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墓一带向来没什么人长期居住,只有零星几家个体户开门。周边黑压压围了一圈新建起的公寓,入住的根本没几户。
到了晚上,公墓周边更是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见,哪怕偶尔有人路过,估计都会被当作鬼影。
夜深人静，只有附近一处垃圾处理站还发出轰鸣工作着。
"小沈,盯得怎么样了?"
小沈答到:"现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八分钟,公墓C区已经安排好了人,除了C区,其他地方便衣都检查过,没有异常。"
崔曚点了点头，"接下来,就耐心等会儿吧。"
十几分钟的功夫里,崔曚正巧看完了章致通的学历,他一开始是学政治的,后来在大四期间举报了自己导师贪污,毕业后就转去从了商。
他导师是个还算大点的官,证据确凿被判了五年,章致通也是个狠人。
时间转眼间就跳到了十二点半,对讲机中传来同事们的回应,附近确实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
"莫非是咱们下午去公司找人,绑匪警觉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不,如果他警觉了,应该会要求更改时间和地点,或者发出警告、威胁,"崔曚说完,感觉右眼跳了跳,"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现在也看不清楚,再多等一会儿就让人先撤回来吧,盯住出入口就行了。"
崔曚靠着车门,想点烟但是没找到打火机,耳机里是通讯,时不时有人汇报情况,他抬头望向深夜的天空,漆黑如墨,乌云掩盖了平日里那几抹极淡的深蓝,还真是风雨欲来。
突然,乌云被劈一块亮面,紧接着就传来阵阵轰鸣。
"先收队,都回车里待着,让负责两个出入口的盯紧点。"
崔曚安顿好,也坐回了车里,关上车门的时候,他看到不远处街道上,一盏苍白微弱的路灯灯光下,一辆绿色的垃圾车正往处理站驶去,那个环卫工人也知道马人要下雨,连忙加快了速度。
就在绿色消失在道路尽头的黑暗中时,暴雨骤然而至。
杭春成来江湾也有些日子了,之前去市局找了几个熟人调卷宗当案例,还碰见过杭韶。
他这几天在江湾大学开讲座,一直住在学校里,杭韶也问过他要不要回以前的房子住,他找人都收给好了。
但是当年肖雪梅离世后,他就再以没有回去过了。
前两天杭韶问了他一个人,是肖雪梅的侄子,叫肖敬明,和她一样是个优秀的记者。
肖雪梅刚离开的那段时间,肖敬明一直不相信他姑姑是死于心脏病,杭春成那时又恰好调去临市任职,这么多年,肖敬明也没有机会找他当面对质。
"小韶，老房子里应该还有些以前的旧东西,你有时间就翻一翻,要是找到有关你养母的,可以给小肖带过去。好多东西都被我当年压了箱底,你回头翻一翻以前装卷宗的几个箱子,说不定对你的创作也有帮助。"
杭韶收到消息的时候,北区已经下起了雨,不算很大,但晚上天气偏冷,杭韶随便找了一家便利店进去避雨。
他沿河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现在徒步走回去要淋挺久的雨,等雨停还不如打车走。
索性都要打车了,不如回养父家看看。
雨天打车很不容易,尤其还是在半夜,他最后直接叫了网约车来。
养父家所在的小区也在护城河沿岸,离崔曚家其实不算远。
看着车窗外朦胧的光影,他忽然间想到,像自己这样大半夜跑出来散步,不回家的人,会有人担心吗?
他想跟崔曚说一声自己不回去了,却没把消息发出去。
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雨也开始下大,砸在玻璃上都像在敲鼓。
杭韶找到了上次来过的书房,把角落里的几个大箱子挪了出来,打算明天再整理。
一家又一家的灯光熄灭,整座城市似乎都陷入沉睡时,一声尖叫刺破了淡淡薄雾,把几个犯困的警察叫醒了。
声音很微弱,声源距这里似乎有些距离,但在雨声中却又格外清楚。
尖叫声传来的方向,方圆几里外,只有那个垃圾转运站。
"小沈,你们守在这里,我去那边看看情况"，崔曚安顿着公墓这边的人手,带了几个人开车往声转运站赶去。
垃圾转运站内,环卫工人刚把一车的垃圾倒下,听见车后方传来了"咚"的一声重响。
他绕到车后,以为是什么大件的垃圾,却没想到,只是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袋子有好几处破损,但视线昏暗,他看不清装了点什么,就上前解开了袋子。
雨水冲刷着袋子里的东西,此时站内工作人员正好赶来,将手电筒的灯光照了过来。
他首先看见的,是流淌的血水,沿着环卫工人的脚边,慢慢向下流。
袋子里装着的,是一个死人。
或许是那一声地震一般的雷鸣就预兆了今夜的不眠。
这具尸体,生前的名字叫朱迩墨。
"尸体表面有多处刀伤,但都是死后伤。从角膜**程度看,死亡时间在两天左右,"林舒蹲在尸体前检查着,"还得等化验结果出来,才能进一步确定死因。"
"两天前?现在是25日凌晨那两天前的这个时候……"
"没错,章豫他们三人很有可能在被绑架的第一时间就受到了迫害,朱迩墨可能是最先被杀害的，所以他的死亡时间大概在24日凌晨至早上。当然,他也有可能不是第一个。"
崔曚道:"绑匪的目标章豫,但和他同行的朱迩墨也遭到了杀害,如果只是为了勒索财物,朱迩墨和陈赫扬同样家大业大,也可以成为勒索的对象。所以绑匪可能是和章家有世仇的人。咱们得加快进度了,章豫的人身安全很可能已经受到了威胁。技术科那边怎么样,查出来那辆垃圾车行驶的路线了吗?”
