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好的日子,谁不想锦上添花,笔上功夫虽说已经论了高低长短,但心有不甘的举子比比皆是,当然这其中也不乏心思活络的,想抓住这次机会露脸,毕竟谁又说得清日后某个契机用不上。
“小贱蹄子活腻歪了?竟敢冲撞贵人,仔细你有几个脑袋!”茯苓冷眉竖起,指着身前跪地求饶的宫娥劈头盖脸,“宫里哪个管事负责你?这般毛手毛脚,怎还敢差使你来宴上伺候?”
“姑娘饶命,婢子进宫两年从未犯过这样大错,方才不知怎的绊了脚,这才冲撞了殿下。”那绿衣宫娥已经吓得瑟瑟发抖连连磕头,心知这可不是位好说话的主儿。
牺尊连着金觚摔落,只见昭荣公主裙摆湿漉秀眉紧蹙,其中一个清秀侍女挡在案前,身上也赫然多了一片酒渍。
茯苓充耳不闻只当她在狡辩,怒气腾腾,便要指挥人将这宫娥带下去。
沈覃舟揉着眉心起身,不耐烦道:“丹蔻随我去厢房。”
谢徽止冷眼看沈覃舟离席,眼里是黑沉深意,自京郊别院那次后,他便下决心割舍掉这段孽缘,就像最开始设想那样男婚女嫁再无瓜葛,可只是看她要嫁为人妇,才知心头那点不甘竟是如此如鲠在喉。
“告诉茯苓丹阳殿正缺个洒扫的,那宫女既干不了细活,就送过去做些粗浅活计。”沈覃舟面色沉静,抖抖衣袖径直停在厢房外,“你们在外面守着,若驸马寻来就先送他回去。”
推门而入,扑面便是浓郁酒气,再一抬头,只见眼前人正直勾勾盯着她。
“就知道你守在这儿等着。”沈覃舟一双眼潋滟生辉,里头已经有了囫囵醉意。
谢徽止不多说废话,指尖沿着她的衣领便往里钻,光挑衫下敏感地方揉捏摩挲肆意轻薄,同时带着泄愤的意味恶狠狠咬上她的唇。
沈覃舟勾唇一笑双颊如绯,讽刺意味拉满:“还以为京郊山居那次就是最后一回,倒是本宫错了。”
“这么想断干净?”谢徽止能察觉指下凉腻肌肤顷刻像火一样滚烫,笑意清凉。
“倒也不是。”沈覃舟倚在他怀里,看他解她腰间系带,笑得愈发妖冶,“只是每每看到少师对本宫欲罢不能,本宫就觉得有趣。”
谢徽止顿住指下动作,感受到她的目光,漆黑的眸子里带着笑,俯身去衔她的唇:“怎么这么坏。”
能不得意吗?冷眼看他一步步抛弃底线和原则,一次又一次向她低头索求,这种玩弄谢氏嫡长子的快感是无法比拟的。
厢房整洁,窗户却修得很高,内里男女都大汗淋漓,沈覃舟迷离着眼,见他额头鬓角的汗一滴滴汇聚往下,晶莹冰凉的汗珠悬在他绷紧的下颌,随着厚重桌板的吱呀作响,一滴一滴坠落在自己汗淋淋的脸颊、胸口和眼睫上。
这次闹得真有些厉害,沈覃舟到底受不住咬着唇推搡他:“你疯了,把我往死里折腾?”
“怪不得打定主意要选驸马,原来早就挑好人了。”他喉咙滚了滚,闷声收住势头,“你们两个都在我眼皮子底下,我竟不知那小兔崽子何时勾搭上的你。”
“这话可不能乱讲。”沈覃舟撇撇嘴,瞧着无辜极了,“那日朝堂上只有他点头,那本宫也只好选他了。”
谢徽止凝视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会试前那小兔崽子去过浮胧阁。”
“那又如何?木已成舟,不是他也许就是你表弟了。”沈覃舟忍着煎熬心里却很得意,“答应本宫的事办了吗?”
谢徽止陡然施力,接着如愿听见她软绵绵的呻吟:“什么?”
沈覃舟双眼明亮,喘气声又急又重:“岭南矿场的开采权。”
谢徽止淡淡哦了一声,瞟了眼身上人慢吞吞道:“在办了,殿下勿急。”
沈覃舟气喘吁吁抵在他胸膛上:“这都多久了?你莫不是存心敷衍我?”
“多少人盯着这块香饽饽,我舅舅好容易吞下去,你又要我逼他吐出来,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他浑身大汗贴在她背后,一手圈住她软绵腰肢,语气懒洋洋的,“殿下把宝都压在他身上,不怕到头又是一场空。”
“拜你所赐,本宫一场空的事情还少了?”沈覃舟怕他身上的汗,也怕他身上的气味沾染到身上,于是往前躲了躲,语气抱怨,“你从前不熏香的。”
“你从前也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谢徽止将面颊贴在她颈上,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她的腕间,“镯子呢?怎么不见你戴了?”
沈覃舟揶揄道:“如今我也是有夫之妇了,再带着野男人送的东西四处招摇不太好。”
“殿下这话有意思。”谢徽止深嗅着她身上的乌沉香,俊颜满是笑谑,语气浑无僵硬和不悦,“你说我们这样若是让他瞧见,他是会知难而退,还是要守着你这富贵荣华忍气吞声?”
