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现在的小辈可真不得了，一个个心黑手狠的……”
谢潇意吐出口中的污血，连带着憋了许久的怨气，若是上辈子有人告诉她，你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元婴小辈逼得走投无路，她定会笑得满地打滚，然后把那人揍得满脸开花。
她勉力伸出焦黑的右手抓起殒星剑，方才借着柳相琴那一鞭的力气顺势倒在剑旁边，如今经脉受阻，御剑御物都无能为力，再加上这毒来势凶猛，一路攻破她的各路窍门直逼灵府，谢潇意只得以剑为拐，踽踽而行，想走到包袱旁取一片还阳草救命。
可她终是体力不支，在一步之遥处颓然倒下，再没了声息。
要是刚捡回来的小命又丢了，伏苓那老小子怕是又要大发雷霆了……
迷蒙间，谢潇意仿佛听到了伏苓熟悉的哭喊声，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但因保护他者而死，倒不负红莲一族的族训。
少顷，一袭洁白如雪的衣袍去而复返。
慕宸俯身，面无表情看着地上渐渐失去生机的女子。
他的手骨节分明，灿光下剔透如琉璃冷玉，青紫经脉清晰可见，透着脆弱的美感，一寸寸抚过谢潇意染血的眉眼，在触碰到她尚有余温的唇畔时微颤了一瞬，最后落在那纤细修长的脖颈上。
“我早该这样做的，在一百年前……”
慕宸喃喃自语，仿佛陷入了某种梦魇，右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可不知怎的，左手又颤抖着按上右手手腕，似乎生出了自己的意志，想要阻止手上的动作。
“前世的教训还不够吗？！为了救这女人落得如此狼狈，她可有为我流一滴眼泪？！”
少年原本青涩稚嫩的嗓音变得沙哑低沉，喉咙里迸发出困兽一般的嘶吼，左手已经将右手手腕掐出道道红痕，整个人时哭时笑。
可手下紧贴的肌肤传来一阵微弱的灵力波动，他凝神探查，发现在她即将沉寂的胸腔中，传来另一道心跳声，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到来，原本属于他的力量护住她残破的经脉。
他突兀停了一切动作，徒留珠泪在脸颊滑落，神情提线木偶般麻木，轻轻拈起包袱里的那片还阳草，指尖灵活撬开她的牙关，将灵草送入口中。
“我要你活着，我会亲手向你讨债，你这个……骗子。”
他的唇紧紧贴着谢潇意的耳畔，恨不得生食其肉，却又藏着难以言说的情愫，语气全然不似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天真，只有被背弃者的满腔怨念和凄苦。
谢潇意直觉自己置身于一片深不见底的瀚海，四肢百骸都冰冷无力，眼皮犹如千斤重，五感都不甚灵敏，唯有耳畔断续传来梦呓般的低语：
“叛徒、骗子，我怎可让你死得这么轻松？你就该和我一样，受尽酷刑屈辱!!!”
“哈、哈哈哈哈——红莲，你真是一如既往爱管闲事，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搭上性命，这都是你咎由自取！”
“不、不该是这样，我已经失去你一次，不能再——”
“求你，别离开我……”
这声音如杜鹃啼血，芙蓉泣露，令人如此心碎，明明分外熟悉，她勉力想辨识，却雾里看花，摸不到实体，窥不见真容。
直到心口传来连续不断的钝痛，谢潇意才恍然惊醒，下意识按向胸口，激昂的心跳渐渐平息，疼痛也如潮水般散去。
窗外漏进来的天光晃得她微微眯眼，抬手把被子掖高些挡住光线。
许是听到了动静，床榻边伏着的人影有一瞬的僵硬，而后缓缓起身，替她将窗边的支杆放下，温声道：
“姐姐你醒了，可是梦魇了？方才见你一直皱着眉头。”
梦中的幻听悄然褪去，谢潇意还有些恍惚，含糊应了一声，才在慕宸的搀扶下缓缓坐起，撩开床顶垂下的层层纱帐，打眼环顾四周，不再是昏倒前草木丛生的荒野，而是一处宽敞干净的房屋。
桌椅床榻皆由红木打造，壁饰鎏金飞天彩绘，书案上摆着汉白玉墨砚，里头已磨好浓墨供文雅住客挥毫，银丝暖炉点着甜香，沁入无风自动的轻纱帐幔，一室旖旎。
谢潇意茫然张了张嘴，慕宸便跪在床榻前，主动解释道：
“我当时并未走远，那人离开后我便将灵草喂你服下，走了一段路程就发现这处客栈，姐姐为救我昏迷不醒，还需好生休养，我便自作主张在客栈住下，请姐姐勿怪……”
少年睫羽轻垂，薄唇紧抿，墨发随之倾落，像一只受伤小兽般，这般自责可怜的模样教人无论如何都不忍心责罚。
何况若不是他去而复返将自己救下，谢潇意哪里还有命在？便匆忙将他扶起，示意他在床边坐下：
“你这是作甚？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会怪你？好了，既然你我都已无大碍，现下可以说说了吧，你为何会被人追杀？”
谢潇意顺手解下他腰间的香囊，上面的阵法虽还在运作，足够断绝修士的灵力探查，但已失去隐匿身形的效力，所以慕宸才能被客栈掌柜看到。
而这阵法能撑十日左右，也就是说在她昏迷的十日，是慕宸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了这数百里外的客栈，绝非是他口中轻描淡写的“一段路程”。
她不自觉攥紧了手上的香囊，这么懂事的孩子，究竟为何要对他屡下毒手？
慕宸闻言身形一滞，原本抿成一条线的唇畔勾起苦涩的笑，葱白指节紧攥着胸前的衣襟，几个呼吸后方才下定决心般，一把扯下那单薄素洁的白衣，露出腐烂狰狞的内里：
似雪玉肌上满是烙铁留下的骇人烫疤，这幅上好的白梅墨画，被一把火毁了个干净，只余满地残花飞灰，而在最为脆弱柔软的腹部，赫然烙着一个“奴”字，昭示着少年不堪的身世。
“我……是出逃的炉鼎。”他的声音微颤，头颅深深低下，不愿看到她鄙夷的眼神，“他们为了保证炉鼎听话顺从，日日虐待拷打我，幸得看守的修士心善，在我苦苦哀求下放我逃了出来。”
慕宸不知想到了什么，慌忙抬头，含情目早已蓄起一片水雾，泪眼婆娑地执起谢潇意的双手：
“姐姐你别误会，我没到年纪，还没被卖给修士双修过，我、我是干净的，姐姐求你留下我吧，别把我送回去，只要姐姐愿意留下我……”
少年的面容稚气未退，可竟俯身含住谢潇意的指尖，贝齿软舌轻缠上指腹，本就倾城的姿容更显妖艳，伏在她怀里媚眼如丝地勾人道：
“慕宸可以做姐姐一人的炉鼎，但我还是第一次，需要姐姐教教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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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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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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