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唐望着病床上苍白的人，眼眸垂下来，一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包裹着她的全身，她明明想那样靠近的人，如今轻松地观察在她身边，姜唐唾弃自己，却求之不得。
路疏篱曾经坚硬的外壳，如今因为睡着而卸下，她埋在被子里，她喜欢被覆盖的感觉，姜唐不免觉得难过，路疏篱亲手把自己的羽翼缝上，只为自己在黑暗里偷偷叹气。姜唐为她觉得不值，但路疏篱的人生已经运转了二十多年了。
可是，路疏篱的人生不该这样。
姜唐的眼眶有些湿润，手渐渐扶向路疏篱的脸庞。
突然路疏篱硬撑着坐起来。
一股暖热的水流突然冒出来一点点，就被她硬生生的忍回去了，差点就流下来了。
路疏篱低头看见自己输液的手，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床单，手背上已然暴露了几条青筋。
路疏篱叹了口气，她对于医院这个地方有很深的抵触情绪，虽然年份久远，她也忘记了为什么这样厌恶医院，只是脑中的画面依旧是模糊的，她知道自己比较健忘，也不在意。
只是这医院的气味过于有存在感，零星般的，像烟花焚烧后的碎片，满地堆积，充斥在脑海里，一切都具象化了，整个医院是蓝色雾蒙蒙的一片。
“姐姐？”
“我明天可以和你呆在一起吗？”
像一场春雨一样，细润人心，浇灭了路疏篱内心的浮躁，最后一点烟雾都在这场毫无征兆的大雨里消失了。
没想到烦躁原来是消失的这么快，路疏篱怔怔地看着姜唐。
她轻叹，周围是医院白净的墙面，心道我自己在别扭什么？为什么突然会出现烦躁的情绪，不过是医院的氛围太沉重而已。
她突然感觉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至少现在她已经二十多了，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没有什么可以打倒一个成年人。
姜唐看见路疏篱疲惫的眼里下面是乌黑的眼圈，起身帮她把被子掖了掖，把旁边的小台灯关掉：“姐姐早点睡。”
“那你呢？”路疏篱看着这小姑娘在黑夜里站着的身影，突然没发现这个小姑娘还挺高的，刚把她带回家的时候没感觉到，但现在仔细看看，确实不低。
姜唐笑笑，路疏篱没看见她笑，只是听见姜唐轻微地笑声，突然觉得心情很好。
姜唐拉开旁边的小躺板：“我陪着你，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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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轻微的低血糖，而且感冒咳嗽，要注意休息。”医生对着姜唐叮嘱，姜唐听的很认真，点点头然后转过来头看着路疏篱说：“听见没有姐姐，要多休息。“
路疏篱愣了下，然后点点头。
姜唐把姐姐的表情收之眼底，她暗笑一声，心里止不住地雀跃。
姜唐领着路疏篱出了医院，又带着路疏篱坐上了出租车，路疏篱有点疑问，“去哪吗？”
姜唐对着司机说：“去百货大楼。”然后对着路疏篱一板一眼，“上次去你家，你家冰箱里的东西我想着也撑不了多久，我猜你一般在公司订外卖，算算今天应该没什么了。”
……数学挺好。路疏篱心里想着，但还是跟着她走了。
姜唐像是要搬空超市一样，什么盘子碗的，什么都想买，一直问这个需不需要那个有没有用。
路疏篱总觉得她买这么多是有用意的，但是她现在想不明白。她在旁边笑笑，对着姜唐说话，直勾勾的盯着姜唐，好像要掏空她一样。
姜唐顶不住她这个眼神，总觉得她的眼神怪怪的，好像勾引的感觉，可是又没有理由，只是耳朵从上往下蔓延悄悄变红，脸上尽量忍住，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路疏篱哪里会放过她，她撑着小推车，胳膊搁在小推车上，用手支着头，歪着头看着姜唐语无伦次的说话。