“听你这样讲,是真不把他当学生了。”沈覃舟撑起身子嗓音几分沙哑。
谢徽止半垂着眼,叼住她锁骨上的软肉难得抱怨,“我和他走到今天,还不是拜你所赐。”
沈覃舟轻喘着反手去推他,心头也烦乱,淡声道:“若耿谦没死,本宫也不会如此。”
谢徽止沉吟片刻,情绪不明:“你我早晚各自婚配,只是那时驸马不会是周藴罢了。”
“你倒是看得开。”沈覃舟轻蹙双眉冷哼一声,猛然拱起腰肢,咬唇娇语,“所以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他这会儿还在伺候她,沈覃舟将脸颊枕在他肩头眯着眼,谢徽止忍不住翻身,将她双手按在枕畔,十指扣紧:“殿下,什么时候不想,什么时候就断了。”
“这么听话呀?”那尾音带着勾儿又娇又媚,颤巍巍往上提勾在他心上,谢徽止不再说话只专注着身下人。
说不清过了多长时间,厢房的门终于打开,沈覃舟新换了件水墨鹤纹大袖裙裳,只一眼便瞧见周藴,也不知道他在老柳下站了多久,身子骨本就单薄的他,面色已经苍白,身上犹穿着她安排的那件炙眼的红。
周藴也看到她了,原本灰暗的眸豁然明亮,像是点燃了一小簇火焰,而那小火焰却烧的她心虚,于是匆匆躲开他的视线。
沈覃舟鬓边汗珠还未消,身上黏腻腻的,衣内是谢徽止留下的一身痕迹:“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让你先回去吗?”
周藴抿唇看着她脸靥上犹存的红痕,语气晦涩,却还是努力微笑:“殿下,我把花摘来了。”
沈覃舟微微一怔,正是一枝红艳露凝香,却见那牡丹黄蕊红瓣,香艳大气,不比宫中精心培育的差。
“我原想它与殿下今日的衣裳相配,没料到你换了衣裙,但幸好象牙扇还在,也算相得益彰。”周藴微笑,眼中有光亮。
“昭荣,你的步摇落下了。”
周藴抬眼便见谢徽止身上依旧是那件墨色衣袍,只是袍上繁复绣花已然凌乱,衣襟处更是略显松垮,原本清雅的气质荡然无存,平添几分浪荡和张扬,仿佛生怕他瞧不见似的,边说边摇着手中步摇,金玉细碎。
沈覃舟显然也没料到谢徽止会来这一出,从前都是她走之后他才离开,今日这般倒像是**裸的挑衅示威,可他不该这样幼稚恶劣的。
“不是被你藏起来了?”沈覃舟粲然一笑,垂眼掀睫间眉眼如丝,“怎么?看见驸马在就舍得拿出来了。”
“驸马也在呐?倒是我失礼了。”谢徽止轻飘飘瞥了周藴一眼,又见沈覃舟身上终于不是那碍眼的红,勾了勾唇角,露出轻蔑又得意的笑,“公主,驸马倒是淡定得很。”
周藴慢慢收敛脸上笑容,他清楚殿下既然想让他回避就是不想场面闹得太难看,况且他也心知,他没有资格说不,他的一切都是殿下给的,只要对殿下有用,驸马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他并不是不可替代的那个。
他摆得清自己的位置和角色,也拎得清殿下偶尔的放纵,不代表他就可以真的指手画脚。
今天是他越界了,可少师却像入戏。
“原也没想瞒他。”沈覃舟垂眼带着七分得意三分不屑,“驸马既是正房,这点容人之量总还是有的。”
谢徽止唇边笑意缓缓落下,语气生冷,连嗓音都冒着丝丝冷意:“公主倒是分得清。”
周藴笑而不语,于是悄悄藏起那一点笑:“少师也速回宴上吧,王姑娘方还向我问起你。”
“你送本宫的花,本宫很喜欢,可惜它离了枝活不长。”沈覃舟不再理会谢徽止,而是将目光转到周藴身上,然后将扇子递给丹蔻,一手执花,一手握住他的手腕转身,喋喋不休,“阿湛说你擅绘丹青,不若随本宫回府将它画下来,也好长长久久的留着。”
周藴桃花眼弯了弯,笑意浅浅,日光浸染下殿下的手像玉一般温润,如今这样好看的手却牵着自己,还说要带他回去,自己又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郎君,王珏来报,说......说周藴留宿公主府......彻夜未归。”
脆薄的茶盏被错手摔下溅了一地瓷渣,谢徽止弯腰捡起一片攥在手中,瞬间瓷片穿透皮肉,割出几道狰狞伤口,温热的血从掌心淌出,像毒蛇在肌肤上缓缓爬行,最后沾染了半片墨色衣袍,滴滴答答坠在地上,痛入肺腑。
谢徽止却神色不改,仿佛不觉得疼,事实上他只觉得畅快,畅快得连身子都在颤抖,只一双眼猩红干涸,像幽深的枯井眼尾沾着浓郁的红。
手腕上脉搏还在剧烈跳动,腥热的血也在地上洇出一片湿痕,谢徽止垂眼看着,随之眼里也倒出这粘腻的红,接着一点点变暗,一点点黏稠,最后变成一团令人作呕,绕路而行的污秽。
她说不要受孕,他便日日服药,自己的心血反成了天大的笑话,那些渐空的药瓶也变成他惨遭戏耍的凭证。
她说他是正房,那自己是什么?
没名没份的奸夫?还是寡廉鲜耻的外室?
白日跟自己虚与委蛇,晚上就恬不知耻留人过夜,礼部送过去的家卷现在还在公主府分门别类堆着。
去了一个耿谦,又来一个邬邺琰,走了一个邬邺琰,又有了周藴。
当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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