赵路飞回答道:"梁哥已经核对过了,那个环卫工说的路线没问题,已经在地图上标出来了。"
拿到地图后,崔曚安排好其他人去联系朱迩墨的家人和章致通,同时等等尸检报告。
现在他终于有时间好好分析一下。朱迩墨身上并无死前伤,伤痕都是在他死后出现的,凶手也有泄债报复的心理,但是不同于其他暴力型犯罪,为了避免留下更多证据,凶手在他死后才实施报复,可见其心思缜密。
可是他为什么要为什么杀朱迩墨,仅仅是因为对章豫的恨"爱屋及乌"到了他吗?
还是凶手和除章豫之外的这二人也有些怨仇?
崔曚之所以没有用绑匪代替凶手,是因为这很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三个或是一整个团体。他们相互呼应,悄无声息地带走了章豫三人。这个团体不只有章家的仇人,还有朱家陈家的。但一定有一个人同时认识他们三个人。
在梁声给出的信息里,三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写字楼里的那家宾馆,一间房间,他们包了大半年的时间。
这家小宾馆,客人需先行联系工作人员,门禁才会开放,但不会设置离开设限。倘若闹出了大动静,宾馆也会派人阻止调停。有过开房信息的人会在进入时留下身份记录，但离开不会记录身份，只会记录出入信息。门禁一次只过一个人，所以每一个进出的人都会留下记录。
一定有一个他们都认识的人,当时也在那个宾馆,用某个理由将他们带了出去.。
可惜的是,登记开房的只有章豫一人,没有这个人的其他信息。
他们开的那个房间里,没有任何留下的生物痕迹,是他们没在房间里待过太久,还是宾馆员工说了谎,其实在他们每次离开后,都会有人来"善后"?
"我能说的都说完了啊,警察同志这……"
"那就说点不能说的,比如说你们客户的进出名单信息。"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严肃一点，付欣宜一直咬着说话,导致身旁被抓来陪审的杜坚也有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
宾馆经理作出一副无奈的表情:"真的没有别的名单了,除了开房记录,其他的进出信息都没有留存的啊。"
"你们这个酒店违规注册,挂名在市区里正常运营,背地里还在多个地点不合规运营,现在都被我们一锅端了,你是觉得以我们的技术搞不定你们的系统？"
"行、行我说、我说可以吧。"经理终于松口,各知了警方禁登记的名单所存放的地方。
"你和赵路飞分析怎么样?"崔曚现在有点忙不过来，回办公室喝口水的功夫,又听了一脑袋的汇报,他现在只希望何队回来或者一队赶紧来以接手一下案子,别全让他一个人弄。
杜坚缓缓推了眼镜,道:"门禁中曾多次出现过一个叫作'保洁'的人,这个人一般都会在每周日凌晨三点左右来,最晚的一次也就是第一次,他五点才到,最早则的是22日晚上,12点左右。在他进入之前,都会有三条时间几乎一致的离开信息,除了22日,出来了4个人。在这三条离开记录前，还有三条进入的信息，里面有一个人是开房的，账户在他们宾馆的内部文件里核对了，应该是章豫。"
"这第四个人是谁?你有头绪吗?"
"章豫第一次进入时是两人,那时没有其他进入的客人,很快就有一人离开，应该是章豫,我核对过其他记录,除了这个没出来的人,其他进入与离开人数是相符的,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个第四人。"
"那这个人岂不是大半年都没离开过房间?"林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手上拿了一沓报告，"看看这个，死者身上的死后伤,大多浅而短,主要集在胳膊和胸部,这个人因为常时间待在房间中,所以力气不大,这倒是对的上。"
"报告出来了?"
林舒道:"嗯,事情变麻烦了,你猜朱迩墨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崔曚有种不好的预感。
"死于那个未编号的新型□□。这种高纯度的东西，我听说,在一些组织内部都叫作'黑镰刀',就跟死神索命一样。"
两人抬起头,共同看向了办公区没有撤下的那块白板,上面的那些图案,那些信息。
"又是'格桑'。"
二十年的时间，最初那个野心勃勃,丧心病狂的毒枭在国外发展到了更为强大的地位,也变得更老练和狡猾。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时隔这么久再回来,到底是为什么?"
林舒从报告中抽出一页递给他,上面写着:在新型□□中提取出了一种特殊结构的同分异构体,含量不算过高而且不稳定。
"技术科在试验这种同分异构体的效果,新型毒品效果变大的原因很可能就在这里,'格桑'手中的货里,这种物质的含量差异很大,他手里可能也没有完全的合成配方。"
"那就有两种情况了，"崔曚道，"第一种,他在试验,以此来改进配方,降低或者提高致死率;第二,完整的配方,就在江湾。这或许就是为什么,时隔多年,他又回到了江湾。"
"曚哥,能问你事吗?"
林舒离开后，杜坚垂着头转向崔曚。
"为什么是我和赵路飞?"
崔曚微笑道"三队的人选是林舒根据你们每个人的评估报告亲自挑的,你看似在队中不显眼,却对细节格外注重,很多案子破了都离不开你发现的线索；赵路飞脑子灵光思维跳脱,换角度看问题有时会是新的突破口,而且除了你俩,其他人都跟别的队里的人不熟,以后怎么配合我们查案啊。"
"那我……"杜坚有些没底气,"能干好吗?"
"我相信你,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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