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旒骑马到战场时只见谢锦书手里曲握着马鞭,脚踩大石,正同她面前绑成粽子的男人说着什么,姜旒上前一看这人盔也丢了甲也斜了。
面上络腮胡遮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愤然的目光来,看着谢锦书的眼神似是要喷出火来。
姜旒翻身下马,正听那人啐了一口骂道:“呸!不过一叛军,休想在我这里套我,要杀要剐,请了!”说着把头一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谢锦书看着他的眸光深深,下颌紧绷,想拿叛军这两个字堵她,是最愚蠢的决定:“袁惟今日的局面可是你们将军一手造成的!”
谢锦书捏的手中马鞭咯吱作响,看向袁惟的眼神又愤又怨,说起刘稳她就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姜旒抱着胳膊走到袁惟身前,嗤笑一声冷哼道:“呵,若不是刘稳一直要给你们请神兵,耽误了谢将军出军的好时机,源城怎会丢,你和你的主子一样,没有脑子!”
袁惟只觉心口被重重一击,目光落在面前针脚细密的黑色云靴上,他的目光顺着此人袍角一路往上,直到看见一张自己毫无印象的面容。
这人眼神冷如寒霜,浑身一股嗜血感让人汗毛直立,好似是刚从尸海里杀出来剑客,若说谢锦书身上是让人折服的相将之风,这人身上就是一股让人打心眼里恐慌,却还无法估量的杀机。
袁惟一愣,暗骂一句,好歹他也是上了多次战场,想不通自己怎会被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吓到。
“晋贼,尔敢辱我邶将!”袁惟一咬后槽牙,目光猩红。刘稳将军确实喜五斗米道,可他是邶将,掌控着诺达的源城。
“若不是你们夜里纵火偷袭我邶营,我家刘稳将军何时败过一次!”袁惟怒目圆瞪看着姜旒,后方的谢锦书只紧抿着唇不发一言,面上有些僵冷。
姜旒却很不认同,眯眼浅嘲,只在袁惟眼前摆了摆手指:“你错了,胜的是她谢锦书,从不是他刘稳,据我所知,自打刘稳领军功起的每一战,都是谢将军替他打下来的!”
说着,姜旒凑近袁惟,目光残忍锐利:“这是天策上将谢锦书的荣耀,怎么借了你们几年,就成你们的了?”姜旒的目光似嘲似讽,还略带询问的声音在袁惟脑中穿过,犹如冷电的眼神,让他不禁打了个激灵。
仿佛一件从头到尾所有人都觉得很正常的事情,在他知道旁的看法后产生了一种醍醐灌顶的滋味,像是顿悟。
谢锦书愣在原地,紧握鞭子的手微微一松,半晌后才又松浅一握,她只觉眼眶有些涩,好似这些年罩在她头顶的那块巨大的幕布正在一点点的被人掀开。
袁惟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不说谢锦书如今已经是晋国的座上宾,饶是以前在邶国,在刘稳营中,敬重她的人,多是表面阿谀奉承。
实际没人叫她谢将军,多只是一声夫人,就剥夺了她的一切光芒。
姜旒微起身:“你认为刘稳拜神起乩能请来神兵?你错了,他拜的是自己,拜的是**。”脸偏向谢锦书的方向,一字一句道:“而她本就是天策上将,谢锦书!”
袁惟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姜旒一摊手:“瞧瞧,没有刘稳,她照样可以打胜仗把你捆了。”袁惟难堪的不敢再看谢锦书,眼神也有些飘忽起来。
袁惟一咬牙:“要杀要剐随意,不用和我说这么多!”姜旒拔剑出鞘,唇角微微勾起,冷漠,却也残忍的让人心悸:“你错了,我不是和你说,我是要让你知道,是你选错了。”
袁惟一愣,选错了……选错了什么?!
他还愣神之际,如寒冰的剑刃就已经搭在了他的颈边:“天下不一统,邶国的徭役赋税只会愈重。袁将军,你救的不是邶国,而是断了百姓的活路。”
姜旒的长剑一动,地上便滚落一物,而她身上没有沾染半点鲜血。
“此人以忠勇之名厚葬。”姜旒开口,声音很凉,像山峦下汩汩的溪水,冰寒的没有温度,却带着一股让人难以察觉的柔,似乎是惋惜,又似乎是无声无息的喟叹。
“是!”下头的侍卒领命,强装镇定的上来搬走了袁惟的尸首,谢锦书情绪复杂在她眼中浮浮沉沉,有些痛。
姜旒知道她想什么,袁惟算是为国捐躯,忠勇而死,可争这天下,总有人要死:“这天下迟早要一统,一日不大统百姓就要像现在一样经受无止境的骚乱,袁惟没有错,但我们是在做一件对的事!”
