时,向南朝着已经馋得露出整张脸且毫无遮掩态度的人影说道。
立柱后的人影很是吃了一惊,慌忙把头塞回阴影中。可垮缩的胃囊可不惯着她,依旧我行我素地唱着欢快的曲目。
她涨红了脸,从立柱的后面走了出来,肥大的外衣没有遮掩她骷髅一般的下肢,肩上的背囊几乎要垮到她的内八的膝盖。尽管蒙住了自己的脸,但外露的部分白得跟周遭的雪一样的恐怖。
向南连忙从一侧搬来半块碎砖,自己坐在碎砖上。瘦弱的人愣在原地数秒,被不放心的阿琴拉进了餐食前的椅子里头
“你不摘下罩子的话怎么吃呢?”
配了汤勺的浓汤被端放到女孩的脚边。她左右张望了一下陌生人红润的脸,用双手脱下了蒙脸的围巾,露出略带稚气的瓜子脸。
她双手捧起汤碗放在膝盖上,右手小心的勺起红色的汤汁,吸了一口。
“好甜。”
“其实应该开一罐白酱汤底的?”
“红色的更有食欲吧。”
女孩抬起头,定了定神,认真的看了他们两个一眼。
“谢谢你们。”
阿琴露出微笑,点了点头,平静的进行了自我介绍。
“我叫卢凤琴,这位是洪向南,你呢?”
“我叫苏荷。”
女孩紧锁的眉宇自然舒展,露出灿烂的微笑,又往嘴里塞了一口浓汤。
苏荷在感应灯下翻出大串的钥匙,花了些时间找到了洪欣家的物理备匙。
玄关的灯光之外看不见别的东西。苏荷挑了挑眉,打开鞋柜找出自己的老虎崽,用尽可能地轻的脚步把自己搬进了客厅。无线的台灯打在透明的茶几上,明黄色的光圈外是挂满水珠的水壶,以及三个冒着热气的茶杯。
茶几的两侧坐了人,他们分别朝噤声的苏荷点点头。她从茶几的过道上走过,在松软的长沙发上留下自己的体温。终端机的光线照亮了洪向南平静的表情,拇指快速操作了一番以后,将终端机递给苏荷。
“方昊,有什么事情吗。我记得现在是咱们的休假时间。”
“来这里是向二位传达核心部……不对,是政治部的命令书。”
理应名为方昊的声音顿了顿。
“即日起,探索局正式解散,所有探索局成员今后归政治部管理。”
“这,这么大的事情,有经过核心部的权限吗?”
方昊的声音叹了声。
“在两位上次出外勤的时候已经开始讨论了,上周已经明确得到了核心部的同意。我这次来也只是向两位传达这件事而已。抱歉,局里的大家都已经争取过了,可我们做不了主啊。”
录音的那头是良久的沉默。
“那你们呢,去向是如何。”
“不清楚。核心部与政治部的联合会议,我们都没有资格参与。都是核心部派科技局那边的人代我们谈。连局长都只能试着给科技局那边的人写信。”
“怎么会这样,那研究呢,实验数据呢,还有……”
“这些归科技局所有了,人员安排得听□□的……”
“等下。”
录音中,凤琴的声音打断了汇报中的方昊。
“如果只是传达我们局解散的话,不需要登门拜访。别以为你藏得很好,方昊,你额头上的汗可不会骗人的。”
“嗯。”
方昊明显得顿了顿。
“这是给你们俩的纸质命令书。”
凤琴朝着耳朵贴着听筒的苏荷递出一张纸。
“永久外勤任务?”
“第一批次,三天后出发,永久生效。”
苏荷惊讶地放下了耳边的终端机。她抄起桌面上的台灯,瞪大的眼珠上下转动,仔仔细细地查看了文件。她绝望地放下了写满了不可理喻的纸张。看着向南比划着安静的手势,满目忧伤的她埋进了长沙发上。
苏荷默默啜泣。向南给递过抽纸,用不容易被客厅深处的房间听到的声音说道。
“我们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洪欣。”
他手指指了指那栋房门。
“接下来,要麻烦你照顾她了。”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响声中断了苏荷的点头,睡眠被中断的她在床头上张牙舞爪了好一阵子,才勉强从混乱的卧室里寻到叽叽喳喳的终端机。
“喂,哪位。”
“前辈,是苏前辈吗。”
“值班室大半夜来找我,你才是前辈。”
睁开的视神经厌恶地合上了眼皮,慵懒地朝终端的那头抱怨着。
“别说这些了前辈,你快检查一下核心部的邮件,出大事了。”
终端机的那头很是慌张,还没等到苏荷的回话便挂断了通讯。苏荷从床上爬了起来,衣冠不整的肉糜爬上了卧室里的台式终端前的椅子,摸索了好一阵子才将设备启动成功。
“第十批次永久外勤任务名单”
苏荷的起床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扎眼的屏幕光线都感觉分外亲切。她没有逐个检查名单里的名字,而是直接使用搜索插件过滤文件。
“洪欣”
