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旒见灵溪神情恹恹，知道她来到北境这些日子太闲，姜旒想，曾经张大人让灵溪学武，还将她放在身边做事，只怕早就想到了他日之祸，故此才隐瞒了灵溪的身份。
否则这次张家遭诛，灵溪怎么还能明目张胆在瑞王府以小姐的身份自居。
姜旒也清楚，女子若不能学些傍身的东西，好像除了嫁人生子，就没其余的路可以走。
灵溪心中不悦，虽知道姜旒是为了她好，甚至可以说是纵容宠溺，她感激才更想做一个有用的人。如今这样的日子虽然快活，她却总觉得自己活在梦里，虚虚实实总不真切。
梦里总是重复着父亲倒下的那一幕，她总也会在深夜汗淋淋醒来，然后一夜无眠。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了一路，姜旒叹了口气：“罢了，我许你去山穗那边做事，给你一年的时间，到时坐不上总指挥使的位子，你就给我乖乖回来做你的大小姐。”
烛龙卫是先前璧琰阁下头的一支暗卫，如今胡皎指派的总指挥使是蒙霖，也就是说，灵溪必须在一年内超过蒙霖坐上总指挥的位子。
灵溪是学过些武术轻功，虽说算不上花拳绣腿，能抵些用，但要和蒙霖这种从人山人海里杀出来的暗卫来比，那她顶多就是会些皮毛。
一年内超过蒙霖坐上总指挥使的位子？！
灵溪茫然的看向姜旒，她不知道面前这么美的人，嘴里为什么会说出这么冷的话。
灵溪欲哭无泪，正想打退堂鼓，心中思绪一转，随即黑眸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总指挥使的位子若被我坐了，那蒙霖哥哥怎么办，这岂不是我借着关系占了他的官职？”
姜旒哪会看不出她这小把戏，眼底一丝了然，面上还是那副冷冰冰的神态：“我说了，进了烛龙卫全靠你自己往上爬，若是他丢了这个位置，那只能怪他能力不如你。”
蒙霖的能力姜旒是认可的，就算没了烛龙卫总指挥使这个位子，殿下身边可不缺其他官职，这么说一来是想打消灵溪的想法，二来她若真要去，锻炼一番也不是什么坏事。
灵溪听完苦兮兮的思索了一阵，忽然挺直脊背道：“阿姐给我一年时间，我愿意去。”娇俏的脸上满是认真。
既然她也愿意，姜旒便不再多劝，点头应下：“明日自己去山穗那里。”灵溪顿时高兴的手舞足蹈，抱着暖炉话也多了起来。
马车终于停下，婢子从外头打起帘子：“小姐，姑娘，文小姐来了。”以为是到了赏雪处，原来是文小姐叫停了马车。
二人这才出马车，姜旒便觉冷冽的寒气便包裹了周身，掀起眼皮一看，面前是园林入口，猜想只怕从园门到赏景处还远。
文羽诗真扶着车帘探头朝张灵溪这边看来：“灵溪妹妹，季姑娘许久不见。”见旁侧的姜旒，也笑着打招呼。
文羽诗的马车缓缓在瑞王府的马车边停下，姜旒看着面前清丽文雅，身着华服的少女微颔首回以一笑。
还探头朝这边看来的文羽诗却微微愣住，面前灵动娇俏的少女身后是一身银狐裘披的女子，明明是一张美的让人窒息的面孔，却被自身那股寒霜之气一衬冷艳绝丽，而不敢造次。
她内里是淡紫色锦缎襦裙，这样显得人妩媚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多了一股浸冰刺冷的清贵感。
文羽诗许久没有看见这位季姑娘了，饶是之前见过，再一次看见却还是不住的被她的容貌和浑身那股子随意又冷静的气度折服。
先前她再去瑞王府，没在见过季云舒便侧面像灵溪打探过季姑娘，灵溪只说她回了傲雪山庄。
这话文羽诗自是不相信的，怎地方才到瑞王府不过三日又回了傲雪山庄，而这回瑞王殿下才前脚才回乐门，后脚这个季姑娘又回到瑞王府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位季姑娘恐怕是跟着瑞王去了源城。
文羽诗想到这里，心底哆嗦了一下，当下不敢细想。却还是很好的掩盖了心中所想，反而面不露色的朝姜旒回了一礼。
灵溪因着方才得到了姜旒的准许可以进烛龙卫办事，心中高兴也没在意到文羽诗眼中微妙的情绪变化。
又想起自己以后不能再和文羽诗游山玩水不禁有些感伤:“文姐姐，我可想死你了，走吧我们快些进去，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文羽诗唇角轻扬，笑的恰到好处，瞧得出她见到灵溪的愉悦，又不失端庄优雅，可那笑容却似精心丈量过，多了些亲切之感，却总觉得少了几分好友见面的热情。
她道：“好，快些回马车里，咱们一会见。”
见瑞王府的马车那边已经放下帘子，文羽诗面上的笑容淡淡收起，若有所思的回到了马车内。
姜旒感到马车继续开始走，便想到这么大的园林当是有特定的路径进园，一时间松了口气，若是让她顶着风雪在这园里步行逛景，她到宁愿在府上逗一日的鸟儿。