你盯着我我更说不了话，姜唐有些无奈心想。
最后路疏篱眼睛一亮，自顾自地跑到一个货架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发箍止不住的发呆。最后她举起来把发箍和姜唐比对一下，“好看。“
姜唐有些落败地把小推车拉过来，看着路疏篱说话。
路疏篱又举起一个发箍，在姜唐面前晃晃，手一摊：“你试试。“
“挺好看的。”姜唐很乖的把头伸过去，路疏篱看着姜唐，“你还挺高的，一米七？”
“姐姐，你穿的鞋子有跟，我的鞋子平底。”姜唐淡淡的补充道。
姜唐高出路疏篱一点，路疏篱实在是没想到，她这脸和身高还挺有反差感的。
“我有一米七。”路疏篱越说底气越不足，但她转念一想她就是一米七啊，只是没有姜唐高而已。真是没想到，现在的小孩子都吃什么长大啊，长这么高。
姜唐看着路疏篱说这些话表情，非常鲜活，这是她最近看见路疏篱最鲜活的一面，明明不是性冷的人，却硬生生把自己憋成高岭上的雪，不争艳。
虽然路疏篱并不觉得自己快乐或者不快乐，她觉得没什么高兴或者不高兴，一切的情绪都能瞬间掏空她。
姜唐看着路疏篱又给自己带着小狐狸的发箍。
“这个也好看。”路疏篱手里拿着一个狐狸的发箍，毛茸茸的，内芯是淡淡的粉色。
姜唐点点头，伸手摸了一把狐狸的头，顺便抚平了旁边翘起的头发。
超市外的霓虹灯没有全部点亮，旁边闪着点点灯光却也晃了路疏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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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吃饭。”路疏篱陪着姜唐逛了一上午提着很多东西，虽然大部分都是姜唐提的，路疏篱想帮忙，姜唐用她是个病人不能提打发她。
路疏篱也没有强求，不过这小姑娘还挺独立，大包小包的也没有为难住她。
路疏篱拎着自己的包，颇有都市丽人的风范，如果忽略旁边一个大包小包淹没住的人。
路疏篱在旁边挥挥手，叫来了一辆出租车，然后招呼着姜唐先进，那司机大叔一看这，恰巧是刚才的人。
“呦呵，抢劫商店啦！”司机大叔从后视镜看见路疏篱在旁边站着，“又碰见你们了，年底帮我冲业绩的？”
路疏篱淡淡地扬了扬嘴角，姜唐坐进去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大叔聊天。
大叔也没在意，乐呵的跟他们说说这个说说那个，路疏篱不说话，姜唐就陪着大叔说一会儿。
车里空气不流通，有些闷，路疏篱一贯不喜欢坐车，只不过没有那么严重，她看向车窗外从树上落下飘走的树叶，只觉得舒服。她是个嗅觉动物，所有物体在她这里都有气味，所以这股汽车的味道让她厌烦。
姜唐注意到路疏篱一直望着窗外，泛白的手指紧紧扣着自己的衣服，悄悄地把自己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指尖冰凉，姜唐把它放在手心，试图去焐热。
也许是这个动作太过于亲密，姜唐以为下一秒自己的手就会被甩出去，但是并没有，她有些吃惊，看向路疏篱，发现她好像是沉迷于自己的想法里没有出来。
她也许……并不反感？也说不定？姜唐一边惊叹道自己如此大的勇气，居然能和她拉手，一边又暗暗贬低自己，人家也许是没有在意。
路疏篱没注意到姜唐的行动，心里止不住闷闷的，她只觉得自己这晕车更严重了。
姜唐注意到身边的人一下子蔫了，赶紧转移话题：“姐姐喜欢吃什么？”
“我猜姐姐喜欢吃鱼，是不是？”姜唐一脸期待地看着路疏篱。
路疏篱脑子里的想法突然被打断，又听见姜唐的话，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姜唐神秘地笑笑，然后松开路疏篱的手，指了指脑袋，故作高深的说：“我，什么都知道，我还知道姐姐不喜欢吃面。”