谢锦书微微摇头,神情稍缓:“季大人你不必安慰我,其实文非先生早就劝过我。只要天下安定,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想这也是父亲的遗愿。”
谢锦书见袁惟自愿赴死,一方面是敬佩,一方面也是可惜,可这条路总有人要死,她开口道:“只是我与袁惟也算是有些交情,葬礼就交给我吧,我亲自送他。”
姜旒同意了谢锦书的要求,不远处就有战马奔来。
探报道:“季大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围截邶军后放回了文都和绍城方向。”姜旒微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随即挥手屏退了那探子。
谢锦书听及此,心中大概猜出了姜旒的计划,围攻而不死战,放了文都和绍城的残兵回去,反而能动摇元州两城的军心。
到时瑞王去攻元州各城就相对容易许多。
临近年关,日子一日比一日过得快,北境的风也日比一日寒凛,初雪已经覆盖了整个北境,这本不该是打仗的季节,野外连草根树皮都让人扯了个干净,逃难的百姓在途中饿死的就不计其数,可整个元州却在半月后被萧斛攻下。
姜旒想起在发现邶军在源城北关外埋伏时,萧斛就领着他的大军出了西门,姜旒原以为他向胡皎辞行是要回乐门驻地,没想到他会一举北上,夺下了元州。
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姜旒只是有些想不通,萧斛一个晋帝的左右臂,为何会来帮胡皎这个被晋帝放弃甚至视为隐患的无势藩王。
仲吾到是十分意外:“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拿下了元州,怪不得晋帝如此重用他。”
胡皎的面色却微微有些不太好,只是他平时都是副沉静寡言的模样,一时间姜旒也没看出他脸上那丝轻微的不对劲。
“对了,胡嵘的大军已经达源城境内,只怕不出三日,就到源城了。”姜旒没抬头,垂眼擦着手里的剑。
仲吾长叹一声,抬手摸上胡须,知道晋帝这是不想胡皎有太大军功,只想让他做个挂名藩王,看来还是忌惮胡皎的。
胡皎深邃的瞳中泛着幽幽波光,开口道:“晋帝多疑,就算远在千里之外,依然忌惮本王的势力。不过,入冬以来源城涌来大批难民,元州方定,我想去信邶帝,暂时休战。”
仲吾一笑,知道胡皎的打算,不论是什么军队,原本就不会在隆冬这种临近年关的季节开战,一来是百姓在逃难时没什么吃的,别说野菜野草,就是树皮都是抢不到吃的。
二来,他们不过短短几月,先拿下乐门十五城,攻下一座元州五城,新招揽的军马没什么时间训练,不好整肃,这会儿正好有时间操练人马。
只是这么一想,胡皎却有些为难让谁去给拓拔烈送这封休战书,徐毅在一旁看出了胡皎的难处,起身自荐:“殿下不如派微臣为信使,去书旭旸,面见邶帝。”
邶国定都旭阳,这一来一回,至少要个把月,胡皎思索一瞬还是点头答应,立马写了书信安排人与徐毅一同前往旭阳。
随后胡皎不仅大开城门迎接四处来的难民,还开荒建房,又出新规百姓可以随意开荒,不论开出多少都是百姓自己的。
在这基础上,瑞王还大力减轻了赋税,收留了数以万计的流民,临近春节下令开仓,亲自游街给百姓流民分发粮食。
徐毅到了邶国宫中时也是被这寸金寸土之地给晃花了眼,拓拔烈听说晋国派了使臣来也是大摆宴席,徐毅心中不免紧张面上却是镇定自若。
拓拔烈一身玄金龙袍端坐在龙椅之上饶是在登上皇位一载,身上就已经有了一股独属于帝王的沉稳威严之态。
冕旒之下年轻帝王刚毅的面孔若隐若现,让人看不清他眼中那抹深沉又威严的神色。
“使臣不远万里到我邶国,不知是什么事!”拓拔烈那双沉稳泛着精光的眸在冕旒下闪烁不定,他原不想见这晋国使臣,倒是身边大臣进言,且又说这人是胡皎身边的人,他这才一见。
徐毅起身行了礼,恭敬道:“此来贵国,是奉我家瑞王之命,与皇上您谈和休战。”说着恭敬将胡皎的信呈上。
拓拔烈旁侧的文官将信呈给了自家皇上,拓拔烈拆书信一看,原来胡皎是以百姓之名规劝他休战。
许久没有瞧见胡皎的笔迹以及字里行间那股熟悉之感,心中不免有些触动,胡皎为他谋划时的确也尽心尽力才将他推上这个位置。
旁侧的文臣很会看拓拔烈的脸色,当即拱手道:“使臣不如先回府休息,休战一事我们皇上还需考虑考虑。”徐毅也不多说,就行礼告退了。
等人走了拓拔烈才道:“爱卿如何看,这个战我们休不休?”
那文臣忙拱手道:“依臣看,这是个好机会,之前忽然被夺了乐门,晋帝又想了此毒计来攻我邶国,元州五城乃是我邶国的重要关隘,今被他们夺了去,陛下不如就此休战,我们好招兵屯粮。”
拓拔烈嗤笑一声:“哼,胡耀此人恨不得现在就将邶国收入囊中,听说晋国二皇子胡嵘也已经到了源城,看来胡耀必然还是对他这个刚回家的儿子有提防。”
那文臣赞同的点头:“胡皎此番做法名正言顺,想必也是为了稳住局面,好让这个胡嵘到邶境寸功难立。”为了百姓休战,这时候,是一个十分好的借口,不仅晋帝拿他没办法,还顺带得了民心。
那文臣叹息,知胡皎此子非池中之物,只可惜当年劝谏皇上杀了此子,如今却已成隐患……
拓拔烈目光稳又利,拂袖起身:“要想拖住晋军攻邶,也要下一剂猛药了!”
今日小更,最近在调作息,更文时间有些不规律,见谅[粉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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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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