灵溪的声音打断了姜旒的思绪，“阿姐觉得文姐姐这人如何？”这莫名的一句话倒让姜旒想起来方才她看自己的那个眼神。
她阅人无数，更别说洞察人心这是她在璧琰阁时的必修课，少女温雅有度的眼底是遮盖不住的野心。
饶是她极力藏拙，姜旒还是从那一汪平静的湖面之下窥见一抹热浪。姜旒垂眼白瘦的指节轻轻摩挲着食指上的薄茧：“你问这个做什么？”
灵溪捧着小脸看向姜旒：“我觉得，她似乎喜欢表哥，来王府时，只要表哥在的时候，她总会有意无意的去看表哥，虽说是很自然的注视，但我总觉得有些什么。”
原本她觉得阿姐与表哥最是般配，可上次她偷偷问表哥喜不喜欢阿姐，表哥却十分严肃的说，他只将阿姐和自己都当成妹妹看！
灵溪想了想表哥对自己的态度向来是客气，既然是这样那自然也是不喜欢阿姐的，可他看阿姐的眼神却又实在不一样。
她就打算来问问阿姐，话本子上说，如若女子喜欢一个男子遇到这些敏感的问题她们就会脸红，如果阿姐脸红了，那她就能想方设法让表哥喜欢上阿姐。
姜旒挑眉，怪不得那位文小姐看她的眼神，总有一些不可明言的情绪，似乎是警惕，她有些好笑的开口：“是么？”
灵溪快速点头，捧着肉嘟嘟的小脸又凑近了姜旒几分，十分认真的问道：“是，那阿姐你喜欢表哥么？”
姜旒一脸古怪的蹙眉看她，如羊脂玉般白皙的面孔依旧冷冷淡淡：“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是喜欢？”
姜旒看着她身边扑了一册话本，心下了然，这小丫头许是话本子看多了，萌生了些许懵懂情愫，她这个做阿姐的肯定是要引导她的感情表达。
于是问道：“你为何问这句话？”灵溪看了半天，姜旒的脸上还是一成不变的冰霜色，与自己预想的脸红娇羞的模样丝毫不搭，不，是半点不搭！
她一时有些气馁：“我觉得表哥喜欢阿姐，但我问了表哥，他说只当阿姐和我一样是妹妹看待，我就来问问阿姐你了。”
姜旒一时被逗笑了：“感情这种东西怎能是你觉得他喜欢就是喜欢呢？”她对这东西也不甚了解，自己曾受阁中培养时，师父说感情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是累赘，是软肋，有了情爱敌人就有了牵制你的筹码。
姜旒不喜欢自己的把柄被人握在手心的感觉，想起一年前，她和师父双双中了‘封脉散’内力被压制，师父却为了救她引开了璧琰阁的叛徒，那叛徒曾拿师父的性命威胁她。
师父为了不让她为难，自尽而亡。
想起这桩，就算是那人已经死在了她的剑下，姜旒仍旧是恨不得现在就将储旭碎尸万段，若不是师父喜欢他，信任他。
若不是他泄密，师父就不会死。
师父说过，她是一个合格的杀手，能成为璧琰阁的少主，就是因为她够冷血！够无情！
那样的牵制，她不需要。
这倒是让灵溪苦恼起来：“那阿姐，如果我日后遇上了喜欢的人，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呢？”
姜旒蹙眉：“有我和殿下，还不够么？”
灵溪娇嗔着摇头，小脸红扑扑的：“阿姐，爱情和亲情不一样。”她微微抬起话本遮住了火热的面颊，眼睫微垂看着侧方，显得娇娇怯怯，隐晦又灵动。
少男少女情窦初开，对情感有向往是正常事情。
姜旒好笑，但如果灵溪想要，她必然不会阻碍。只认真思索了一阵，不禁想起成为少主前睡大通铺时偶尔听见少女们在深夜谈论的话。
姜旒回忆着道：“那你就要看这人对你如何，本性如何……”说到这里她倒吸一口凉气，只觉越说越觉得熟悉。
她不自觉想起储旭，储旭对师父很好，只要师父想要什么他都会给师父弄来，他在叛变前本性也不坏，瞧起来正人君子的模样，没想到却是个披了人皮的白眼狼。
姜旒干脆以自己的想法道：“我不知道什么人值得喜爱，但如果对方负你，我会亲手替你杀了他。”
灵溪一听，清亮的眼眸逐渐陷入沉思，她狐疑的移开了面上的话本，看着话本上墨黑的字体，与姜旒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小姐，季姑娘，到地方了。”帘外传来婢女闷闷的声音，姜旒笑看了一眼还在走神的灵溪，唤道：“走吧，文小姐在等你呢。”
外头的婢女听见二人起身的动静，将帘子从两面拂开，一股寒意便钻了进来，姜旒只觉鼻息间冷冽的寒气有些扰人。
知道抬眼看向车外的景，一时间看的有些入神，冷风吹散了车里的暖香她才回过神来，灵溪笑道：“今日倒是冷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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