“猜对了。”路疏篱着重看了姜唐一眼，“很厉害。”
她真的没想到姜唐知道她不喜欢吃面，因为第一次吃饭她吃了面条，她以为姜唐会觉得她喜欢面条。
她真是不认识姜唐吗？
“恰巧我会做，一会儿我来做。”姜唐流露出一副骄傲的样子，朝路疏篱淡定的摆摆手。
姜唐带着路疏篱下了车去了附近的菜市场，虽然两个人看起来都不经常下厨，但是姜唐买菜看起来很专业的样子。
进门时，姜唐就拎着菜火急火燎的冲进厨房，连换衣服也不顾。
路疏篱洗了洗脸，把头发绑起来，悄咪咪地走近厨房，说：“我能帮什么忙吗？”
姜唐这个视角看过去，路疏篱靠着厨房的墙，头发绕在脖子侧边，光透过厨房的窗户正好打在路疏篱身上。
心底一颗小草破土而出，在这个寒冬。
姜唐连忙摇了摇头：“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样子，出去歇着吧。”
路疏篱叹了一声，出去又不想歇着，人啊，在闲的时候总想找点事干，上班的时候又总想放假，挺矛盾的。
然后她就把买的东西全都捞了出来，该收拾收拾，直到她看见了她的小狐狸。
她把小狐狸发箍带在头上，然后对着正在端饭的姜唐说：“好不好看？”
姜唐一瞬间晃眼，像是看迷了一样，路疏篱在她的眼睛旁边晃了晃，这样的娇俏她倒是没有想到。
姜唐反应过来：“好看，特像小狐狸。”然后把菜端到桌子上。
路疏篱啧啧了几句，“第一次你端碗都不小心烧了一下，现在都可以做饭了。”
“深藏不露啊。”
姜唐笑笑，然后坐到了椅子上说：“还记得呢？”
“尝尝好不好吃？”姜唐一脸期待的看着路疏篱迟迟不下筷子。
路疏篱夹了一个茄子，然后囫囵地吞了下去，暗暗的嘶了一声。
好烧啊。
姜唐看路疏篱闭嘴不说话，以为是不好吃，顿时慌了：“不好吃吗？要不换一个尝尝，尝尝这个鱼。”
路疏篱缓了缓，哈了口气说：“不是啊，很好吃。”
姜唐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不好吃呢，她可是费心费力的跟大厨学了这两个菜，要是不好吃，那两个人也不用待了。
路疏篱实在是没想到，姜唐一看就是不怎么下厨房的人，居然做的这些菜这么厉害。
路疏篱也不顾的说话，一直不停嘴。
姜唐笑嘻嘻地对着路疏篱说话，路疏篱也慢慢地回应，两个人一应一回的，至少路疏篱觉得很舒服。
吃完饭后，两个人都瘫在了沙发上，路疏篱秉着做饭的不洗碗这个原则，然后端着碗准备去洗碗了。
姜唐伸手拉住了路疏篱，问：“干什么啊？”
“洗碗啊。”
“刚吃完饭不休息一下吗？”姜唐站起来把碗放在桌子上，拉着路疏篱躺到沙发床上，“一会儿休息完再洗嘛。”
路疏篱点了点头，确实挺累的，一上午都在走路，一上午都不停，她顺着姜唐的力气躺在沙发上，看着姜唐在她旁边闭上了眼。
她好像没这么认真的看过姜唐，一副桃花眼，是饱满的，像刚开花时的绚烂，眼睛是圆圆且上挑，这双眼睛看人时总带着一股情意，至少路疏篱是这么觉得的。
但是姜唐的乖巧像是带了一层烟雾，她好像是乖的，但又好像是她让你这么觉得的。但其实上挑的桃花眼并不含情。
为什么在路疏篱眼里，她就是觉得姜唐可爱，不管怎么样都很可爱，可能是姜唐年龄比较小，看起来刚成年上大学的样子。
路疏篱靠着沙发，她总觉得和姜唐在一起很舒服，是比林赋言都在一起舒服的多，林赋言这个人，只能算个败絮其中。
一定要分手，就在年会忙完，找个时间再说。
路疏篱想着，也许是太累了，没几分钟也睡着了。
姜唐在路疏篱睡着后，睁开眼睛，起身去把那些盘子都洗了洗。
她端着盘子看着路疏篱的睡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凑近她的脸，盯着她看一会儿，然后悄悄的走到厨房，轻轻的开开水龙头，在水声肆意的挥霍之中她暗叹道：
我好想你。幸好找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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