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过后,谢翎与霍擎洲再无一言。
仿佛被谁抽走魂魄,谢翎守在谢母灵前,无论白日还是黑夜,俱都是一副神情,压抑着悲伤,整整三日,水米未进。
秦良每日都会将谢翎的一举一动报给霍擎洲。
霍擎洲听罢,皱着眉丢了一句,“随他去。”
“是。”
秦良口中应了,又想起从前在宫中好歹与谢翎日日照面,不能真看着他累的晕厥,便自作主张照着时辰送膳食到灵堂里,想叫谢翎多少吃点,撑撑力气。
谢翎看都不看他一眼,跪在灵柩前,僵硬又虔诚的往铜盆里添纸钱。
秦良心中叹气。
他早知道谢翎心思坚定,认定的事旁人怎么劝都没用。故而到底没再说什么,将吃食端回厨房中倒在泔水桶里。
三日时光如流水,匆匆而过。
送葬这日,翁三和里正到的极早。
里正看着脸色苍白的谢翎,嘴唇上下开阖了几下,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劝慰几句。但他刚刚站在灵柩前,谢翎却仿佛被谁点化了一样,漂浮的魂魄终于回归□□。
“世叔”他扶着灵柩慢慢站起身,郑重朝里拱手道:“且稍候,侄儿形容潦草,母亲必不愿看到我这样的。”
里正叹了口气,“你母亲泉下有知,定然也盼着你好好的。”
谢翎朝他作揖,踉踉跄跄离开了。
翁三想要上前扶他,却被他摇头拒绝。
谢翎先到回房,梳洗一番换了簇新衣衫,然后回到灵堂中,亲自封死了谢母的棺椁。随即,诚恳请求里正和翁三与他一道儿,送母亲下葬。
里正刚刚开口,就听远处一道声音截断他的话头说:“我与谢公子同去。”
谢翎回头去看,只见秦良与其他几个锦衣卫,皆一脸肃然的站在不远处。
其实秦良原本无意去送谢母,他的职责是守着主子,没有霍擎洲的吩咐,天大的事也不能让他离开谢宅一步。
但今日一早秦良去送早膳,霍擎洲直接对他说:“他不愿见孤,你代孤去送送老夫人。”
秦良一顿,没明白主子话里的“不愿见”是什么意思。
但眼前情形容不得他多想,他立刻回了一句,“是,属下这就去。”
出了房门,秦良才意识到主子口中的“送”,到底是送谁。
...
入殓的章程就走的简单。翁三和秦良合力将封死的棺木抬上马车,与谢翎一起从谢家大门送谢母直至谢氏祖坟。
墓穴并未提前准备,要现挖。谢翎再不愿假他人之手,谢了秦良的好意,自己一下下用力的挖。
这日天阴,无风。
一抔抔土被扬起,又轻微被抛掷在地,正似力道微弱的谢翎一样,用尽力气,却荡不起多少尘埃。
看着因逐渐力竭的谢翎,翁三和里正皆面露不忍。
翁三最先按耐不住,上前就要接过谢翎手中的铁锹:“公子,叫我来...”
“不必”谢翎阻止他,“这是我能为家母做的最后一件事。”
秦良在一旁看着,心底升起意味不明的直觉。
谢翎在生气。他这几日的种种表现都像是极力克制自己,劝字迹把这种怒气刻意压下去。而且这股怒火绝对不止是因为幕后凶手,还有真正害他落入这般绝境的人。
如今谢母已经要下葬,这股怒火不仅半点没消散,反而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加重了。
秦良脑中闪过向主子请示时主子的神情。隐约觉得或许这股怒火,还与他主子有关。
那谢母的葬礼过后,谢翎会怎么宣泄呢?
秦良不敢细想。
一个时辰后,谢母的坟冢一点点被夯实。土掩到最后一抔,谢翎扔了铁锹,跪在墓碑前郑重磕了三个头,“娘,孩儿不孝,您若九泉之下有知,请保佑孩儿为顺利您报仇!”
说罢便站起身,也不看其他几人,头也不回的往谢宅走。
秦良朝着墓碑躬身示意,加快脚步跟上他,“谢公子近几日为老夫人之事劳累过度,身子正是孱弱时,不如先上马车,在下送公子回去?”
谢翎定住脚,侧目看着他,眼中满是讥讽,“你家主子怕我跑了?”
秦良顿了一瞬,又诚恳道:“我只是担忧公子的身体。”
谢翎刚才使了大力气,这会儿又东摇西晃的,就这么走回去,一准儿晕在半道上。秦良自觉揣测不准主子旁的心思,但事关谢翎,他莫名有几分笃定,只要谢翎出事,主子一定会将后果算在他头上。
秦良不敢赌自己会受什么责罚,所以无论谢翎怎么说,他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谢翎安然无恙的送回谢宅。
谢翎一僵,神情中透出些许歉意:“这几日神情恍惚,难免偏激了,秦将军莫放在心上。”
秦良神情肃穆:“老夫人已经入土为安,谢公子还是保重自身为上。”
谢翎颔首,抬脚改了方向朝着马车走去。秦良松了口气,正想搀扶,却不料谢翎还没走几步便身子一软,倒地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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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艰难阖动,微微睁开的缝隙里,模糊能看到不远处的高大身形。
那人端着瓷碗漫不经心的搅弄,声音似乎从无边空旷的天际传来,“醒了?”
是谁?谁在哪里?谢翎艰难的把眼睛睁大了些。
见他有反应,那人走近了几步,提高了音调,口吻里带着强横的命令,“秦良熬了粥,喝了。”
好冷漠的声音,无端让人觉得十分讨厌。谢翎转过头,不再执着看清是谁。
“不喝?”那讨厌的声音没听见回答,轻嗤了一声,话里话外带出嘲讽之意,“要孤亲自喂你?”
谢翎皱眉闭起眼。这么令人讨厌的人,除了霍擎洲不做第二人选。
霍擎洲守在这里做什么?等着看他咽气?
又或是要在他咽气之前逼问出谋陷害他?
谢翎直觉脑子像是被一根细细的银针扎进去,挑的额角处尤其疼的厉害。
“殿下”谢翎语调平静,“可否等谢某好些了,再来严刑逼供?”他几日水米未进,声音干涩又粗哑,听起来像压着悲愤,又莫名带着几分孤绝。
霍擎洲右手负在背后,粥在左手里稳稳端着。听见谢翎的回答,他停下手中动作,黑眸中染上寒意,“你以为孤是为此来的?”
谢翎没有回答。
那碗粥还冒着滚滚热气,将霍擎洲的手心灼伤出大片浅红。
“总不会是因为同门情分...”谢翎艰难撑起身体,嫌恶的瞪着霍擎洲,一口气提到胸口,不上不下,半天后才噎出一阵断断续续的咳。
他瘦削脸颊因喘不匀的气息,憋有了几分不真实红晕,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却仿佛淬毒,看着霍擎洲,眸子里辉映异样暗芒,“殿下与我都清楚,早在殿下决心要将六十万两河工银子丢失...赖在我头上之时,你我就没了什么同门情分...”
霍擎洲定在原地,眸子里黑沉沉一片,像天幕陡然笼罩阴翳。谢翎没有错开视线,还如先前一样,瞪着他,咳的弓起身子,咳的几乎快要断气。
霍擎洲没有丝毫要上前解救的意思。
他什么都没说,双眸直直看着谢翎,神情晦暗阴沉,又带着几分不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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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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