“已找到一个符合的搜索项。”
“本轮永久外勤出发时间为……”
“今天……”
苏荷瘫坐在椅子前,眼睛注视着屏幕上,已经越过了凌晨的数字时钟。
过了好一阵子,瘫软的腰脊总算利索地朝台式终端的一侧弯曲。苏荷按动了藏在隐蔽位置的物理按钮,将布置了密码锁的柜门打开,保险柜中取出了一个稍厚一点的白信封。
她穿过堪称混沌的自家客厅,径直离开了玄关。
时间回到一天前。
离开四层南区的单人公寓的林度,沿着楼梯往地面移动。居住七楼的林度,在楼层下降到四层时,楼道里已经需要感应灯来照明了。伴着一路叮叮当当的声音,他从公寓的大堂走了出来。从裤袋掏出自己的终端机,今天他要前往的厢型车车站与平日上学的那一个不一样。
身材修长的林度裹着一层看着很肥的黑大衣,脚踩着一双深蓝色的工装靴,满头大汗地在密集的居住区内穿行。再加上他背上那个又宽又厚的大背囊,让他看起来与周遭清凉舒爽打扮的路人格格不入。汗滴让他步路蹒跚,在路过第四个便利店后,还是忍不住购买了擦脸用的纸巾。
气阀喷泄的声音洞开了垂直下降的车门,费力提起背囊的林度走在所有乘客的后头,在车门关闭之前将自己塞进厢型车门边上。在他的身前,比他高出不少的乘客们对相当陌生的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让林度好不自在。车厢腾空而起,周遭拔地而起的高层住宅很快便被抛诸脑后,最终潜入幽邃的迷雾之中。车厢内橘黄色的灯光恰时亮起,乘客们额上的汗珠在灯光下显得晶莹剔透。
林度几乎是被吐出了厢型车。他跌坐在车站内的长椅上,湿透的内衬开始污染黑大衣的背脊。他狼狈地看着人头奔涌的站台,将最后一张湿透了的纸巾扔进了站内的垃圾桶。
导航软件将他带出了车站。五层的楼宇多半直连穹顶,即使是高楼立交,车水马龙的繁华城市,也因天空被遮蔽了不少而稍显阴暗。他越过数个八车道的人行天桥,在纷繁复杂的轨道网络中换行,一次次走进开满了五层都市的便利店,又将一包接一包的纸巾扔进街道上的扫地机器人。
他佝偻着腰,把大背囊摔在了地板上,看着眼前直达穹顶的结构柱,导航软体的下一个目的地就是此地。他从便利店里淘来两个两公升的瓶装矿泉水,在回到背囊的路上,又不得不折返到垃圾桶旁扔掉空瓶子。等他看起来像是做好了准备的时候,林度又被闷声发闹骚的肠胃喝停。
为了抵达这个地点,他已经一早上没吃东西了。
林度把加扣了一大瓶水的背囊拎进了结构柱电梯,满怀心事地检查了一下终端机上显示的消费记录。玻璃结构的电梯外是快速攀升的楼宇森林。地面上的汽车,行人从指头大小渐渐变成了一粒粒的沙子和尘埃。景色的变化没来得及让肉赤的林度缓和心情,抵达地下城最高层的结构柱电梯便打开了门。
外头很黑,除了电梯顶部配置的射灯打亮的数面纯黑地砖以外,从电梯门探出头的林度看不见外面的任何东西。操作面板上显示电梯被操作的提示催促他离开。他试着躲进电梯外的指示灯光下,等待下一趟电梯的来访者的到来。
导航软体用红色的粗体字写着:已离开有效服务区。
沉寂的电梯早就过了林度体感上的往返时间。终端机上显示着林度的外出探索队申请通过的回函,以及用粗体黑字标注的醒目大字。
“恭喜您!林度先生,您申报的外出探险资格申请已获通过。”
他将终端机收进裤袋,沉重的背囊几乎要把他疲惫的身子压垮,但他依然试着摸进伸手不见五指的神秘空间。
这也是他在地下城最后的清晰记忆。
地下城的夜晚,层区内的穹幕会变换成星河与月亮的款式,地面上的路灯也会各自亮起灯光,让层区显得更像夜晚。眼前的星河有点远,是林度未曾接触过的天空。那是伸手不可及的天空,繁星璀璨,闪烁,像一条挂在天空的河流一般流动着,很美。
肥大的黑大衣被替换成某种更为修身的衣着,搭配身上的手套,护目镜,毡帽以及能把整张脸裹起来的围巾。林度惊奇地视察着这一身相当陌生的打扮,紧张地在黑洞洞的石板路上寻找自己的大背囊。他自己的背囊的旁边还置放了另一个通体纯黑的背包。
他没有急着去检查多出来的背包里的东西,而是窃着笑地打开自己的背囊。自己携带的提灯散发着淡淡米白色光线,勉强能看清楚步行街的布局是如何。沉重的脚步声在肃杀的夜色中回荡,林度紧张地回过头,跟在自己身边的叮当声只是冗余的行李在散发自己的存在感。
步行街的尽头有一个小小的亮点,坐着两个同样浑身密封的陌生人。提灯的光晕很是醒目,林度除了能看见两双眼睛注意到自己外,还能看见其中一位陌生人朝自己挥挥手。
“你好,你也是探索队的人吗?”
膏状的酒精块在布满卯榫结构的炉子里燃烧,光芒安静得像一朵花。招手的男人对他身旁的砖块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稍微蠕动了一下自己的围脖。
“我不清楚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今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这里了。”
“我也是。”
护目镜把林度瞪大的眼睛藏了起来,他窥不清同样穿戴护目镜的陌生人的表情。三人尴尬地对着火焰静坐,直到朝他招手的男人再次朝另一侧举起了手。
“看来不止有我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
落座的男人瞪了眼招手的男人,双手却很自然的靠向静静燃烧的酒精块。装着视线的护目镜们都直勾勾的投降了再次朝人招手的男人,等待着那个男人的话。
“我接到了一封邮件,说我受邀去参加外出探索的任务。内容是在地面寻找新的宜居地。”
“新的……宜居地?”
从一开始就坐在招手的男人隔壁的女性对男人的话产生了疑问。
“是的,可是邮件里说的宜居地是什么,长什么样,该符合什么条件,统统都没有说。你们呢,这几天有收到什么奇奇怪怪的文件,说要你到地面上去,找一个能住人的地方,找到了那地儿就归你管这样的鬼话。”
“有。”
“我也是。”
“是的。”
四个人齐刷刷地看着没有说话的林度。
林度左右张望了一下,涨红的脸在围脖下烫的生疼。他嚯的一下站起身,扔下一句话就往火外面走。
“我到四周看一下还有没有人,找到了就往这里带吧。”
大家一脸若有所思地目送他离开。
工装靴踩碎冰层的声音非常的清晰,林度提着灯看着空荡荡的商铺。布了些脏污的玻璃上,映照着他那身比之前更为拉风的黑大衣。呼出的气息瞬间化作霜尘,薄薄地铺在玻璃上,凝成了冰花。林度试着从盖着伞的廊道里探出头,头顶上空多出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勾状月牙。他暗暗握拳,往无人的步行街继续前进。
林度在街区的深处寻得了另一个小广场,广场上的喷池早已停止工作,只有微微撒下的月光折射出冰层的质感。喷泉的四周包了两圈冻死的花草,在喷泉的两侧对称放了两张等大的长椅。
长椅上挨着一位身穿白色大衣的女孩,双目紧闭的她厌恶地撤下自己的围脖,大口呼吸新月下的新鲜空气。气息烟雾缭绕,在女孩的围成一个粼粼的月色光环。林度从水池的一侧走出,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越发熟悉的脸孔。
“洪欣?”
提着的灯的手熟练地放在长椅的中间。林度在洪欣的身边坐下,扭过头将包着脸蛋的工具统统撤下。微光在白衣的加持下更加清亮,把因寒冷发红的脸蛋照进二人的瞳孔之中。
“你是……昨天没来上课的林度?”
“是我,老师点我的名字了吗?”
林度低下了头,双手自然地抱成了一个十字。
“我都不知道洪欣,有外出探索的打算呢。”
“外出探索?这是什么话?”
林度的脸色冻住了,寒冷把他的脖颈掐的死死的。他很是勉强地再次看向洪欣,重复了类似的问话。
“那你是从哪里来到这的?”
“我正常上学,上了轨道车,当时车还在四层,然后我就不知怎么的两眼一黑,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眼神没有躲闪,声音没有颤抖,那视线甚至让林度不知所措。
“我,我也是。”
林度昂首看着新月的光晕,喃喃自语。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不怎么中听的词汇。
“另一边还有四个人在等我回去,大家的遭遇都差不多,要不我们结个伴吧。”
“他们也是两眼一黑就到这里了?”
“嗯,他们也是这么说的。”
林度在回答的同时抄走了椅子中央的提灯,站起身俯视双手搭在大腿上的洪欣。她看了看急匆匆扭过头就要走的林度,又看了看四周剥掉提灯后就糊成一片的墨色池沼,也跟着站起身喝住迈出三步远的林度。
“林度,你等等我。”
“好了,我想我们得做个自我介绍,就从你先开始如何?新来的。”
“我?我叫洪欣,是三层赵氏中学的初中部的三年级学生。”
洪欣朝隔壁摊了摊手
“我叫林度,是洪欣的同班同学。”
“我叫方昊,在二层的□□工作。”
“我叫郑宇,在……”
方昊抓了抓郑宇的手,同时小幅度地摇头。
“在五层当快递员。好,到你了。”
他朝火炉对面的蒙面女性递出手。
“我叫张娜,赵中的老师,你呢。”
“我叫韩东海,在负一层当农户。好。”
名叫韩东海的男性从碎砖上站起了身,摘下了自己的面罩与护目镜,露出一个清爽干净的中年人面孔。
“我们大抵是遭遇了些变故,得到了些不明所以的任务。不过既然有幸在这里相遇,说明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就试着去找一下那个模棱两可的宜居地吧。”
他弯下腰捡起放在地上的纸杯子,将温热的水液倒进了自己的喉咙里,重重地叹息。
其余的人也纷纷效仿,直到他腼腆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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